天边流动着荒野特有的云霞,丝丝缕缕交织成斑斓的云锦,安静地等待夜幕降临。
留下王绿楚看家,三个男人分头去寻找两个女人。
黄昏是个会让人莫名伤感的时刻。
自古以来都有“黄昏逢魔”一说。据说,黄昏是白日与黑夜交替的时刻,也是魔物出没之时,从黑夜中走出魔物趁着这暧昧的时刻潜入人心,唤起人类心底所有的邪恶与悲伤。
究竟是魔物唤醒这些邪恶与悲伤,还是人类心中的邪恶与悲伤引来了魔物?
林生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徘徊。不远不近的空中飘荡着一缕缕袅娜的炊烟,是家的味道。
家,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总觉得那是一种不同于金碧辉煌皇宫中的寂寞,也不同于和师傅绿楚在一起的欢乐的感觉。家,更似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都是对方不可或缺的感觉。曾经在那么一瞬,在他怀中还抱着某人时,有过这样的感觉,可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心绪纷乱,只顾低头而行,当他猛地回魂抬头时,已出了城,来到一片荒漠废墟之上。
晚风卷起黄沙,在颓台断垣间被风扯散,漫入残阳。
干枯的槐杨树盘根纠结横卧在沙土之上,在瑰丽的橙光中,映成凌乱的黑网,罩覆着地基石面。偶尔,掀起一阵微风,抚开横断石碑上的沙尘,碑上龙蛇之迹亦残缺斑驳,难以分辨。
这曾是何人所筑的宏规?土堆中乍现一方古驰道的白石,又是何年何月,何人所行?那漫无边际的荒凉,是何等浩大的遗址?
为何遗存下刻意的衰败景象,无语地仰视苍穹?
如今,怀著万古愁思的人们,怎能接受而今的荒凉只是昔日辉煌的残迹。
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前,这或许曾屹立着辉煌的宫殿。如今却是音尘绝响,化为尘土,连半编史书,也终叫虫蛀,灰飞,湮灭。只有无所寄托的游魂徘徊著,凄恻地沉吟,在冰澈寒冷的夜。
再辉煌,再动人,再指点江山,再风流天下,到头来都是黄土一杯,掩去嶙峋白骨。爱,恨,情,愁,这些纠缠一生的情愫也只能随着生命的消逝而化为青烟。
可即使知道人生终难逃这样的结局,人们还是要在仅有的时间中去争斗,去伤害,为什么?
“宝髻……匆匆梳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似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不如……不见……有情恰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庭院月斜人静……相见不如不见……有情恰似无情……庭院月斜人静……”
风中捎来一个萧索漫长的歌声,哀婉幽怨,如泣似诉,飘荡在这荒凉的废墟之上,犹如从地底漫上的歌声,在寂寞中徘徊千年。
林生顺着歌声望去。黄土堆上一抹如莲素白正在风中轻摆摇曳。黄沙卷过,却近不了她的身。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一片废墟中,仿佛随时会消失。
林生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去。每一步都经过慎重的思考,生怕一个闪失,就会惊到那白色的精灵,平空消失。
歌声渐弱渐停,可歌中的感伤与寂寞却在墨蓝的天宇下久久不愿散去。
风渐渐烈了起来。
“起风了。”林生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一句,干哑的声音让自己都怀疑是不是他发出的,“回去吧,你身子经不住这烈风。”
“回去……我能回去哪里……哪里又是能容纳我的地方……”虚弱无力甚至可以说软弱的声音从鱼幼薇苍白的唇中溢出。这一刻,她不是嗜血无情的修罗,只是一个找不到回家之路的孩子。
看着那个在风中蜷缩起身子的女孩,林生竟一点也恨不起她,恨不起她杀人如麻,满手血腥。
心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他解下披风覆盖她单薄的身子上,厚重的毛皮几乎压垮了她,他突然发现原来她竟是如此瘦弱。
“如果……”他淡淡开口,小心翼翼,“如果……我说我能放下所有仇恨,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
他的话让她回过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如果能放下所有仇恨,他们是否可以重新开始?
“呵”的一声,她笑了。这一笑,粉碎了所有梦境般的美好,“重新开始?我没听错吧!你以为人生是在写书画画,可以找出原稿,一笔勾销?”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个苦涩的笑,“生命只要还在继续,我们就摆脱不了七情六欲的纠缠,因为太想得到某样东西,就会害怕失去它,因为太害怕失去,就必然会有伤害,只要我们还活着,这样的伤害就不会停止。用不着为一时的美景而迷惑双眼,过了今日,你我的立场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这是早就注定好的!”
她站起身,褪下温暖的披风,递还给他,转身在风中留下一个感慨。
“我喜欢将暮未暮的时刻,因为在这一刻,所有的故事都已成型,可结局尚未到来。只要看不到结局,就总觉得还有希望。”
凌烈的夜风吹动着白色单衣,飒飒作响。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只有她,是清晰可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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