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文丨洇雪
一个周二的上午,刘家旺等到了。那个络腮胡男人一改往日的装扮,身穿崭新的黑夹克、牛仔裤,左腕戴着一只金色的手表,剃了蓬松邋遢的头发,脸上的胡须刮得一干二净。他双手插在衣兜里,晃晃悠悠地从街的东边走上来。他走进店里,店主起先想热情接待,但听到他的声音,也就爱理不理了,因为来的次数多,又总是讲价还价,有时谈好了还不买。
络腮胡这次走到柜台,指着柜台里的东西,破例地说:“老板,我要这个。”
店主很意外,问:“真要买?”
“真要买,按之前的那个价。”
店主迟疑。
“真买,快点拿来,钱都带了。”络腮胡掏出皮夹,扔在柜子上,店主看了看,这才取出货物。
刘家旺坐在门外观察,几次想上前追问那些医药费,但又觉得不妥,便紧跟其后,来到他的住处。络腮胡不光穿着鲜亮,住的地方也不错,三层楼房,一个大院子,院子里堆了些东西,也种了一点花。“像是挣了钱,最好不过,我的那些钱可以要回来。”刘家旺一边想,一边弓着身子往里瞧。
“你谁?鬼鬼祟祟想干嘛?”突然一个小伙站在他的身后,大声喝斥。刘家旺不曾发觉,被吓得脸色发白。
“想偷东西?”小伙又大声问。他的问话惊醒了里面的人,络腮胡首先从房里出来,随后又出来两个。
“小猴子,囔囔啥?”其中一个个高体胖,年龄大概在三十一二岁的男人问。
这个被称作“小𤠣子”的小伙,人如其名,脸型小、身材瘦、手如鸡爪、手臂干瘦如柴,他回答说:“二哥,你出来,这个人鬼鬼祟祟,像是小偷。”小猴子这么说,三个人神情紧张,立即从院子里出来。
“他偷偷看着我们,看了很久。”小猴子补充。
“你什么人?想干什么?”胖男人抓住了刘家旺的手臂。刘家旺很害怕,不过,他尽量让自己镇定,他指着络腮胡说:“你是不是记得我?我叫刘家旺,去年在某工地干过话,有一次,你伤了我的工友,没付医药费就跑了。”刘家旺壮着胆子,络腮胡先是皱了一下眉,然后冷笑道:“哪跑来的混小子,在这胡说八道?”
“大哥,他是不是来偷东西?”小猴子不明白,问。
“他是没事找事,存心撒野!”络腮胡凶恶的回答。
“谁给你的胆子,也不看看我们是谁。”小猴子故作神气。
另外两个凶狠地说:“找死是不是?还敢诬陷!”
“我没有诬陷,票据我都带来了,上面有签字,你们自己看。”刘家旺不知哪来的勇气,挣脱了手,还拿出住院单、发票在他们眼前晃。络腮胡迟疑了一会,接着凑上去看。络腮胡即使不看,也能清晰的记得,因为刘家旺这张坚毅的透着自信的脸庞,给了他极深的印象。
“一个字迹,就能认定是我?真是可笑。”络腮胡不认账。
“你心里清楚!”刘家旺说。
“我心里不清楚!”络腮胡两手插进裤兜,晃动一下脑袋,吆喝着他的同伴说,“你们清楚吗?”
“我们不清楚!”三个人帮衬道,随后邪恶地笑。
刘家旺从未见过这类人,也不曾想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他以理相争,熟知,这都是无济于事的,而且很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事实,他们早怒了,撕了票据,还扯着他推来推去。
刘家旺回到家,心里极不舒服,愤愤然想找人说理,但又意识到,与其他人讲理只是宣泄情绪,对于事情的本身起不到作用。而那些徳行如此的人,也根本不屑于讲理,他们既不会屈服于任何人,也听不得别人的劝说,他们只有在某件事情上付出代价,才会有所改变。
刘家旺虽心不甘,但处在弱势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使得他说服自己就此作罢。可当他忘了的时候,刘大力却知道了,不仅如此,他还拿到了钱。有一天傍晚,他来找刘家旺,满心欢喜、得意洋洋。
“家旺,你出来,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刘大力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一来就大呼小叫。刘家旺从屋里出来,刘大力扬着手中的钞票。“瞧瞧⋯⋯瞧瞧⋯⋯”
对付狂妄的人,自有狂妄的办法,刘大力也是混混出身,具有相同的恶习自然更清楚对方的弱点。刘大力叫了几个人,胡闹了一通。络腮胡最近不是在做买卖吗,那买卖不叫买卖,纯粹是骗人的,刘大力抓住这点,只说了几句要害,络腮胡就怕了,乖乖的把欠下的医药费拿出来。
“真有你的。”刘家旺夸赞道。
“那当然。”刘大力喜不自胜。
“今儿个高兴,我们喝两杯?”刘家旺建议。
刘大力等得就是这句话,他说:“要的,咱们去梅子酒家。”
梅子酒家在五里镇的马路边上,刘大力混得熟,走进店,点了四个菜,要了一甁酒。刘大力吩咐:“快点上!”老板非常热情。
刘大力把刘家旺领到靠窗的桌子坐下,与他聊起了店里的事,并谈到店老板的女儿。他说姑娘漂亮能干,有经济头脑,会赚钱。刘大力反复说,刘家旺以为他有想法,便劝他正经点别打歪主意。谁知刘大力说:“我不敢有想法,给你介绍。”
刘家旺注视着刘大力,然后“扑哧”一笑。
“当真的。”刘大力一本正经地说,“呆会你看看,你觉得行,我就去与她谈。”
“突发奇想也有个度,呆会喝你的酒,什么也别说。”刘大力见刘家旺非常严肃,也就打住了。
两杯茶之后,菜好了,老板的女儿端上来,刘大力挤眉弄眼示意刘家旺看,刘家旺头也没抬。
刘家旺无心,姑娘倒是一眼看中了,她仔细看了刘家旺,羞得满脸通红。
刘家旺和刘大力边喝边聊,直到下午四点才离开。回家的路上,俩人半醉的状况。刘大力问:“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人?”
刘家旺大声回答说:“我没有。”
“没有干嘛不看一下?”
“不想看,她没有她好!”
“你醉了,你说没有,那另一个‘她’是谁?”
“她就是她,你才醉了!”
刘家旺东倒西歪、口齿不清,刘大力上前扶住。
“我说你醉了,你说没醉,骗得了谁?”刘大力嘟囔。刘家旺含含糊糊地争辨:“我就是没醉,她是她,她在这里。”刘家旺拍拍前胸,接着说,“谁也没有她好,她永远在这里⋯⋯只在这里⋯⋯”
“为什么放在这里,拿出来给我看看。”刘大力伸出手要往刘家旺胸前的口袋里掏,这时,一个姑娘站在他的面前。
“小丽⋯⋯小丽⋯⋯是你啊!快来帮我,他说她在他的这里,你拿我看看。”刘大力眯着眼,嘻嘻地笑,田小丽哭笑不得。
田小丽搀扶着刘家旺来到村口,她叫刘大力回去,这里有她就行。刘大力走后,田小丽把刘家旺送回木屋。
刘家旺彻底醉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田小丽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她要问他那天为什么不来,可当看到刘家旺醉成这样,除了心疼,再没有指责的话。田小丽给刘家旺擦脸,清洗衣服,静静的等他醒来。
此次上学,一走就是四个月,四个月未见如同过了四年,她抽空给刘家旺写信,让他务必要来,但她在校门口瞧了几十次,就是不见刘家旺的影子。这次放假,她是非回来不可了,所以坐了凌晨的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刘家旺。
田小丽来之前情绪非常低落,但就刚刚,听到刘家旺的话,她的心立即热络起来,刘家旺不是不爱她,而是胆小怯弱,心存自卑。
“你怎么这么傻?”田小丽心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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