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全县头号大好人。这不是我说的,是我二叔说的。
二叔虽然说他哥哥是大好人,但也并没回馈过好人什么。哦,不对,二叔为大好人哥哥做过一桩大好事,那就是介绍我妈认识了他哥,然后生了我。
我妈爱找人算卦,我小的时候,算卦的就说过,我是个六亲不靠的命,这辈子只能靠自己。我不信,有爹有妈有姐有叔,我怎么就六亲不靠了?这不睁眼说瞎话吗?可后来发生的一切,由不得我不信。
跑题了,我要讲的是我父亲,不是我,虽然我的故事也能讲个几天几夜。
言归正传。父亲今年92岁,如果活着的话。可惜,他四十一年前就去世了,那时我8岁。据说,父亲去世前,看着呆头呆脑的我,曾老泪纵横:生儿不养还不如不生。
父亲闭眼时,才刚满51岁,按说还是壮年。说他老泪纵横,是因为他确实比实际年龄苍老太多,满口牙没剩一个。
父亲已经没啥生命体征了,可眼睛却迟迟闭不上,在场的人无不动容。那个挺着大肚子倚在炕角的女人,是大姐瑞香,她抹把泪,又用沾满泪的手把父亲的眼皮合上,说:爹,你放心走吧,有我呢。二叔三叔也被邻居喊来了,他俩站在大姐的身后,望着他们如父如兄的大哥,眼里湿了,但表情木木的,仿佛魂儿已游离到别处,仿佛这个干瘦的行将就木的人跟他们无关。
我妈坐在写字台旁的椅子上,快速地眨巴着眼皮,不知道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但愁容是藏不住的,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十五岁的二姐瑞琴站在我妈身旁,眼神里满溢着凄楚和恐慌:这个待她比亲生父亲还好的爹,又要抛下她了。
我不知被谁推着站到了大姐左侧,那是父亲咽气前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我有点害怕,扫视一圈,又回头看了我妈一眼,她没有救我的意思。我只好继续呆呆地站在那,使劲憋着气,因为我觉得喘气声很不合时宜。可越憋气,胸腔起伏越大,终于,我的身子像气球被吹到了极限,爆炸成一声巨响,我哇得一声哭了。然后哭声蔓延成一片,高高低低,咿咿呀呀,像演一幕悲伤的戏。
就这样,父亲在他退休一年后,永远的离开了我和我妈,还有二姐瑞琴。瑞琴是我妈嫁给父亲时带过来的。也就是说,我妈带着二姐瑞琴,嫁给了大姐瑞香的爸爸,然后生了我。
这段复杂的关系,导致多年后,我的丈母娘一再地问我将来的老婆:你再说一遍,他家是咋回事来?
今年回老家过年,除夕夜里,我去父亲健在的小伙伴兼同事德才叔家里拜年,89岁的德才叔,坐在热烘烘的炕头,满脸欣慰地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了几十年的那句话:你爹,大好人啊,可惜一天福没捞着享。
我想,有些人天生就是为别人生为别人活的,比如我父亲。
随着一天天长大,我把我听到的关于父亲生前的一些碎片,慢慢地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故事有些感人,也有些惨。
父亲王洪亮,生于1930年,属马 ,卒于1981年冬。他自小生活的村子叫管家庄,在黄海之滨,自明朝起成为北方海运要道 ,清朝县志记载过“海氛久靖,帆樯络绎”。随着胶澳租借条约的签订,民国时,在官庄村南设有航运处。父亲便在码头以扛活搬运为生。建国后,父亲由无产阶级穷苦大众进入了工人老大哥的行列,端上了铁饭碗,1980年,光荣退休。
从以上简历中不难看出,父亲一生从事的都是重体力活,说白了点,就是码头扛大包的。扛大包靠力气吃饭,肯定很累很苦,这毋容置疑,可父亲的苦,远不在身体上。
父亲20岁那年,被爷爷奶奶过继给同村一直没有孩子的大爷爷大奶奶。那是父亲的伯伯和伯母,也是父亲的亲姨和姨夫。父亲23岁那年,娶了邻村的安氏为妻,25岁,生了我大姐瑞香。
到那个时候,父亲过得是普通人的日子,虽然穷,但家累少,跟他的继父继母和妻子女儿一家人和和美美。
但潜伏的苦难,已经在不远处蠢蠢欲动。年事已高的大爷爷大奶奶,在父亲的尽心侍奉下,安详地先后离世。我的亲爷爷亲奶奶居然也跟着凑起了热闹,也先后追随他们的哥哥嫂子或者说姐姐姐夫而去,留下了13岁的姑姑,11岁的二叔,8岁的三叔。
那年我父亲28岁,大姐3岁。父亲看着像孤儿一样的弟弟妹妹,心下不忍,不顾老婆的阻拦,回到了那个已离开8年的家。
我的姑姑,长得瘦小,经常肚子疼,还得了一种怪病——嗜吃酥石。那是种一碰就碎的石头,呈黄褐色。在那个年代,这种怪病没钱治也没地医治,只能是家里人监督着、呵斥着不要再吃。
听说因姑姑多病,不知道她能不能长大成人,爷爷奶奶一直娇惯着她,养成了她娇纵的脾气。姑姑长得瘦弱,可脾气不小,经常使小性子,对哥嫂的话待搭不理,跟两个弟弟更是打来骂去。
即便这样,姑姑不明原因的肚子疼时,父亲还是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经常把十几岁的姑姑背在身上走里走外,街坊看到了,啧啧称奇,说亲爹恐怕也做不到这样。
忠厚老实又讷言的父亲,白天在码头抗包,回家来还得给弟妹们断官司,睡觉时又得听老婆的埋怨。他把所有的心酸埋在心里,藏在过早出现的皱纹里,干呀忙呀,像个永不歇息的陀螺,拼命支撑着那个硝烟不断的家。
即便父亲里里外外拼尽全力,那个家仍然鸡犬不宁,经常摁下葫芦起来瓢。看不到希望的大娘在跟姑姑争吵了两句后,吞下了信石。信石知道吧?是砒石的别称,是制剧毒药砒毒霜的原料,又称砒霜。
一个女人,该是怎样的绝望,才舍得撇下刚刚5岁的女儿?那根本不是因为吵了几句嘴,而是对生活万念俱灰了。
父亲下班回来,看到因腹疼在炕上打滚的老婆,心痛愧疚不已。如果他安于自己的小日子,如果他没回来接手这个烂摊子,老婆何至于走上绝路?女儿又怎会小小年纪没了妈?可混账的弟弟妹妹,完全体会不到他的难、他的苦,照常打打闹闹,惹是生非。
奄奄一息的大娘,艰难又羞涩地跟父亲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也背背我吧。”
父亲跟大娘感情一直很好,可疲于奔命的父亲,已经很久顾不上关爱大娘了。临终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对父亲充满了眷恋,她无比渴望父亲温暖的背,那个宽阔的背上,背过码头上的大包,也背过肚疼的姑姑。
父亲流着泪,背着大娘在炕前走来走去,一直到大娘的头歪了下去,一直到闻讯赶来的邻居们把大娘从父亲的背上“拽”下来,横放在炕上。
死了老婆的父亲,在他30岁那年一下子老了。抗包锻炼出来的强壮体魄似乎失去了精气神,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悲伤,他也顾不上关心自己老不老,他还有一个破家需要支撑,还有四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需要照顾。只是他更沉默了,沉默地像一块石头。
因为干的是重体力活,码头搬运队的伙食比家里好得多,至少有馒头吃。劳累了半天的工友们都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只有父亲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嚼,咽得极其艰难。空着肚子肯定不行的,沉重的大包会压折了腰,可家里的孩子们只有地瓜干吃呢。父亲舍不得把午饭全吃进自己肚里,每次都省出一个馒头,用手帕包着,回家递给女儿。看着弟弟妹妹跟饿狼一样的眼神,他心酸他难过,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狠着心把脸扭到一边。
虽然有一群孩子的拖累,架不住父亲在村里有极好的口碑,况且每月还有工资拿,有媒婆三番五次上门提亲了。父亲看看两个鼻青脸肿的弟弟,看看脸色蜡黄的妹妹,看看靠在姑姑身上不谙世事的女儿,摇摇头,叹口气说:不能再祸害人了,就这么过吧。
时间是最公平的,不会因为谁的日子难熬就落井下石,静止着等着看你的笑话。苦哈哈的父亲,终于迎来了姑姑出嫁的日子。
说来也真是神奇,做姑娘时,姑姑身子弱得像一根随时都可能被风刮断的秧苗,连几口人的饭都做不熟,出嫁后,身子骨却越来越壮实,尤其生孩子后,连吃酥石的怪病都好了,成了一个生龙活虎的女人。
但父亲还是不放心,在姑姑刚结婚那一两年,他经常在歇班时,步行十里路去看姑姑,怕她生病,怕她在婆家受委屈。每次去,父亲看一眼就走,连口水都顾不上喝。看一眼就踏实了,他就得回去对付家里那两个三天两头惹事的愣头青了。
一个爹妈生的,二叔三叔却跟父亲的脾性完全不同,他俩在村里就是小混混,在家打来打去就罢了,在生产队干活也不服队长的管教,经常闹得鸡飞狗跳。父亲不得不巴巴地到队长面前赔不是,等待他的,是永远擦不完的屁股。
父亲的隐忍和善良得到了回报,村里把当兵的指标给了二叔。当兵,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伴随着敲锣打鼓声,二叔从一名油滑的农村青年,摇身一变成了英姿飒爽的军人。几年后,转业回到家乡的二叔,被招工成了邮电局的送信员。
部队确实是个改造人的好地方,严明的纪律,不讲情面的惩罚,比父亲那种只知道以身作则言传身教的方法好使多了。二叔长大了,成熟了,懂事了。
在走街串巷送信的时候,二叔认识了我妈,知道我妈的男人——二姐的生父闯关东去了,知道他在外面有了相好了,知道他提出离婚了,知道我妈被抛弃了。
机灵的二叔,打起了我妈的主意,借来来回回送信的机会,给我妈和他哥做起了媒。我妈看着帅气精明的二叔,心想他哥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就答应了婚事。
当我妈被二叔用自行车驮到我家时,看到那个像老头一样的父亲,非常失望。因为沉重的生活压力把42岁的父亲打磨成了62岁的模样。
我妈最终还是同意了这门婚事,毕竟她是被花心的男人抛弃的,毕竟父亲死了老婆十几年都没再娶,是难得一遇的情深义重的男人。
我妈带着我六岁的二姐嫁过来的当年,二叔也要成亲了。二婶是本村的姑娘,自己长得不好看,却对好看有很强的执念,她看中了二叔的帅气,完全不顾我家穷得叮当响的事实。
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几十年后,当二叔因心梗突然离世时,二婶这个七十多岁的农村女人,哭得撕心裂肺:今天不对劲啊,我老远看着他走过来,心想老王怎么今天这么漂亮这么好看啊,我笨啊,没想到他这是今天要走了啊……
虽然当年二婶这个超级颜控没提任何要求,但结婚总得有房子啊,父亲不想委屈了二婶,就把他们住的家拾掇拾掇腾给了二叔,他带着三叔、我妈、我二姐搬到了大爷爷大奶奶留下的那个破房子里。
那时高中毕业的大姐,已经在县城的化肥厂当了合同制工人。平时住宿舍,很少回家,我妈嫁过来后,可能是多了后娘,她回家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这就导致了我跟大姐的感情很寡淡,在我心里,她不是姐姐,是有点陌生的客人。
那个老房子长久没人打理,已经四处漏风。父亲边凑合住着边给房子加固,慢慢也有了家的模样。那几年,父亲的生活是幸福的,因为有了我妈这个女主人,家更像个家。
我妈是一个不到一米五的小个子女人,身体骨弱,干不了重活,在生产队只做帮人看看孩子磨磨镰刀这样的后勤工作,回家后操持一家几口人的饭,已经让她很吃力,父亲在码头劳累一天,下班回家,还得继续挑水,和猪食,喂猪,依然忙得脚不沾地。但父亲的心情却高昂了起来,话也明显多了。尤其我那外号叫“叮叮当”的妈,喜欢开玩笑,话又多又密,父亲仅仅回应她,就得比以前多说很多话。
又过两年,三叔当兵去了,这次是父亲对村干部苦苦哀求的结果。因为当了兵,三叔才可能娶上媳妇,如果打了光棍,父亲没法跟自己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
姑姑结婚生子了,二叔工作娶亲了,三叔当兵去了,大姐也上班了,好事成群结队地来啦,日子有了柳暗花明的感觉,父亲的眉头舒展了。
然而还有更大的喜事等着他,那就是我出生了。我的出生,在我家绝对是一件隆重的事。43岁的父亲喜极而泣,他强压着自己的激动,在院子里转着圈圈,像个无头苍蝇。
我出生在冬月的一个半夜时分,据德才叔说,当时天还不亮,父亲就一头闯进他家,没头没脑地撂下一句“生了,带把的”,然后扭头就走,走得虎虎生威,走得气势磅礴。
我在父亲43岁、母亲37岁那年来到人世间,注定是受宠的。举个例子:大家都说我小时候是用钙奶饼干摞起来的。那可是七十年代的农村,虽不至于饿肚子,但饼干绝对是稀罕物。在我快五十岁的今天,每当一群人聚在一起忆苦思甜时,还会有人提起饼干这个茬。
又扯远了,再跟我回到七十年代吧。
斗转星移,三叔转业回来了,意味着他也该娶亲了。家穷,人直楞蛮横,三叔除了当过兵这个名头,再无过人之处。好容易有人来说媒,父亲赶紧应承下来。但三婶远没二婶好说话,没有房子坚决不嫁。
当大哥的,总得一碗水端平。既然二叔结婚时有单独的房子,即便三婶不提要求,父亲也在考虑房子的问题。他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嗫嚅着跟我妈开了口:知道对不住你,可我也实在没法子,要不把这个房倒给他三叔?等把他的婚事办妥了,我就攒钱准备给咱盖新房。
我妈白了父亲一眼:行,我带着孩子住大街上,宽拓。
父亲赶紧陪笑脸:我已经跟德才说好了,他家还有闲置的三间老房,咱先借着凑合两年。
于是,父亲再一次领着老婆孩子搬了家,但搬家前跟三叔说好了,院里的两棵梧桐树必须留给我们,将来盖房子好添巴着用。
到父亲退休那年,盖房子的钱和材料终于准备得差不多了。眼看不用再那么劳累,也马上要有新房子住了,父亲很开心。但开心在眼尾眉梢还没招摇两天,父亲又作了难。
虽然扛大包,但父亲毕竟是端铁饭碗的,他退休,就意味着他的子女可以接班有一份正式的工作。我妈女人见识,爱贪便宜,她整天在父亲耳旁扇风:瑞香已经是合同工了,又结了婚,这次接班怎么也得让瑞琴去。
大姐瑞香可不是吃素的:合同工跟正式工能一样?谁的亲爹?这事从哪论,也轮不到一个带来的。
父亲夹在老婆和闺女中间左右为难,他觉得我妈跟着他不容易,有心把机会让给二姐,可大姐那头他实在开不了口,况且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那叫一个强势和霸道。
父亲打算找别人劝劝大姐,机会还没找到,二叔捎话了:瑞香说了,坚决不同意让瑞琴接班,她誓死必争,而且她打听了,瑞琴不满14岁,没有接班资格。
父亲满嘴的牙开始一个个往下掉,吃着吃着饭就会吐出一颗。我妈害怕了,哭闹了了几次后就不了了之。这时大姐回来一趟,跟父亲说,班我接定了,将来我供俺弟上学,养俺娘的老。
虽然家里暗流涌动,但至少表面风平浪静了。父亲退休后,大姐接班成了正式工,离开化肥厂,去了码头上的供销社上班。在那个计划供应的年代,粮有粮票,布有布票,买斤白糖都靠票,供销社可是个肥差,谁都高看一眼。大姐成了村民们眼里的红人,她也越发得觉得接班接对了。
可这时父亲病了。开始只是瘦,脸色难看,大家都没太当回事,以为他是因接班的事造思想罪造的,等到肚子疼得受不了去检查时,直接被医生判了死刑——肝癌晚期。疼劲上来时,父亲蜷缩在炕上,没牙的嘴用力地抿着,不出声,指甲却把土墙抠得嘎吱嘎吱响。
父亲病重时,大姐已经怀孕了,偶尔挺着肚子送来一些点心,陪着父亲说几句宽慰的话。二叔三叔极少来,一个在邮局上班,一个在码头做了搬运工,都忙得很,都忙得记不起还有个大哥。
可能那个年代的孩子懂事晚,我虽然七岁了,可对即将面临的灾难浑然不觉,仍旧在村里疯玩。每当吃饭时回到家,疼劲过去的父亲,总是苍白着脸,用那无力的眼神死死盯着我,只盯得我不自在,盯得我浑身发麻,经常挂在父亲身上嬉闹的我,开始刻意躲着他。
父亲对不来看他的二叔三叔很失望,晚上睡觉时,经常摸着我的头,幽怨地说:要不是为了那俩畜力(牲畜),我的儿子怎会这么小。
我妈大多数时间在一旁啜泣,有时忍不住也会嚎啕大哭几声。不知道睡在另一间屋里的二姐啥情况,反正我总是一动不动,假装睡得很沉。
不管我们多么不愿意,那一天还是来了。父亲走得前所未有的风光,全村人都撂下手头的活计,涌到街上,搬运队的领导和工友们也来了,大家都流着泪,跟着灵车送了父亲最后一程。
把父亲埋在村后的山上后,我放学回家经常找不到我妈,二姐说,我妈又趴在村子中间那条大沟沿上哭去了。
那条沟底和沟沿都杂乱长着树的大沟,把村子一分两半,是分界线,也是村里南北大战的战场,孩子们经常互相拿着石头隔沟开火。
我们住在沟南,不到万不得已,我妈都不到沟北去,因为那沟爬起来太费劲了。然而悲痛给了她力量,她经常一个人趴在沟里哭,哭父亲,哭她的命。哭够了,再拽着树蹒跚着爬上来,回到沟南的家,假装啥事也没有。
父亲就这样走了,留给世人的,是一个虚无的大好人的名声,留给我和我妈的,只有几百块钱和一堆建房的材料。当然,这里面不包括三叔院里那两棵梧桐树,因为三婶说,她可没听说过什么,树在谁的院子里可不就归谁嘛。
父亲终其一生,连累了两个女人,养大了一个妹妹两个弟弟,一个女儿,一个继女,却撇下了我——他亲生的8岁的儿子。当我成年后,尤其做了父亲后,我能刻骨地体会到,他走的时候多么遗憾,多么不甘,多么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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