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下一站去哈尔滨，带你看冰雕去。”他给我把衣服整理好放在床边，“穿厚点，今天更冷了。”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他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有些没好气道：“你先出去。”
“哦，哦。”他利落地捡好东西，迅速走了出去。
一路上我都拉住他的手，碰到店家需要买东西时我就故意说：“爸，你就帮我买这个嘛。”然后店家都会很震惊地问他这难道不是你妹妹？结果他很淡定地说不是的，这真的是我闺女。然后就是我被气到了。
哈尔滨的冰雕很美，我要他像黄晓明一样从冰雕上凿条道倒瓶百事可乐下来，他敲我脑袋说百事可乐就算了，可以考虑把我丢下来，我就傻笑着。我们还去了漠河，只是并没有看到极光，他安慰我说要是极光有那么容易看到，很多人在漠河几个月几个月就白等了。
白天我们出去玩，晚上我就凑在他旁边睡。就这么安然快乐地过了十几天。过年前两天，他托人把我送回了家。
我过了一个还不算错的年，除夕晚上我给秦怀打电话说要红包，他笑了，说：“小丫头，以后你得跟我一起发红包了。”
我口快地问了句为什么，但瞬间我就明白过来闭了嘴红了脸。
后来的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在学习看书之余我逐渐喜欢上了慢跑，每天清早戴着mp3听着音乐一跑就是一两小时，伴随着自己的呼吸声，幻想着未来的生活。我甚至都计划好了要努力读书考取离广州近的好大学，选文学或者语言专业；如果家人不同意我应当用什么样的态度、逻辑和措辞说服他们；要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如何实现经济独立。
年轻的心是极度有韧性的，在那后来的半年里我学地特别有劲，即使有过气馁但也很快就能振作起来，阿湘也安稳地学着，她说她要和我考一块儿去。
那年的五一假期，当我兴冲冲地给他打电话时，那边却传来了空号忙音。我愣住了，那一瞬间我的脑袋是彻底空洞的，我想那肯定是在开玩笑，他肯定是想吓吓我然后给我一个惊喜。明明一个星期前他还跟我说他就要离婚了，他还说等我慢慢长大带我去看世界各地的风景。
我抱着手机躲在房间里等着他给我来电话，我想着如果他打电话过来我一定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那么他的恶作剧便失去效力了，他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笑。我一直给手机接通着电源，生怕会错过什么。每当自己瞎想时我便一条一条短信地翻过去，
“小丫头，我给你当导游，你就问我一辈子的为什么吧。”他这样说。
可三天的假期转眼间过去，他却始终杳无音信。我疯了般地跑去找阿湘，看见她我便冲过去想要她告诉我为什么，怎么了，可当她安静等着我开口时，我突然发现其实我无从说起。而其实除了那个电话，我再没有能联系他的方式了。
无论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的，我大哭了一场，混沌地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后来我旁敲侧击地问阿湘关于他的事儿，还只能从他的妻子开始。
“你舅妈生了吧？男孩还是女孩儿？”
“我没问，怎么了？”
“没，就是有点好奇。你要不要给你妈打个电话？你已经很久没和他们联系了。”
“没必要。”
这其实是我和她再正常不过的对话了，可那天我却觉得她处处在针对我，我沉默了一天。直到晚上回到宿舍阿湘跟我说她打电话回去问了，是个男孩儿。
“你舅舅舅妈一定很高兴吧？”我试探着问。
“应该吧。他们去了美国，他们的公司在美国上市了。”
“哦。”
我躲在被子里，汗水和眼泪混淆着流了下来。阿湘睡在我上铺，我甚至没出息地不敢出声，不敢有动静。
我肯定没有多么喜欢他，我想。
只是后来的我再也没有喜欢人的勇气了。
后来每一年的冬天，我都独自一人去登了长白山，每一条路我都走过，每一次我到主峰天池都是飘着雨。
我拒绝了林阳。
我同阿湘的自行车之旅从此多增了一个人。
“两个女孩儿到处跑多危险，本帅哥免费护驾了。”他骑着一辆黑白的捷安特，笑嘻嘻地追上来。
我冷着脸不看他，阿湘却红娘似的乐呵呵找话题。
我同阿湘的早读计划从此也多增了一个人。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周游列国，不学好语言怎么行呢？都是朋友帮个忙总成？”他拿着同我们一册的《Der Vorleser》，“况且这书也改编成的电影我很喜欢啊。”
我闭着嘴不说话，阿湘便欢快地朗读起来。
我同阿湘的图书馆日程他也掺和进来了。
“唉，同学，图书馆是公共资源好吧，没人规定我不能坐这。”他打开考研用的书，安稳如泰山、不动如参禅。
阿湘已经直接断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我竟也不瘟不火地待他。
我知道我自己能拒绝地更干脆点，牵牵扯扯最不是个办法。但要说起来，无论我的行为如何、我的语言态度又如何，我最不愿意动的其实是我的内心。在感情方面我已经采取了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态度了，我无法同林阳说出我的过往，那么我说再多别的什么东西可能都不会有用。
我承认上述态度是我说服自己时所采取的诡辩，这大概就是我能思索阿湘属于坚定的第二种而不敢思索有关我自己的一切的理由了。多年以后，我才想起，或许是因为这种把梦和现实不自觉混淆的感觉，反而让我得到安宁。
我偶尔能做到当林阳说话时听成是秦怀的声音，甚至能强迫自己把林阳看向我时当成是秦怀的脸，于是我一边享受着，他俩有着相似的一米八多的个子，秦怀的肩膀要更宽厚些，于是我又一边愧疚着。
人类当然不全是下流的东西，但是我是。
[青春]有个地方飘着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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