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词语背后的真实(之十)
之十
莽娃
莽娃,也称莽子,不是指鲁莽的娃儿,而是指脑瓜子不太灵光,没有心计,欠缺世故人情历练,却又童真朴拙的青少年。此词之感情色彩,褒贬互现,分两面:从正面说,表达着一腔赞赏和怜惜;从反面看,暗含一丝不满及怨意。因此,这个“莽”,既有痴傻愚顽的意思,又有纯真可爱的意味。
由此衍生出来的有一词“装莽”,意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做出一副傻不拉几的天真模样,装莽迷惑世人。与之成对比的是“装大”,意思是本身是卑微小人物,非要装出大人物颐指气使的气派来,瞧不起同类,讨人嫌。还有“装穷”“装富”等等。古典社会里,这“装”一般呈二元格局。
而现代社会,“装”就多元化了。比如“装处”,多指中老年女性装出一副纯洁羞涩、楚楚动人的处女样,其实内心早已经是“你懂的”“老司机”了。说男性呢,“装酷”,模仿明星偶像,摆出风流潇洒、酷毙帅呆之样,但大多画虎类犬徒有其形。至于“装逼”一词,则是男女共享,装出一副牛逼哄哄的架势,苦心营造强大彪悍的气场,其实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纯属唬人,中看不中用的银枪蜡箭头。
从装莽、装大,到装处、装酷、装逼,这一切失其本真的伪装,都是人类进化过程中,为了保护自己或为了获取更大更多的利益,而自觉不自觉的异化。让人想起令我们愤愤不平的变色龙来。其实,与人相比,变色龙那点本事算得了什么呢。但人对人的憎恨和鄙视,常常就迁怒于莽楚楚、傻戳戳的可怜动物,认为人性之恶、世态之伪源于它们,这实在有失公允,是恼羞成怒丧失了基本理智。
如今这个时代,形成了很纠结的一个局面:莽娃越来越少,装莽越来越多。
抹合
小时候,父母教育我们几个子女,看见人家吃东西,不要守在旁边当守嘴狗,等着吃抹合。这个“抹合”,指的是人穷志短,贪占别人施舍的小便宜。嘴角流着哈喇子,即使得到吃的,吃相也不大雅观。
每每说起乡村岁月,母亲还经常唠叨一个情景,说那时候父亲在乡上教书,顾不了家,她一个人拉扯着我们。有一次,她去附近乡镇赶场,过了午饭时间了,还没回来,我们几个幼小孩子待在社里牛圈墙根下,眼巴巴盼着她回来。要说同一个社里,叔爷、舅舅们就住在附近,邻里关系也不错,要去混一顿饭,吃点抹合,只要脸厚一点,根本就不是问题。
抹合一词比较抽象,抽象得无法从字义词源上作分析,没有“守嘴狗”形象通俗,好理解。但凡有人吃水果或者什么零食,我家小狗花生米像天底下所有的狗狗那样,就会守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而到点吃饭时,它更是早早地就候在桌子底下了。其实,它并不一定饿,馋嘴贪吃已经习惯成自然了,这才有“喂不饱的狗”的说法。
撇脱
当两个人发生利益纠葛的时候,又还没有进一步上升到武力解决的程度,于是一方要这样,一方要那样,达不成一个妥协的共识。得了便宜的那一方当然就想早一点脱身而出,溜之大吉,但不依不饶的对方岂容你轻易得逞,死死地拽住,说:“想走?没得那么撇脱!”这像不像眼下的中美贸易战?
你既然占了人家的便宜,就想不负责任地一“撇”而“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怎么可能呢。所以,当此之时,一方想快一点撇脱,一方就步步为营,扭倒费,巴倒烫,不让你全身而退,形成难分难解的胶着状态,如果没有“旁观者清”的第三方来调停劝和,很可能全面升级,发生玉石俱焚的惨烈斗殴。依我看,如果这场贸易纷争经过调停而成功解甲罢战,很有可能得益于居于东西结合处、立场中立的新加坡,而不是以色列。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想食言赖账,哪有那么撇脱!
背时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见别人被骗挨整,或者遭遇不测,旁边人就会大发感慨:“你朗凯(怎么)这么背时哟!”巴蜀百姓面对人生苦难,首先想到的就是背时。 那么,什么叫“背时”?从字面来分析,就是违背了时运。用文雅的辞藻来说,就是王勃在《滕王阁序》里所说的“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众所周知,与时代同步,跟上潮流,才可能顺风顺水,甚至玩得风生水起,立于潮头。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些人注定不是跟风派,总比时代节拍慢几拍的,背时自是难免。 另外,潮流这个东西,放在历史的长河里,那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造物主此刻翻手为云,谁知道下一个时辰会不会覆手为雨呢。今天跟风跟得炙手可热,说不定明天就掉进十八层地狱了,大呼背时有何用?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此一时彼一时也。
做好自己,无关风月,问心无愧,恬然自安。时运于我何有哉!
抻抖
这两个字,皆有手字旁,说明它指向的是一种动手能力。共有二义。一、夸赞某人衣着整齐,说他或她穿得很抻抖,很精神。二、把繁复的一团乱麻似的事情条分缕析,捋顺了,把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务按轻重缓急处理妥帖了,整抻抖了,令旁人赞叹不已佩服之至。都是含褒义的形容词。有时候为了强调,叠用为抻抻抖抖。
可是,世间百事,往往是按倒葫芦浮起瓢的,川话形容为:按到这头那头翘。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个问题又冒出来了,麻烦永远都在,可谓永无宁日。所有的存在都是混沌模糊的,没有逻辑,鲜有因果,人们非要把它们按照自己的意愿整抻抖,强加一个傲慢的秩序,赋予一个自恋的意义,真正是刻舟求剑。必须得承认,无论怎么整,很多事情整不抻抖,整得抻抖的只占我们生活的极小部分。
毕竟是:”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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