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叶山
六十年代末，腊月的一天。村子里热闹起来，赵老汉门前，大红喜字一早就贴了出来了。院里也是张灯结彩，没到中午，门前集聚了一堆人，有几个喇叭匠，有的是来看热闹的。
赵老汉更是喜气洋洋，老早就站在了门口，等待接亲队伍回来。今天是赵老汉小儿子金贵结婚的大喜日子。女方是南梁哈拉朴吐村人，姓冯，名连霞，离本村约有二十华里。
人们正在翘首以待，忽然听到了远处嘹亮的大鞭连声响，不一会接亲的马车来到了赵老汉的门前。门前响起了鞭炮，喇叭匠吹起了喜调，把新郎、新娘迎进了洞房。
赵老汉在门口撒了两把糖，算是对乡亲门的招待了。那个时代农村生活都比较困难，来送亲的女方父母亲戚和男方亲朋好友，都吃上一碗喜面，就算是奢侈品了。
按照当地的习俗，新婚的当晚，得有一帮年龄比结婚男的年龄小的，或年龄虽大，但辈份低的，去搅酒和闹洞房。
赵老汉的老伴早就准备好了两盘葵花籽，送进了新房屋里。晚上蜡烛高挑，陆续来了十来个人，开始闹洞房了。有一个是男方的姐夫，见人不多，受岳母之托，也来凑热闹闹洞房。谁知这个姐夫玩笑开大了点，惹恼了新娘。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直觉得这个人没人形。于是忽的一下站了起来，骂道：“你装什么孙子！俺不跟你们完了，你们都给我滚蛋吧！”骂着顺手把一盘子葵花籽端起来，扣到了他的脸上。她还不解气，又顺手将其他人的帽子一把掳下了好几个，摔打了过去。这一着把她这个姐夫打懵了，闹了个熏鸡大窝脖，闹洞房的人从来没见过这场面，大家都怏怏不欢而散，新郎见了，也不敢说啥。
他这个姐夫，回到家里，一连几天没露面，闷闷不乐，觉得很没面子。妻子见他不悦，便说：“人家取媳妇，你有啥不高兴的？”他见问便说：“你这个弟媳妇，将来不是个善茬，很厉害，你弟弟等着受气吧！前天闹洞房时，我不愿意去凑热闹，老太太怕冷清，非得让我也去，我开了一句玩笑，结果惹了一身臊，让人家把我给卷出来了。”妻子说：“你这个当姐夫的就多担待点吧！日子长着呢！”
老赵家新媳妇大闹洞房的事，在村里不胫而走。人们背后议论，说啥的都有。赵老汉老两口知道后，啥也没说，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过了几天，新媳妇跟着丈夫去生产队里干活去了。
不几天，人们都知道这个新媳妇叫冯连霞了。这连霞身高体壮，长瓜脸，三角眼，眉梢高挑，干活利索。生产队里管她叫嫂子的，见了她，都敬而远之，没有一个人敢和她开玩笑的。她在生产队里干活，还算挺好的一个社员。
这个连霞新婚不过一个星期，因家庭琐事就和丈夫金锁发生了口角，气的金锁动了手。这一动手不要紧，招来了连霞的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赵老汉两口是和这小儿子住对面屋的，原本指望着给小儿子娶媳妇后，跟小儿子一起过了。
老两口在对面屋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打开门过去劝了几句。连霞听了哭着大喊大叫，闹着要离婚，还要跟金锁拼命，金锁吓的不敢动她了。她一看金锁软了，她更上来疯劲了，收拾了大小包裹，带着就走了。有的邻居见了，想把它劝解拦回来，可哪里拦的住啊！她一口气跑回了娘家。
赵老汉没辙了，只好又求媒人和她的婶婆婆去往回请。二人去了，好说歹说，终于答应在娘家呆三天再回来。
三天后，果然和媒人一起回来了，并让金锁许诺，以后不能再动手了。金锁许诺后，烟消云散了。
时间转眼半年过去了，连霞怀孕了。要临产这几天，才不去生产队干活，在家休息了。婆婆公公常哄着她。几个小鸡攒了一年的鸡蛋，自己啥不得吃一个，为了给她坐月子用。不久她分娩了，生下了一个男孩。当时计划生育，实行一孩化。公公婆婆见她生了一个男孩，高兴极了。
可是好景不长，刚出月子不久，因孩子又和金锁吵了起来，开口就骂。这回金锁不敢动手了。因农村生活困难，工分不值钱，说个媳妇即使不花钱，家里也的集赞好几年，才能成个家。他决定忍了，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她骂了一阵，金锁不开口，她觉得没意思，也就算了。
这下涨了连霞的脾气，也成了一家之主了。家里一有点事，不对心情，她就开口大骂一通，把金锁骂个眼蓝。金锁只好等她骂完了，消了气有事再说。可长此以往赵老汉受不了，他和老伴商量和小儿子分开家，搬出去住，省的生闲气。最后，赵老汉把房子给了小儿子，自己先搬到了生产队的瓜窝铺去了。二儿子见老父亲住瓜窝铺，于心不忍，便请老父亲去他家住了。他家和他弟弟隔一趟街。有时金锁常把儿子送到奶奶那帮助带。老两口总算清闲了。赵老汉身子骨还算硬朗，不久在二儿子的帮助下，自己也盖起了三间土房，搬进去了。
一混几年过去了，金锁的孩子上学了。这时国家来了新的政策，生产队解散了，成立了村，实行了土地承包。金锁也承包到了生产队的土地和一些生产资料，但因畜力有限，还得几户搭伙，才能种上地。他和二哥的地，老父亲的地左右相邻，当年都是种玉米，收成很好。本应该大家欢喜。
可就在收获时，连霞又出了幺蛾子，她不但把自己的收了，左边多收了二哥的一根垄，右边多收了公公赵老汉的一根垄。赵老汉自认自己记不清了，不再计较了。可二哥二嫂不行，靠种地吃饭，也有一家子人呢。找到了连霞理论，连霞一口咬定说：“分地时做了标记。”二嫂说：“种地和拔苗、除草、施肥都记着几根垄了。”后来他们找到了村民小组长和村支书也没弄清楚。支书临走时说：“只好下年重新丈量吧！”二嫂坚持。连霞恼了，开口就大骂起来。二嫂也骂了几句，被二哥拉走了。二哥说：“一个女的在这骂大街，多丢人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二嫂是个明白人，不跟她一般见识，跟着二哥走了。这连霞觉得村支书也没给二嫂分辨出理来。她来劲了，从地里一直骂到家，骂的口干舌燥拉倒了。第二年春天村支书主持亲自重新给他们测量了，互相埋下地两头的记石，解决了这个问题。
一年春天，邻居家的小鸡跑丢了一只，去问跑到他家去了没有，她听了觉得邻居赖她偷了小鸡。她开口指桑骂槐地大骂起来，邻居惹不起她，知道她是什么货色，不捡骂，就回去了。邻居走后，她查了一下自己的鸡，果然多了一只，她只好偷着留下了，准备杀着吃了。没过几天，邻居家的鸡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她的鸡还活着。
又过了几天，她养的小鸡二十几只，突然一夜死光了。她坐在地上大哭，哭完大骂起来：“是谁把我的鸡害死了！”骂了一上午，也没人理她。后来有人告诉她：“村里死了不少，都是农家鸡，没打过疫苗的。”她才知道得了瘟疫了。
这连霞好骂人，是出了名的。过去在生产队时，分东西，她觉得分的不如别人的好，她也骂个够。时间长了，她不指名道姓，村里人没人理她，谁也不着惹她，没人捡骂的。但她的名气不小，村里人背后给她起了不少绰号，有人管她叫骂人专业户，也有人管她叫骂半天，也有管她叫骂婆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逐渐老了。生活随着时代的进步，比过去也好多了。这一年她过生日，她的儿子、儿媳都来了，还有她的娘家侄子都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她炖了一只小鸡，又买了一些肉肠，还有些青菜。她喝了一杯酒，高兴拿了一块鸡脖骨吃。侄子给她敬酒，她哈哈一乐，一块鸡骨进来喉咙。她登时噎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咳了几下没有上来，有使劲往下咽。这下坏了，不但骨头没上来，还有些上不来气，在场的人吓坏了。
正好她的侄子是坐小毛驴车来的，他的侄子和儿子急忙用小毛驴车，往乡卫生所送。结果医生说：“你上盟医院吧！只有那里能治，他们有相关的设备和仪器。”几个人听了医生的话，直往盟医院赶去。盟医院离这个村子60华里，小车走了三个半小时，已经是下午了。还好，去了挂急诊，就入上院了。当夜做的手术，取出来了。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出院了。但骨头扎坏了声带，说话只能小声，嗓音撒拉，撒拉的。
又在农村呆了几年，后来搬到县城去了。听说她儿子跟他舅舅经营房地产，也是个小包工头了。赵老汉也去世了，但他的老伴还活着，也被这个孙子接走了。有人去县城打听到了她的情况说：“现在她学好了，也不骂人了。家庭还挺和睦，在家哄孩子呢！”（完）2019年2月28日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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