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王阳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和“母老虎”迟冬花走的太近,不光是羊入虎口,还险些让自己家破人亡。
在王阳以往的人生阅历中,树立了一个朴素的世界观,那就是做人要善良本份。只要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你好。
然而现实世界,犹如混沌沼泽。泥蟒翻滚,残酷内卷。
王阳是做珠宝首饰销售的,几年前,业绩还不错的王阳被总部调到了位于城区核心地带的的华苑路分店。分店的店长张兰兰人还不错,说话轻声细语,条理分明。
华苑路分店是清源市经营情况最好的店,每年的收入和绩效都是这家珠宝连锁店里排名最高的。凡是进入这行的,没有不想进这家分店的。
刚换了新环境,王阳谨小慎微。到了店里,便勤勤恳恳的工作。
店里总共有8个人,实行轮班制。每当跟迟冬花一起当班,她就喜欢趴王阳耳朵边是非别人。
张兰兰见王阳老实本分,明里暗里的提醒过她,要跟迟冬花这样的人保持距离。可是,单纯的王阳哪能想象到人心究竟有多险恶。
迟冬花跟杨倩不对付,两个人一直较着劲。平时业绩难分高下,成胶着状态。
珠宝奢侈品行业,能成交一半靠缘分,一半靠销售员的营销水平。
因为一次飞单,两个人结下了梁子。迟冬花到处跟别人说,是杨倩抢了她的单。其实这种事,除了当事人,外人是看不出谁是谁非的。
趁着杨倩去卫生间的功夫,迟冬花又跟店里人说杨倩的不是,说杨倩就会巴结领导,两个人私底下悄悄分大家的绩效。
虽然红口白牙,无凭无据。说的多了,大家也都慢慢被洗脑,觉得杨倩人品真的不行。
迟冬花虽然恨杨倩,但是对王阳还是不错的。论年龄,她跟王阳爸妈差不多大,她让王阳管她喊姨。
去年夏天,迟冬花的老公出车祸走了。从那以后,迟冬花就像变了一个人,她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对她太不公平了,她恨所有比她幸福的人。
她觉得像她这样的人,难道不该一辈子活的像个公主吗?机关算尽,争名夺利半辈子,最后却成了孤家寡人。难道真的是报应,她想到这个词,马上摇摇头。
从前,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和前途,给竞争对手暗中作梗,让她丢掉工作,自己稳坐钓鱼台二十年。
今年因为年龄的原因,公司内部有规定,凡是年满50周岁的女店长将不再担任领导一职,便依依不舍地从店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每一簇浪花都会死在沙滩上,拍死它们的却并不是后浪,是潮汐,是大自然的规律。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迟冬花经常带上花镜,从五斗橱里拿出从前的影集翻看。
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幸福,两只眼睛总是目光灼灼,拍照时嘴角上扬,露出得意的微笑。精致的妆容,剪裁得体的衣服,显现出优渥的生活状态。
往事不可追忆,可惜这一切,随着丈夫的离去,早已云雨成烟。
这天上班时,店里来了一对来看首饰的中年夫妻,看两个人穿着讲究体面,太太还背着古奇的皮包,迟冬花连忙把二人招呼到自己柜台那边。
一番挑选之后,女人看中了一套3D硬金的牡丹花纹的项链和手镯,看着女人带着璀璨夺目的珠宝,眼波流转,笑魇如花。男人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频频满意点头。迟冬花心里不禁升腾起一股浓浓的妒火。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开心,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么开心!你看那男人笑成这个鬼样子,我一会就让你笑不出来,迟冬花在心里恨恨的说道。
“先生,太太试戴的这套首饰虽然精致,但却并不显得大气,跟她雍容华贵的气质也不相衬。要不您看看这套吧,这套是今年的新款,上面镶嵌的是上等的俱舒来。”迟冬花指着整个专柜最贵的一件首饰,满脸堆笑道。
“好,好,那你拿来让我太太试试吧。”男人说道。
女人试戴的这套首饰虽然价格不菲,但是幻彩鎏金、工艺复杂,那是相当抢眼。女人戴着就不愿意摘下来了。
迟冬花继续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这套首饰的工艺和用料,女人一边听一边撒着娇搂着男人的胳膊,娇嗔的示意他把首饰买下来。
男人皱着眉头,犹豫不决,显然这套首饰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预算。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男人并没有掏钱给女人买这套首饰,拉着女人走出了珠宝店。
两个人站在门外,女人生气的诘问:“你是不是不爱我?结婚这么多年,我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跟你过的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男人满脸堆笑的说道:“宝贝,你看中的这套珠宝够买一辆宝马mini了,咱们买了这珠宝,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啊?”
“我真是眼瞎了,找你这样的熊玩意,当初要是嫁给那个开工厂的,别说这个,海洋之心他也能给我买回来!”女人说道。
“那你去找他啊,现在去也不晚,马上给我滚!”男人吼道。
结婚纪念日,两个人原本开开心心的来买首饰庆祝一下,没想到却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恶语相向而收场。
迟冬花坐在店里,隔岸观火,看着夫妻二人吵架,嘴里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感觉自己好像打了一场胜仗,兵不血刃,不战而胜。
这时,杨倩拿了一杯咖啡出去,安慰着委屈的抹着眼泪的太太,把夫妻二人又重新引到了店里。
她给两个人又介绍了,店里另外一款价格适中的翡翠春彩手镯,女人将手镯戴在雪白的手腕上,玉腕香腮,红莲藕开,美的不可方物。
男人爽快的买了单,两个人手挽手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杨倩顶着迟冬花的白眼和心底里的咒骂,好不容易完成了这一单交易。
店里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一样,这单要是成了,就会把迟冬花给得罪了。
可杨倩偏不信这个邪,她认为挣不挣钱倒是是其次,珠宝的价值首先是为了带给人们幸福和快乐的。
从那以后,迟冬花对杨倩的不满又加深了一层。
杨倩结婚好多年了,家里一直催着她早点要个孩子。可是杨倩身体不太好,一直也没怀上。眼看着年龄越来越大,心急如焚的杨倩,隔三差五便往医院跑。
看杨倩总请假去医院,迟冬花看出了端倪。明里暗里的嘲笑杨倩不能生。
店里有株水培的风信子,养了几个月也没见生根发芽。迟冬花指着风信子的球茎对大家说:“你们看,这朵花还能不能生根了,我看根本不能生,喂药也生不了,哈……哈哈哈……哈。”
大家把目光都投向杨倩,只见她神色如常,就像没听见一样。
王阳打心眼里佩服杨倩,觉得杨倩宽容大气,能知进退,要是换了别的女孩,肯定要和迟冬花吵起来的。
店里有一间休息室,平时中午大家就在里面吃午饭,然后休息一会儿。
那天休息室的门半掩着,王阳正在外面拖地。她无意间朝休息室里瞄了一眼,却不成想看见令人震惊的一幕,只迟冬花正低着头,朝杨倩的杯子里吐口水。
中午吃饭的时候,等迟冬花出去了,王阳委婉的提醒杨倩的杯子旧了,把杯子烫烫再用,或者干脆把杯子扔了吧。
可杨倩还是用那个杯子喝水了,杨倩每咽下去一口,王阳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时老天爷给了王阳启示,可是善良单纯的王阳,哪里能看得透复杂的人性。
她觉得迟冬花虽然对杨倩不好,但是并没有对自己怎么样。和气生财,自己何必招惹麻烦,非要把这件事情挑破呢。
如果,王阳这时候便能够辨人识人,懂得自保,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或许就不会有日后的麻烦。
在清源市的老城区,站在高耸的石桥朝下望,便能看见那些青砖白墙的旧房子,鳞次栉比的连成一片。
这些历史悠久的古建筑,勾勒出这个南方小城绵延的文脉。
一条蜿蜒逶迤的护城河穿城而过,向东奔流而去。
王阳在河畔长大,爸爸在石桥的桥堍旁开了一家春来面馆,专门卖阳春面。
面的做法质朴无华,一碗高汤,二钱猪油,一把细面,一勺酱油,最后再撒上一把碧绿的小葱。
阳春面暖心养胃,吃起来酣畅淋漓。有许多老食客,在面馆吃了几十年。
下班后,王阳有时候也会去店里帮忙。面馆很晚才会打烊,是饥肠辘辘的夜归人的深夜食堂。
这天,店里正准备落门,王阳和妈妈在店里打扫卫生。
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一阵风吹来,门外挂着的两盏红灯笼,被风吹的轻轻摇曳,一个男生走了进来。
“老板,来碗阳春面。”男生对站在柜台里侧的王爸爸说。
“对不起,小哥儿,我们已经打烊了。”王爸爸歉意的说道。
“老板,我今天出差刚下火车,就想吃口热乎汤面。”男生恳求道。
王阳打量了一下男生,只见他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年纪,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一件深蓝色的格子衬衫。
男生眼睛里还带着一些红血丝,看起来有些舟车劳顿的疲态。
“爸爸,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我去后厨给他下碗面吧。”王阳说道。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便端了出来。
男生饿极了,狼吞虎咽将面吃光了,临走之前,他将一张名片递给了王阳。
端起名片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玉之缘珠宝有限公司销售顾问张轩良。
人生海海,真是难得,今天还遇见了一个同行呢。王阳在心里默念。
张轩良刚刚步入社会,做事勤勉尽责,正处于事业上升期。
平时他舍不得穿好点的衣服,吃好点的饭菜,把省下来的钱全部用于报班考证,提升自己的专业水平。
他大学时便学的珠宝鉴定专业,他们这个专业有许多资格证书要考,单单一个CGC就需要八千元钱的费用。
因为经常去春来面馆吃面,慢慢的跟王阳熟络了起来。
两个人是同行,脾气性格也很投缘,慢慢的走到了一起。
这天王阳去店里上班,听店里的人说杨倩流产请假了。
杨倩盼这个孩子很久了,吃药扎针吃了不少苦,结果盼来盼去一场空,此时她难过的心如刀绞。
王阳买了很多补品,去医院探望杨倩。在病房里,杨倩泣不成声,两只眼睛也哭肿了,好像熟透了的桃子。
杨倩哽咽着说:“我在店里无端受人排挤,压力大孕酮低,几次见红来医院,孩子还是没有保住。孩子流产的那天,想死的心都有了。”
“姐,你别难过了,孩子跟父母都是缘分,你保重身体,回头再要一个。”王阳安慰道。
杨倩做完小月子,就申请调离了华苑路分店,去了离市中心较远的一家分店。
把杨倩排挤走后,看着迟冬花整天眉开眼笑的样子,王阳心里一阵恶寒。
这个是心理扭曲、变态的女人,极度利己主义者。遇到不顺心的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王阳就是再蠢再单纯,也看出迟冬花的人格了。
迟冬花再使唤王阳做这做那,让王阳帮她买饭带水果时,王阳心里就不乐意了。
王阳心里藏不住事,越想越憋屈,觉得自己从头到尾被人利用了。
迟冬花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对自己好,只是为了拉拢人心,孤立杨倩。
可是这种事说不清道不白,郁闷之心无处宣泄。于是就跟店里关系还不错的高莎莎发了一条微信。
王阳以为自己就是跟朋友吐槽一下,哪说哪了,岂不知自己犯了职场大忌,差点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迟冬花的耳朵里。王阳本来正在竞聘万里店的店长,本来笔试、面试成绩都很好。也被迟冬花搅黄了。
王阳不知道的是,早在二十年前,这家店还是市政府的三产时,迟冬花就把勾心斗角这一套,玩的炉火纯青。
王阳还曾经把迟冬花当做自己的亲阿姨,对她掏心掏肺,有忙必帮,甚至为了帮迟冬花抢一张出去游玩的火车票,熬到凌晨三点。
可就是因为看不惯,她排挤杨倩,没有站队,开始疏远她,转脸就成了仇人。
可更令王阳错愕的是,一直被王阳视为知己,私底下经常推心置腹的讲体己话的高莎莎,却竞聘上岗,成了万里店的店长。
结果公示的那天,王阳难过极了,一直滴酒不沾的她,跑到酒吧买醉。
灰燕、芝华士,这些烈酒不知道喝了几杯,王阳最后醉的不省人事,倒在了酒吧里。
半夜三更还联系不上王阳的家人,心急如焚,跟张轩良一起沿着清源市的街头巷尾分头寻找。
盛夏时节,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整个世界漆黑一片,犹如鸿蒙初判。
王妈妈沿着青石板一直找,清水河畔是王阳平时喜欢散步的地方。可是王妈妈沿着河畔来回走了好几圈,也没有看见王阳的身影。
因为出来的急,出门没有带伞,王妈妈浑身已经湿透了。雨水铺头盖脸的砸下来,她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绞痛,她强撑着身体,捂着胸口,一步步朝前挪动。
几分钟后,王妈妈撑不住,倒在了漆黑的冷雨夜里。
最后在酒吧找到王阳时,她还没有醒酒,嘴里还嚷嚷着要酒喝。
王爸爸气坏了,盛怒之下,打了王阳一耳光。王阳的脸上,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王阳啊王阳,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半夜三更不回家,你出来喝酒,你妈妈因为你差点死了!”王爸爸吼道。
王阳被打之后,酒醒了大半。“我妈她怎么了?”王阳也被吓哭了。
“你妈淋雨受凉,心梗发作了,倒在了清水河边,小张把她送医院去了。”王爸爸说道。
如果不是张轩良及时发现,昏倒在河边的王妈妈,并在第一时间将她送到医院,后果不堪设想。
经过这一劫难,王阳彻底长大。
王阳毅然辞去了工作,张轩良也为了她,放弃了蒸蒸日上的事业,两个人一起开了一间工作室,做手工饰品。
十一黄金周,两人结伴去普陀山烧香,途中遇一慈眉善目的尊者,帮人看相。
王阳觉得自己运势一直不好,便也想找尊者算算。
尊者看了看王阳的面相,便对她说道:“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没有雷霆手段,莫存菩萨心肠,你应心存良善,但更应懂得自保。”
王阳听罢,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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