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会做菜的男人

古书《孟子》里面有句话：“君子远疱厨”。本意是指“君子”不忍心看到厨房里“杀鸡杀鸭”的场景，故远离。现在却被直男们断章取义的理解为：君子应该远离厨房。这成为他们不进厨房不做菜并引以为傲的理由。

在同事和朋友的心里，我被定义成“一个会做菜的男人”。每次聚会，给我安排的任务总是给大家做几道菜。即便我有时粗心水煮鱼放多了盐以及辣椒炒肉选用的青椒辣的他们眼泪直流，他们都能吃的干干净净，给足我面子。

在他们看来，一个男人能够卷起袖子，在闷热的厨房里捣鼓出几道菜，其意义已经超出了“做菜”事件本身，这是一个严肃的关于“生活质量”的重大议题。尤其在这个“生活质量”被工作不断压缩、严重忽视的时代，对其任何一点的重视，都会让人觉得难能可贵。

我出生在一个“厨师家庭”。我姑爷、姑妈、叔叔、婶婶、大伯都曾在星级酒店的厨房工作过，其中几位还做过厨师长，他们和电视里演的那样，上班时间戴着高顶厨师帽，穿着白色的工作服。他们如天使般出入厨房与餐厅，给顾客带来美味绝伦的菜肴，饱受赞誉。他们拿着高收入，工作轻松，受人尊敬，从小就是爸妈要我学习的榜样。家庭其他成员，虽然没有在酒店工作的经历，但是厨艺依旧上乘，家常小菜样样会做，村里村外早有口碑。

所以，有关做菜的事情，我从没有刻意去学。但是耳濡目染，时间久了，也会一点点。

姑爷家有个书房，几十年来只摆放了两类书：武侠和菜谱。武侠是金庸的，菜谱则主要是介绍湘菜的做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并不觉得这两种书摆放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因为姑爷就是一个喜欢武侠的厨师。我在五年级的暑假看完了武侠，作文水平突飞猛进。武侠都翻完之后，只剩菜谱可看。菜谱和武侠最大的不同在于，它里面的内容配图居多，文字偏少。小时候家里的电视机是黑白的，除了语文课本上寥寥无几的彩色插图，平时能接触到的彩色画面不多，于是我就偷偷的把菜谱当做画报来看。翻看了几本之后，被美食诱惑，竟有想动手操作的冲动。当时年龄小，家里明令禁止我生火做饭，可怎么也无法消灭我内心的欲火，于是只能偷偷的进行。直到有一次，我拿着油壶的手一滑，整壶油都洒在了地上，被奶奶狠狠的打了一顿之后才消停一段时间。

成长的过程中，做菜成了我热衷的事情。一日三餐，只要有时间，基本上都会自己解决，有时会参照菜谱做，八大菜系都有尝试；有时自己会灵感爆棚，将食材随心所欲的混搭，做出来的菜虽然称不上美味，但基本可以食用。不管菜式是丰盛还是简单，不管食材高档如燕窝鲍鱼还是普通似鸡蛋番茄，做菜总归是犒劳自己的一种方式。这不是繁琐的家务，而是享受的过程。

任何事情只要用心做，总能发现其中的学问，做菜也一样。炒菜从来不是将食材简单的混在一起加热，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会受到来自内在或外在各种因素的制约。从食材本身和烹饪过程来说，食材的种类、食材采摘时间、食材切的形状、数量、放进锅里的顺序、烹饪时长、调料搭配等等只要有一丁点不一样，最后出来的成品，效果和味道都会不一样。

如同古老的哲理：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世上也没有两道一模一样的菜肴。即使让一个厨师炒一道同样的菜，菜的味道也会有细微差异。这些细微差异或许需要仔细追寻，才能被发现，但这也构成了品尝美食的绝妙动力。

因为做菜是一项创造性活动，是一种艺术。前几年很火的《舌尖上的中国》，展现的就是菜肴的艺术表达。

做菜不是洗衣、扫地等纯粹的体力活，它是雕刻的过程。做菜需要厨师对食材进行打散、组合、再创造。在这个过程中，娴熟的刀工、掌勺的力度、火候的把控、盛盘的速度等每一处都充满艺术的气息。这是对食材的磨炼过程，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料，在它转化成一尊精美的雕塑前，刻在它身上的每一处刀痕，都是有目的的艺术手法。石料和食材只有反复的经历和承受，只有将这些刀刻和火烧的痛苦吸收，化作躯体的一部分，才能化身为观者和食客眼中的艺术，才能赢得他们的鼓掌和称赞。这是对美和美味的赞同与理解。

在一些制作精良的烹饪节目里，专业大厨都会说的一句话就是：“要把握好食材的原味。”烹饪的调料总是多而杂，意在满足不同人群的味蕾的需求。但是在大厨的眼里，调料再香，味道再浓，终归是化学成分，绝对没有食材本身的味道来的鲜美。好的大厨，对调料的使用从来都很“吝啬”，除开必备的葱、姜、盐、醋，其他调料尽可能少放。菜香来自于天然，味道掌握于火候。

做菜如同写作。有些人写文章，通篇喜用形容词。这样堆砌的内容看似华丽，实则言之无物，空洞乏味。好的作家，对事物的描述从来都是点到即止，形容词的选用也是斟酌许久，直到选出最恰当的词语。这样写出来的文章看似平实无奇，实则寓意丰富，回味无穷，给读者想象的空间巨大。形容词和调料，对于写作和做菜来说，都只是一种配料而已，配料再怎么出众，终究不能影响到“主角”的光环，否则只能是喧宾夺主，本末倒置。

老子《道德经》写道：治大国，若烹小鲜。

做菜既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要调好作料才行；治国如同做菜，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松弛懈怠，只有恰到好处，才能把事情办好。

做菜的意义，其实远不止于此。

文/嘿白

喜欢写点文字，看点书；有时会有些奇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