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网络
一
“我说了，我没病，我不需要再吃这些药了，你不是也和所有的人都一样，认为我有神经病？”我用双手环抱着自己蹲在墙角，冷淡的看着眼前让我觉得陌生的男人。
他看着蜷缩在墙角的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身对着站在门口的奶奶问道：“她这样的状态已经多久了？”
奶奶叹叹气，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沉默了一会，手拭擦了下眼角的泪，然后回答：“那件事没多久后，她就开始变成这样了，不愿出门，也不愿和任何人说话，连我都不许靠近她，再这样下去我怕……”
“够了，你们都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我是疯了，对吧？”我对他们不屑一笑得说着，然后拿起放在地上的杯子，摇晃着杯子里的水，轻蔑一笑，接着说：“如果说我现在是个疯子，你们也都是疯子，只是你们都不愿去承认，现在我承认自己是疯子，但你们却不敢承认。你觉得我说得对吗？林凡。”说完，我当着他们的面把杯子中的水一点一点地倒在手心，水顺着手滑落到地上。看着水迅速地蔓延，我仰头大笑，杯子无力地从我手中滚落。
“念念……”奶奶从门口冲了进来，林凡用手拉着奶奶，对她说：“奶奶，你先出去吧，让我来和她谈谈。” 他转脸用着和奶奶同样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却多了几分柔情，就像注视着心爱的人。
等奶奶离开后，他站在我目前许久未开口，眼睛充满了红色的血丝。我看着他慢慢地走到我的身边，然后蹲下来，最后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他的双手很用力地掐着我的肩膀生疼。他歇斯底里钳着我的肩膀，哭泣的对我说：“你够了，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对于那件事，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你别再和我提那件事，我忘记了，我什么都忘了，你给我出去，你给我滚，滚出去……”我哭泣着嘶哄着，奋力甩开他的双手，起身把他推出了门外。“砰”一声，用力把门关上。我无力地顺着门瘫坐在地上，任由他在门外拍打着。那扇门把我们隔绝在了两世界，我的世界已经静止了，我的眼睛默默注视着窗外，任由泪水滑落。
二
我叫吴念，我的名字是我奶奶起的，我不知道奶奶当初为什么要给我起这样的名字，我只知道从小我就和我奶奶相依为命。小的时候，看到身边的同龄的小孩都有父母疼爱，我会缠着奶奶问道：“我和他们为什么不太一样，他们都有父母，而我只有奶奶你。”奶奶总会微笑着说：“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要等你长大了，你的父母就回来了。”小时候的我，对于奶奶的回答深信不疑。
直到有一天，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听到两位妇女在我背后窃窃私语的说：“这不是吴奶奶家的小孩吗，真可怜，父亲不在了，听说母亲还是个疯疯癫癫的疯婆子。”
听到她们的谈话我讶异地回转过头。在我的目光下，她们终止了谈话。我哭着回去问奶奶，后来奶奶还是告知我实情。
奶奶说，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我母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丢弃了我，去了未知的远方。我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是的，我是被遗弃和遗忘的孩子。我父母到底是什么模样，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对于他们的一切我都是一无所知。有时候，我一个人会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幻想着我父母的模样。我想不明白，我母亲把我生了下来，为什么还要丢弃我。我没见过她，但是我恨她。
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它夺走了你什么，就会在另一方面补偿你什么。即便我从小没有父母，至少我还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她就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她叫叶舒婷。我和她从小就认识，当身边所有的小伙伴远离我的时候，唯独她依旧静静地陪在我身边，她说，她的父母也经常不在她身边，所以我们之间是差不多的。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成了一辈子的好朋友。
叶舒婷对我极好，她会和我分享她所有的事情，包括她父母对他的爱。她的父母常年在外，只是偶尔回来，但经常会托人带一些城里新奇的东西给她，那些东西一看就是高档货。每次，她都会把她父母送给她的东西带给我，她说，她喜欢和我分享她的一切。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长大后的叶舒婷也越发的美丽，一米六的身高，精致而小巧的五官，有着江南女子似水般的美，白净的肤色，笑起来的眉眼如同月牙。我最爱的是她的那双眼，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得像一汪清泉，除了她，我在未来的生活中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纯真的目光了。她和我不一样，她永远都是一副天真浪漫模样，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让人忍不住想疼爱。我曾羡慕过她，但我并没有嫉妒，反而替她感到开心，因为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
很多时候，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发呆，而叶舒婷则会伏在会桌上一笔一划的写字。我知道，她是在给一个男生写信，因为每次都见她写完信后会把信纸小心翼翼的装入一个喷着香水的粉色信封中，然后把信抱在胸前傻笑好久。只有在喜欢上一个人时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可她从来都没有把信交给过那个男生，她每次傻笑完后都会默默地把信锁在抽屉里，因为她连那个男生现在住在哪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在旅途中相遇，并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她和我说，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再遇见那位男生，到时候就把她这些年写给他的信都给他。我听她提起过那个男生的名字，只是我比较健忘，以至于一个姓名都记不住。
有一天，舒婷突然问我：“吴念，你为什么总是喜欢一个人托着脸在发呆，你知道吗，你发呆的模样真的让人觉得心疼。”
“舒婷，你有想念过你的父母吗？”
“当然有啊，不过我都已经习惯他们不在我身边了，我只想让自己过得快乐就好。”
“哦。”
“吴念，你一直都有在想你的妈妈吧，对吗？”
“从我知道她抛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没有她的位置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人只有你和奶奶。我不打算原谅她。”
“其实，你都没有恨过她，哪来的原谅。”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瞬间被击中，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懂我的人了。
三
大学毕业后，我还是选择留在了小城。我在一家杂志社里当一位小编辑，我没有选择离开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想离开奶奶。而舒婷也选择留在了小城。用她的话来说，她已经习惯待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了，去了别的地方反而觉得怪怪的。其实我知道，她是想陪在我身边。她说过，她最不忍心的就是看到我孤独。
认识林凡是个意外，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愿我不曾遇见他。或许我们的命运也会紧扣在一起。我不知道这个男人出现在我生活中会变得混乱不堪。
“请问你是在找这个吗？”
我抬头看到眼前的男生，愣了一会。
他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的钱包在我眼前晃了晃，说“这是你的钱包吗？”
“对对对，这是我的钱包，我刚才不小心掉了。谢谢。不对，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
“里面有你身份证。”
“哦，谢谢。”说完我便转身离开了。我听到他在身后对我说。
“哎，我叫林凡。”
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太多的巧合，而巧合也远不止一个。
刚走进办公室，同事丁晓兰就跑到我位置上和我说：“吴念，你知道吗，办公室来了一位新摄影师。听说挺帅的。”
我轻笑了一下：“和我们有关系吗？”
“说不定还没有结婚呢，这样我不就有机会了。”丁晓兰花痴般的说着。我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低头整理文件。
“哎哎哎，吴念，你看，就是他。还真的挺帅的。”丁晓兰用手拍了一下我，我抬头一看，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他，林凡。
林凡朝我看了一下，然后对我微微一笑，我假装突然别过头。
丁晓兰兴奋的对我说:“吴念，你看到了吗，他刚才对我微笑哎，多帅。。你说他是不是单身，那我是不是有希望了。”
“哦，我要忙了，你也忙去吧。”
丁晓兰切一声，然后笑得花枝招展的跑去了林凡的位置。至于他们聊了什么，我不太清楚，我只看到丁晓兰笑得很灿烂。我和她成为同事这么久，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开心。
四
“吴念，我和你说，我好像见到我喜欢的那个男生了。”刚按下接听键，舒婷兴奋的话语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谁啊，这些年你喜欢的和追求你的男生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我闷闷的回答，毕竟对于她喜欢谁，谁喜欢她这种话题我已经产生免疫了。
“哪有，你还记得我当初写的那些没寄出的信吗？我好像真的再遇见他了，我可以把这些年写给他的信全部都给他，告诉他，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他。”
“好了，我家亲爱的大小姐，我今天不太舒服，我要赶紧把工作完成回家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你不舒服吗，是不是那天淋雨感冒了，我去给你买药。”
“不用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先挂了。”
“拜拜。”
好不容易下了班，结果下了大雨，而我没带伞的习惯。要不叫舒婷送伞过来？天这么黑了，不太安全，还算了吧。等雨停了再回去好了，可是这雨好像一时半会停不了。要不跑回去？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我在心里默想。
在我正打算冲进雨中的时候，林凡叫住了我。我们肩并肩地走在开满杜鹃的小路，雨滴落在地上和敲打在伞上,就像一首唯美的纯音乐。走了好长一段路，我们默契般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像害怕打扰这片刻的美好。直到他送我到家楼下，我才微笑着开口对他说“谢谢。”当我们四目相似时，我内心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归了平静。
“都已经是同事有一段时间了，你也别那么客气，一个女孩就不要下班那么晚，很危险的。”林凡关切的对我说。除了舒婷和奶奶，他是第三个让我觉得有温暖的感觉。
“嗯，我知道了，谢谢。我先上去了。”
“等下，我今天看你好像感冒了，我给你买了药。”说完便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盒感冒药递给我。
“谢谢，回去注意安全。”我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对我好的男生我都会拒接他们的好意的，可我最近却总是轻易地接受林凡对我的好。
“念念，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可以让我想念你那么久。”刚进门，舒婷便冲过来给我一个大大熊抱。
“你快抱到我窒息了，快放手，有你这对待病人的么。”我给她翻了个白眼。
“老实交待，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生是谁，我在楼上都看到了。”
“一个同事。”
“真的只是同事吗？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他买的吧？唉……看来我今晚白费出去给你买药了。”
“好啦，你该干嘛就干嘛去。”
“怎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再这样下去你会失去我这朋友的。哼，不理你了，我看电影去。”说完，便自顾坐到沙发上看电影了。
我站在窗外，看着雨越下越大，我的心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位只认识不到一个礼拜的林凡，不知道林凡回到家了没。在不知不觉中，嘴角扬起了弧度。
五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只是心中开始产生了微妙的情愫。这种莫名的情感是源于林凡，从遇到他那一刻开始，我内心中的那一塘死水开始泛起了涟漪。可是，我没有像丁晓兰那么勇敢，她会每天去林凡的位置上找他，会在下班的时候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周末的时候会约他去看电影。但林凡每次都是拒绝了丁晓兰的盛情邀约。我不知道该为丁晓兰感到疼惜，还是为自己感到庆幸。
“吴念，你今晚有空吗？”
“嗯，怎么了。”
“要不我们今晚一起去吃饭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你现在不可以说吗？”
“现在不方便，等下班了再告诉你。就这样吧，下班等我。”林凡完全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完全不给我拒接的机会。
下班后，林凡并没有回到办公室。我等了一会，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可笑。然后打电话给舒婷叫她来陪我一起吃晚饭。
当我一个人默默走下楼的时候，林凡急匆匆地走到楼下门口。他见到我后，一脸歉意走到了我面前，然后开口对我说：“吴念，很抱歉，因为拍摄出了点问题，所以现在才回来。”
“你可以给我电话的。”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等我回来的，我有话和你说……”
还没有等林凡想要说什么，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林凡的话语。“林凡，真的是你。你还记得我吗？是我，我是叶舒婷，你还记得吗？”
“叶舒婷？好像有点印象。”林凡看着活蹦乱跳的舒婷疑惑的回答。
“想起来了？我们在5年前的时候认识的，不会是忘了吧。我那天在街上遇到你，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没想到真的是你。”舒婷像个小孩兴奋的说着。
林凡看着我尴尬地用手挠了挠头。
那一晚，在餐桌上，我和林凡出奇的安静，像两位聆听者，舒婷一直在说不停。
我知道，林凡就是当年舒婷一直给他写信的男生。那天，我在帮舒婷整理房间的时候，无意看到了她曾给林凡写的信，我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我只看到了“林凡收”这三个字。只是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有那么多，应该不会那么巧合。
六
奶奶告诉我一个让我一直都不想知道的消失，无非关于我失散多年的母亲。其实，当年我的母亲并没有抛下我，而是她当年她亲眼目睹到父亲被车撞倒在她面前，她接受不了那个血淋林的现实，所以导致精神错乱，她一直都住在一家精神病院，。
我问奶奶为什么突然告诉我，奶奶补充了一句：“念念，奶奶现在老了，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你会恨我欺骗了你吗？”
“不恨，我知道，奶奶是为了我好，你给我起名叫吴念，就是希望我不要想念的意思吧，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快乐吗。”我会给奶奶一个微笑，然后走出了家门。
南方的深秋已经开始微冷了，我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泪不停从眼眶涌出。在我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林凡出现在我的面前。当他坐在我身旁关切的问我时。我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就这样过了很久，什么也没说。
“有什么不开心得就说出来吧，你别这样，我会心疼。”林凡忍不住担忧的问道。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关心我？”我把头从他的肩膀上抬起，眼睛与他对视。
“因为我爱你……”说完便把我拥在他怀里，他的胸膛真的很温暖，与至于我不想离开。但我突然想到了舒婷天真的笑容，然后立马把他推开了。
“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喜欢你的人是舒婷。”说完我便快步离开了。
我在办理完离职走出杂志门口的时候，林凡拦住了我。他声音颤抖地问：“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
我摇摇头，说：“不是，因为我母亲，和你无关。”
在我与他插肩而过的那一刻，他拉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握在他手心。我用力抽了出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丁晓兰站在我的眼前，狠狠的看着我。只是我当时并没有心思在意那个眼神。
七
我还是去见了我的母亲，这是25年来我第一次认真清楚的看到她的脸庞，我的模样和她有几分相像。当看到她苍白的脸，我忍不住在站在她面前落泪。她并没有认出我，只是一脸冷漠的看了我一眼。那一天回来后我把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一整天，谁也不见，谁也不想。
晚上，舒婷打电话过来，我没心情接听，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所以就让它一直在那响着。每过多久，舒婷的来电再次显示在手机屏幕上，我无力按下了接听键。
“吴念，丁晓兰和我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
“丁晓兰和我说，林凡喜欢的人是你，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不信，我现在过来，我找你。”
我想和舒婷解释，只是她把电话挂了。
楼下突然变得吵杂，但是我没心情去八卦。
我拨回的时候，却是一个陌生人接的电话，电话那头说：“你是这女孩的朋友吗？她出车祸了，你赶紧过来……。”我脑子一片混乱，疯了似的跑出去。
当我看到躺在血泊中的舒婷时，我觉得我整个世界都黑暗了。身边的人一直在交头接耳，没有任何人听到的嘶吼。
在舒婷的葬礼上，我看到了林凡，他的眼睛布满红色的血丝，分明流了泪。只是在我看来他在与不在，都无关紧要了，我把舒婷的写的信也一同交给了他，他讶异地看了我一眼，复杂的眼神。而我转身一直看着舒婷的照片，没有哭泣和流泪，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即便是黑白的照片，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的清澈。
我知道，这辈子，我再也看不到如她这般清澈的眼睛了。她永远都像一张白纸，只是这张白字在最后却因我画上了句号。如果丁晓兰没有找到舒婷，如果舒婷没有来找我，如果那司机没有酒驾，是不是她就不会离开。
回来后，奶奶把我抱在怀里。我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大哭了很久，我抽泣着对奶奶说：“奶奶，我觉得我没有勇气活到你这么老，我唯一最好的朋友走了，而我也注定不能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我过得很孤独。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的躯壳，我的心和灵魂已经凋零和破碎了。”
“傻孩子，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忘了那晚我哭了多久，我只知道从此我的世界只剩下黑白的记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