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八子俯身跪地，额头撞击玉砖发出沉声闷响。冯延张着口，喃喃欲语。晚风渐沉，只觉这夜里寒露越发的凉沁。
太极殿的夜，似乎从未比今晚更深凉。
冯延悄至殿内，隔着垂帘伫立。皇帝以手支头，似已熟睡。撩起拂尘，悄声道，“八子，您回吧，陛下已经睡了。”
徐八子仿若未闻，仍旧跪地不住俯首。衣袂被寒夜的湿气浸透，二更已过。
冯延心中惴惴，踌躇不决时，殿内传来一道略微嘶哑的嗓音，“进来。”
徐八子发丝凌乱，额前已是殷红一片，纤削的身影仿佛顷刻间便要化在了朦胧灯影里。
“陛下，求您饶了父亲一命。”声音喑哑，带着急促的喘息。
皇帝面色阴郁，摩挲着拇指上白玉扳指，并不瞧她，“你可知徐文远私贪了多少银两？”
徐八子心中凉一阵热一阵，不敢直视龙颜，“父亲一时犯了糊涂，才会蒙蔽了心智。”
皇帝蓦然停住，眸中精光似利剑瞧上案前的公文。将一本奏折掷于她面前。白宣摊散，纸上墨迹触目惊心，“五百万两，足足是千户百姓几年的开销。”
“还有这个，这个，这些都是参他们的奏本，你让寡人如何饶恕他？”将案上奏章一本本扔向地面。话语中是隐隐压制住的怒意。冯延立于门口左右不敢进前，只默默将殿门轻轻掩上。
手心里不知何时渗出冷汗，徐八子不由自主闭上眼睛，仍觉那双锐利眸子近在咫尺。神思惊恍，腹中忽然一阵绞痛，双手不自觉捂住小腹，只觉眼前发黑，向地上倒去。
茶盏打翻在地，皇帝不顾热茶倾袍自椅上站起咆哮道，“来人，传太医！”
月至中天，浓云渐渐散开，清辉复又照彻玉京。陈昭仪夜下漫步，行至菡池只见一众太医正急急奔走。
“太极殿出了何事？”陈昭仪在桥栏边停下，身前的掌灯宫娥忙俯首后立，“回娘娘，是徐八子。”
陈昭仪想起玉阶上受以鞭笞之刑的二人，心下一片了然。
弄影将陈昭仪曳地宫衣理整，俯身凑耳道，“听今晚夜守的小顺子说陛下免了徐文远的死罪，将他流放北地。”顿了顿，复道，“陛下为安抚徐八子，便将她进升为徐经娥了。”
月色茫茫，陈昭仪恍然失笑。屏退了宫人，只独自沿菡池一步步走过。曾以为一辈子也走不尽的宫道，原来竟是这样的短。
太极殿内烛火已近燃了一夜。陈昭仪望着那彻夜不眠的大殿，眸中划过一丝毅然。
星月沉寂，湿露沾衣，已然过了三更。这样的夜里，人各有梦，只剩她一人无处依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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