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能猜出它在想啥吗？
20年前，小牛师大毕业。
“小牛啊，你是年轻人，一定要有奉献精神，一定要先学会吃苦耐劳。这学期我们学校政治老师很多，你呢，又刚毕业不久，没有什么教学经验，这样吧，这学期你就上一个年段历史吧？不多，也才7个班级（每班50多人）。不是都说政史不分家吗？其实政治和历史都是差不多的，年轻人嘛，咬咬牙就过去了。”
“哇，小牛，你真牛，教一个年段呢。这一个年段下来，光光学生就有300多个呢，你怎么改作业啊？考试时候，你怎么办？你一个人要改300多份试卷呢!”
“哎呦喂，小牛，你是段长呢，一整个年段的学生都归你教。小牛，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哦，像我这样的老油条就不行了，没有勇气，也没有精力了。”
“小牛，历史很好玩，是不是？其实我也很想去教历史哦，每周才2节课，多轻松啊，哪像我们这些教语数外的，每天都有那么多课，上也上不完，不累死，也会被学生气死。”
初来乍到的小牛，面对着纷纷扰扰，认了，谁让她是“小牛”，谁让她是菜鸟呢？
02
一转眼，小牛结婚，怀孕了。
“小牛，你就要请产假了？听说你的预产期是11月中下旬，现在不是还没11月吗？时间不是还早吗？小牛，你就再上几周课呗，你这样中途请假，学校很不好安排人上课哦。”
“小牛，你这么快就请假回家享清福去了？小牛，像你这样，一心只想着享受，而不是工作的年轻人，这样很不好的。”
难道要把孩子生在讲台上，才算好吗？要知道，小牛请假不到一周，孩子就呱呱落地了。
“小牛，马上就要开学了，你还是早点回来学校上课吧。谁没带过孩子？谁家的孩子不要人带？孩子总是会长大的，年轻人还是以事业为重，等开学以后你就马上回来上课吧。”
“小牛，你要回来上课了，学校的工作安排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少了谁也不好安排工作。如果开学了你还不回来上课，还要安排一个老师代课，这样会给学校增加很多麻烦的，”
于是，小牛乖乖地回来“补坑”了，她才请假100天，国家法律规定是135天。
03
又是一年新期始，小牛信心百倍地走向熟悉的教室，熟悉的讲台，准备施展她的“远大抱负”。
“小牛，你出来一下。”
“小牛，下面的黑板上写着这个班的班主任，是我。”
“这是真的吗？昨天例会上不是明明白白地宣布，是我吗？”
“改了，是我，真的。”
“小牛，事出有因，所以我们改了。”
“作为校领导，你们是可以随意指派班主任，但你们至少要知会一声呀，我都已经站在讲台上布置工作了。”
“小牛，抱歉，刚开学事情多，我们忘记通知你了。”
原来，这就是朝令夕改。
宣传栏上的鲜红的“镇先进班主任”那几个大字依然赫赫在目，此刻却显得那么刺眼，那么讽刺，一如小牛滴血的心情。
04
双高普九，草木皆兵，“白加黑”，“5+2”，小牛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
“小牛，你网友多，人脉广，这次你就好好利用一下你的资源吧。”
“小牛，你的朋友遍布全国各地，取证这块就归你了。”
“哇，小牛，你真棒！河南、天津、辽宁……哪个省份你都可以取证哦，真心不简单。”
“小牛，这次双高普九，你劳苦功高，功不可没哦。”
“小牛，你真牛！你的朋友真的很给力呢，我们不会忘记你在这次验收工作中做出的努力。”
“这次我们学校的双高普九工作取得了卓越的成就，这离不开广大教师的努力，尤其是小牛，立下了汗马功劳，近两年来，她和黄付主任一起不分白天黑夜的加班，周末、节假日也在加班。他们这种乐于奉献的精神，值得我们全校师生学习！”
然，那个暑假，“劳苦功高”的、没有背景只有背影的外来妹——小牛，还是被淘汰出局了——因为每个学校都要抽调富余教师到政府等部门去上班。
画外音：
“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不分白天黑夜为学校工作换来的，却是如此不堪的结果！这世上还有‘公平’可言吗？这世上还有‘正义’存在吗？
活了30多年的我，第一次质疑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以及工作态度——难道‘认真’有错吗？难道‘努力’也有错吗？难道自己真的一直都在被人当猴耍吗？”
05
时光荏苒，小牛也可以评高级了。
“小牛，你是本科毕业的有优势哦，你可以多很多人2分呢。你就放心好了，你一定可以评上的。”
“小牛，打分怕啥呀，你每年都是满工作量，工作又那么认真，谁看不见啊，班主任也当了3年，论文你也有，不用担心，你肯定能评上的。”
“小牛，也许这次评高级你会吃亏哦，因为你毕业13年，一个考核优秀也没有呢。这一个考核优秀就可以加一分呢。”
“是呀，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会一个‘优秀’，都没有呢？记得每次教务处公布成绩，你的成绩都排在前几名啊，怎么这么多年来，你就没有一个优秀呢？”
画外音：
“但我真的没想到，也就是10多天的功夫，在我前面的3个同事，居然就一个接一个地上去了，最后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我。
伤心、委屈、痛心……
我真的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为什么被淘汰的总是我？
尽管我也曾为此做出种种的努力，但在昨天晚上，我最终还是做出了这辈子以来，最为艰难的一个决定——放弃，我放弃这次的评高级，纵使我有万分的舍不得，纵使我有千般的不甘心，纵使我有无法言说的心痛……
谁让小牛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谁让小牛我呆在一个没有亲人、没有同学的陌生地方？谁让小牛我的命不好？”
“小牛，你和老江的分数相差无几，你就把名额让给她吧。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老江年纪大了，这次错过，估计就没有机会了。小牛，你就给她一次机会吧，我代表我们全家感谢你！”
“小牛，你就把机会让给老江吧。我代表全体行政给你承诺：只要你这次把名额让给老江，我们明年暑假，一定给你一个考核优秀。小黄，你把我刚才那句话写在行政会议纪要上，大家都可以为小牛作证。”
天可以作证，地也可以作证，甚至连我家的电灯都可以作证：但那个暑假直接“停电”了，小牛无缘高级，也不“优秀”，小牛的世界顿时陷入黑暗了。
06
但日子依然继续，只是小牛已经成为“老牛”了。
干了多年的生管的老牛，真的不想和那些“女刁民”打交道了，于是去找领导理论。
“不想当生管，那好呀，那你就来当班主任吧。你嫌生管待遇低，班主任可比它高多了。”
“班主任？我已经发誓不再当班主任了，现在的孩子真的让人寒心，我不当生管也不当班主任。”
“老牛，今天的你只有三种选择：继续当生管；第二，当班主任；第三，外出支教。这三种你选一个，你没有第4种选择。”
“领导，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就是不想当生管才来找您，而您却还把它当作一个选项让我选择？
班主任？我6年前就发誓这辈子不再当了，因为当个班主任，我被家长各种威胁，我差点被学生打。
我一个月之内因为学生住院两次，我想我还可以多活几年的，我不想因为过度劳累而让自己英年早逝。
因为被伤害，所以有阴影，阴影，您懂吗？
支教？您明明知道我们孩子马上就要中考了，我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工作而影响了孩子的升学，那样我会负疚一辈子的。
难道我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没有，你只能三选一。”
发誓不当班主任的老牛总算辞去了早已让她厌倦的生管工作，代价是——重新当了班主任。
一年后，事情却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老牛，你还是回来当生管吧，现在班主任有人当了。”
“一年前，我肯接手班主任，那是我看在您一向待我不薄的份上，所以我支持您的工作，接手了谁都想逃离的班主任工作，那是我出于情分，朋友之间的情分，如果您还拿我当朋友的话，那是我看在我们同事多年的份上。
但您不能哪样工作没人干，您就都想到我呀，领导！
老牛我是吃苦耐劳，但我也不能随意打发呀，班主任没人当，我上；如今，生管没人做，还是我上呀，这样于情于理，您都说不过去，是不是？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一线老师，但我也有尊严，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是吗？
我说过了，去年接手班主任，那是我们之间的私交好，我愿意无条件地支持您的工作，但您也应该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是不是？难道老牛我真的就是用来‘填空’的吗？哪里有缺，我就哪里补吗？”
活人40余年的老牛第一次发现：当领导真好，因为领导可以任性地安排一个下属的工作，只要他愿意。
07
又是一年暑假到。
在老年眼里，暑假就是放松的日子，自己的成绩明摆着，自己的工作量白纸黑字写着，今年的优秀是志在必得了，但这个暑假却如此不安生。
“今年的考核优秀，老牛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看，她的成绩多好，你看，她这一年来做了多少工作，我们这些同事都是心知肚明的。”
“老年，你填考核优秀推荐表没有啊？我都已经填好上交了，听说其他很多学校都上交了呢。不过你放心好了，今年你肯定能优秀的。”
“老牛啊，今年的考核比较棘手呢。具体的情况你问考核小组的主任吧，我不太懂。”
“老牛，考核呀，今年的考核还没定日子呢，具体事情还要等头儿拍板。”
皮球，老牛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皮球，被踢了又踢。
终于老牛出离愤怒了，老牛不是兔子，但老牛急了也咬人。
“说好的看成绩打分呢？说好的今年要公平、公正、公开呢？说好的，我们不会埋没任何一个肯付出，肯奉献的老师呢？
老牛是好说话，可是老牛也是人啊，你们不能今年画个饼，明年再画个饼啊，这饼你们到底打算让老牛我吃到什么时候呢？
各种工作，甚至是挑战，我可以做，我也无怨无悔，但你们不能有工作，有挑战了，‘老牛上’；有荣誉，有利益了，‘老牛靠边站’啊！
我是老牛，可是老牛真的不是那只吃草的、只会犁田耙地的‘老黄牛’啊！我也是人，人，生而平等的人，你们知道吗？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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