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为你等待三千年，只为昙花一现。

1.出生

枯木山的风景很美，我站在结界外看着它，颇有看自己生养的孩子般感觉。

就是永远的青山绿水和我作伴，这是我的出生地，在枯木山中的一片镜湖旁，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有来自九重天上的仙君来给我讲道，直到能够独自抵抗飞升的天雷，漫天的乌云像魔神的衣阙而那一阵强似一阵的天雷不停的落到我身上，彼时我尚未脱离原身，不能像其他走兽一样靠敏捷的动作躲避天雷，只能强撑着忍受着这仿佛无止境的天雷一道又一道的劈在我身上我每一瓣刚绽开的花瓣上。

整个天地被照亮，我虽模糊却大约也知道这大概就是飞升的最后一劫，整个灵台被巨大的疼痛占据，但也正是这巨大的冲击力使我的白色花瓣在一刹那悉数绽放。灵魂轻如鹅毛从那青白的昙花中脱离开来。低头看到自己白皙的手臂修长的腿，我微微有点愣神，就这么成功了吗？

“昙花仙子，你已成功渡过天劫，位列仙班,以后的仙职就是看守这枯木山。”

遥远天际传来一阵空灵又低沉的声音。

我暗笑，未见接引尊者便予自己仙者身份，并委以重任，看管这灵气与危险并存的仙山，看来自己的作用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为此要付出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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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听闻

风调雨顺的一年。

前些天有传信的仙子奉命邀我九重天一聚，为西王母收义女大办盛宴，这是难得的大喜事，西王母自然要为干女儿庆祝，大手一挥传令凡间五年不起灾荒天下太平。倒也是一桩好事。

传言那仙子唤作姬瑶，人生的是极美，但一曲剑舞却是英姿飒爽，一把陈渊在手中愣是舞进了不少天上那年轻热血的仙君仙将心中。当然，这些都是青鸾那小仙婢闲来无事时偷偷说给我听的。

久居枯木山，刚开始有点不太适应这繁华的仙宫，我揉揉脑，心下默默算着这宴会也已过掉一大半，用不了几日就可以回去了吧。并不是担心山中无人镇守妖兽寻衅滋事，而是我实在想念镜湖旁的小屋，还有屋畔那大片快要开的幽昙花。

“仙子，仙山是不是特别美啊，你说的幽昙花，青鸾没见过，真想和你一起看看那些在寂静的夜晚绽放的美丽。”小仙娥双手撑起下巴，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向往。

我淡淡的笑着回应：“是啊，白花青叶冬不枯，三千年一瞬的开放怎么能不美丽。”

“能有你美吗，仙子你长这么好看一点儿也不比那瑶池仙子差，为何不穿那些花花绿绿的漂亮衣裳，整天躲在这三虚殿，也不去外面多逛逛，穿的都是青衫白纱。连我看了都觉着......”说着说着，青鸾的声音小了下去。

“觉着什么？我倒觉着这样挺好的，倒是你个小丫头，怎么整天不见人影。不会是迷上外面哪个年轻的仙君，红鸾心动了吧。”埋首在一本古籍里的我头也不抬，随意的调侃道。

“仙子你取笑我，我哪有那心思。我只不过去凑热闹瞧了瞧，前段日子去云荒海制伏虎鲛的那北辰仙君回来了。他在那海子与妖物斗法了三个日夜，终于在昨儿个把那畜生擒住，封印在了云荒海底。别看仙君年纪轻轻，实力可是.......整个九重天都少有人可以抗衡的，而且......而且你没看到他一身玄袍的俊俏样，可把外面的女仙给迷住了。”说到这，小仙婢一脸花痴模样。

“虎蛟......”我放下书，微微抬了抬头，这人胆子倒是挺大，单枪匹马就敢去斗那孽龙。

虎蛟是什么，是上古龙族的一支，且不说战斗力强的惊人，普通仙族只要听到它鸳鸯似的叫声，不是退避三舍就是屏声静气只等逃命。那北辰仙君却凭一己之力封印了凶兽，胆量实力不由让我钦佩。

“若他真这么厉害，下次遇到我可要向他讨教讨教这制服妖物之法了。”我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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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遇

没想到第二天我就真见到了北辰......仙君。。

瑶池旁，清凉殿。这次是真正的赐封仪式，上至天帝佛祖，下至暝殿罗王，几乎所有有点身份的仙都出席了。我实在推辞不过，只能跟着其他尊者懒懒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看着中央的花仙子笑靥十足，不盈一握的细腰极近妩媚的扭动着。彩色纱衣轻抚过在座每个人的脸侧，空留一抹深香在鼻尖。年轻的天君天将似乎被施了定身术，眼神一直停留在那忽上忽下不停飞舞的女仙身上。

“嚯”的一声，凭空却出现了一把极轻薄的剑，青铜的剑柄上一颗翠绿的玉石深蕴而美丽。此时这把剑正握在彩衣仙子修长白皙的手中，快速的回转、出击，配合着铿然的花鼓声，柔美中身影此时却充满了坚毅。我听到有酒杯落地的声音，不由嗤笑，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不错。

“姬瑶浅薄，以此舞聊表心意，请各位尊者不要嫌弃。”舞毕，那仙子微微一欠身便退回西王母身边。原来这就是今天的主角，瑶池仙子姬瑶，今后更是西王母的义女，身份不可谓不尊贵。我看着她，果然是个美人。

今天的确是个热闹的好日子，连高高在上的天帝眉眼中都带着不常见的笑意。“姬瑶，你从今起便是朕与天母的义女，你，可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姬瑶定不负圣意。”

“对了，北辰是否在席。”威严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只身入云荒，制服虎蛟的年轻仙君？我带着好奇环顾了周围一圈同僚。却没发现有人站起来。正蹙眉思索，却见一抹玄色从殿外莲花池旁逐渐走近，走近，直至我的面前。

“北辰来迟，望天帝见谅。”独属于雄性那磁性的声音让人听了很是舒服。

目光略略向上移一移，一张俊美的脸让我楞了神，那是一种不同于粗犷战将的英气，明明容貌极斯文清秀却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仰视的气息。我实在想象不出他身披战甲勇斗妖兽的模样。仿佛注意到了我长时间停留不收回的目光，他轻轻转了转头，一双清亮的眸子眯了眯又猛然的睁大与我对视。蓦的回过神，在心里暗暗的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怎么和青鸾一样看到美男就把持不住了呢，想想还是觉得窝囊，深吸一口气就不甘示弱回瞪了回去，怕什么！

薄唇慢慢的弯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笑了，对着我。

然后回过头慢悠悠的说道“北辰此次深入云荒，制服孽龙，还了那些葬身云荒的仙者一个公道。特来回禀。”

“好，仙君辛苦，先一旁就坐。”天帝眸眼微抬，略微环顾四周其余，似乎发现并没有空余的席位，于是把目光停留在了我身旁的空缺。

不是要坐到我旁边吧。不要，千万不要。我正暗自腹诽就听到天帝又开口了，甚至他老人家还自降身份，与我拉了拉家常。震惊，小仙我万分震惊。

“仙君就在半念仙子旁坐下吧，半念，你久居云外仙山难得上天来一次。此次可要好好游玩不要浪费机会。北辰，就由你陪同吧。”

就在我飞速思考的那一丢丢时间里，年轻仙君已大大方方的在我身边落座。带起一阵似有似无的轻风，吹乱了我颊边一缕细发。

“恭敬不如从命。”

“啊？”“仙子惊慌什么，我定会为你好好介绍这九重天宫的各路美景，不让你失意而归。”

“这样的话，真是有劳仙君。以后有机会来我枯木也定当尽全力以地主之谊相待。”不动声色，淡淡回应道。

“如此甚好。”

兴起的对话被优美的女声打断，“听闻北辰尊者飞升不过短短数千年却屡立大功，是当今仙界难得的人才，今日得见，尊者比传闻中更是飒爽，姬瑶，拜服。”在我眉眼不及的地方，绝色的仙子下颔微低却悄悄红了耳根，一派小女儿心思被高高在上的天母尽收眼底。

“仙子过奖，我不过尽微薄之力，不如仙子深得圣心，特此恭祝。”

语气不卑不亢。恩，不错，我很是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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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忆

寒暄过一段落，华乐起，百红尽舞，好不热闹。。

这样的热闹，清冷的枯木山何曾有过，在我印象中，最喧嚣的时刻不过是百年前长右兽作乱.

它们本不危险，只是那天不知哪位散仙坐骑麒麟误闯枯木山中长右驻地，一团烈焰火又不小心烧毁了不少古树。本也不碍事，只是这树恰恰是长右一族多年认定的本族所有物。麒麟这一回好死不死踩了它们的尾巴。于是整座山的长右兽全体出动，一时间哀嚎四起，团团围住那不知所措的麒麟兽。长右一族外形似猿猴，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妖兽，其哀声有起大水之效。眼看着枯木山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水淹没，连带着周围的凡世县镇也遭了秧，山中的仙兽不干了。刹那霞光四起，仙兽与长右战成一片，大有不死不休之势。而那闯下大祸的麒麟兽却不知什么时候趁乱逃走了。身为仙山唯一的镇山女仙，我当然不能眼见这无妄灾祸的发生，只是这发怒的兽凭我一人之力怎么拦得住，不一会就发现自己有心无力，可若再去邀救兵回来，恐怕连枯木山的峰都看不到了。可这乱斗却越来越盛。正当我蹙眉苦苦思索之时，一朵祥云稳稳的停在我的跟前，正是当日传我佛道的仙者，道德仙者。

“仙尊来的正巧，我枯木今日突逢巨变，请尊者搭救，他日必当重谢。”我捂着受伤的左臂，艰难的开口。。

“半念，你与我有缘，所以当日由我给你传道授业。你可知万事皆有因果，现在正是你完成这果的时刻。”。

猛地抬头，何为因，何为果。

“半念不知，请尊者明示。”

“你是世间难得的优昙婆罗花得道，生来与佛有缘，佛有大慈悲。当日你飞升即授位镇山神，今日之劫便是果且只有你能解。这劫说解也很好化解，只要，你的半颗慈悲心。”平稳的声音没有波澜，却杀伤力极大的刺进我的胸膛直至心脏，冰冷了我的四肢。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吗。”我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

“别无他法。”

不过是要我的半颗心，又不是要命，来吧。“好，开始吧。”手依旧在颤抖却十分坚定的伸向左边的胸膛，那是心脏的位置。

我握着鲜血淋漓的半颗心递到道德仙尊面前“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有大慈悲。”一道以心脏为中心的白色光柱瞬间扩大，把整个山都包裹在一切安静宁和之中。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那滔天的暴虐之气也渐渐消弭。各路妖兽仙物都退去，不再厮打在一块儿。而那白光却久久不散去，形成一道永恒的结界保卫仙山，而且具有净化暴虐之气的作用，化解千万年来山中群兽不休的战斗。除非枯木山崩四海倒流，否则就算大日如来都不能奈我何。我只是失去了半颗心，这买卖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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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心动

心口处缺了半边的地方似乎有点微微犯闷，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不由的苦笑一下，正打算起身出去透透气。就听到有个男声幽幽的在耳边响起：“仙子身子微恙，不如在下陪你在这九重天逛逛，以解心中烦闷。”还没等我回应就先擅自起身离座，一副潇洒随性的样子。无奈，我也只好和身边仙僚点头示意然后踱步出殿。

凉风习习，带着瑶池红莲的淡淡幽香。我和北辰一前一后慢悠悠的差不多把九重天上所有仙君的府邸都逛了个遍，实在没觉出什么意思。正打着小算盘呢，没留意前面的人已停下了脚步，回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那一双眼深邃而漆黑，仿佛要看透我的整个灵魂。

“哎呦。”整个人都撞上了一堵玄色的人墙，我因为不在心思一时竟被反弹的力道撞退了好几步又晃了几晃，大有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趋势。一双大手却及时拉住了我，稍稍一用力就把我拉进了一个宽阔有力的怀里。四目相对，我很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昙花展颜蕊自寒，三更留梦雁自怜。

昙花展妍酬知己，欲诉花魂终无语。

昙花一现为君开，误坠红尘花酒间。

昙花一见终何意，朝朝魂梦空牵挂。

“三千年前佛祖预言将有祥瑞之花现世，你就在枯木山飞升成仙。一百年前以半心之力筑一结界保枯木永世平安。半念，我看了你三千年。”他呵出的热气扑在我的脸上上，有点痒又有点勾人。

“你，看了我三千年？”

“怎的，你不许？”笑盈盈的声音让人有点咬牙切齿。

“你先放开我，九重天宫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你也不怕失了体统。”说罢，我就伸出手去推他。一方面的确是怕落人口实，另一方面却是我心虚的表现。

北辰也不矫情，立即就放开了我，只是眼睛还一直看着我，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

“不用担心，这里是我的府邸，没人会打扰。”然后走到一棵桃花树下，席地而坐。一派闲适。“你也坐啊，站着怪累的。”他还拍了拍旁边的地，扬起一阵灰尘在阳光下有令人炫目的魅力。

“哦。”

“呵呵，你这样的性子还真是可爱。跟之前装给别人看的清冷完全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的清冷是装的，万一我就是这么孤傲呢。别以为你是战功赫赫的仙君就可以揣测我的心思。”被戳穿的我马上反驳，丝毫没意识道北辰这是诱敌深入的招数。

“话说你怎么敢一个人去云荒捉虎蛟啊，就算你本事滔天也不能自大如此吧。”

“这是秘密，不可说，不可说。今后你自会知道。”身边的男子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就安逸的闭上了眼睛。他不说我便不再问。

青瓦白墙，桃之夭夭，和煦的阳光笼罩在我们两人身上。悄悄地，悄悄地，一丝情愫在不经意间慢慢开花抽芽。像桃花一样的轻柔，没有永久却恬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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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家

距瑶池宴会结束也有好几天了，我又回到了清冷的枯木山，守着即将开放的大片昙花。不过，这回却带回来一个拖油瓶。没错，就是大名鼎鼎的北辰仙君。我没想到当初一句寒暄竟成了他赖在我家的不二理由，吃我的住我的，还无耻的利用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博得了枯木山上下雌性妖兽的一片好感，天天让我好好款待这天上来的贵客，搞的我这个山大王很是无奈啊。

面朝镜湖，前有大片空地是我所居住的木屋的一大优点，当年我建好木屋后就在那空地上伴着月光赤足起舞一曲。第二天那片地竟凭空多了满园的幽昙花，静静的等待某个夜晚的绽放。我不知是何缘故只觉大抵是缘吧。

轻纱渺渺，光洁的额间一朵白昙花若隐若现。明明有惊为天人的面孔却素净至此，明明寡淡无欲却自在洒脱。隔着透世镜和半心之界，天上的仙君看着地上一个人寂寞的起舞，许久许久直到我穿上鞋子进屋休息，他的身影也没有移动半步。最后，大手一挥。空旷的土地上一朵朵昙花生根发芽，青色的叶包裹住幼小的花骨朵。看到这画面后，他才心满意足的拍拍手转身离去。

千年寂寞一朝去，莫问当年情根是谁种。

每天过着浇浇花赏赏月，顺道传授一下无上佛法。北辰仙君在我这与世隔绝的枯木山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惬意，没办法赶人的我只好好茶好水的服侍这贵公子，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满眼桃心的发情仙兽们给拆了房子。于是就有了这样的镜头，我徒步巡山的时候旁边跟了个玄袍仙君；我悉心照料满园即将开放的幽昙花时身后立了个手执青罗扇的公子；甚至在我忙着给难产的驯鹿夫人顺产时，一帘之隔外驯鹿君手里紧紧的握着的居然还是此仙君的白嫩小手。最后因为驯鹿夫人叫声实在凄厉，驯鹿君也跟丢了魂似得愣是把那双手握成青紫色才放开。

总算不辜负我的苦心，最后当我抱着一只白白胖胖小驯鹿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向硬汉的驯鹿君眼睛里有一种亮晶晶的东西，一个劲的和我道谢。正当我说完没事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抬眼就看到北辰也定定的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什么好吃的一样。我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正打算说些什么时，他倒收起了目光，淡淡的说了句。

“走吧。”

“哦。”

回到小木屋后我才发现他的手已经肿了，吓了一跳。一边手忙脚乱的找来消肿的草药碾碎给他敷上，这要是被外面的兽看到我岂不是小命难保，另一边却腹诽着驯鹿君的不知轻重。

“你不是出入杀场连眼都不眨一下的嘛，怎么会这么弱不禁风！”

“我弱不禁风？你是不是想看看我男人的一面啊。”危险的语气在我头顶爆开，我的心咯噔一下。哎呀，踩雷了？用力抽出手却已经来不及了，微微一用力我就被拉进了一个结实的怀里，手脚都被禁锢住无法动弹。额上有柔柔的物体擦过又极快的消失，徒留一丝凉意。

阿弥陀佛，□□空即是色，都是妄念。在心里默念了好多遍我却发现脑子依旧混沌，不复从前的清明。只是不得不承认,北辰身上独特的味道让我很心安，心安到最后我就这么睡过去了。

隐隐约约我听到有好听的男声在说话：“半念，我明日要回九重天去了。放心，办完那些小事我就回来陪你等昙花开。睡吧。”

不要走，陪我在枯木山不好吗。如果实在要走，那你可一定要回来。我睡的迷迷糊糊，这些话到底也没说出口。

这一觉睡的很安稳，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我躺在北辰闲来无事做的竹榻上，屋里还焚了宁神香。习惯性的揉揉脑袋我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幕幕，嘴角不受控制的弯了起来。是劫，你是我的情劫，躲不过就兴然接受吧。

北辰，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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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乱　　

少了一个人的枯木山好像比以前无趣了不少，我本也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只是心有所牵挂就难免提不起兴趣。还好这些天有的驯鹿夫人执墨和她白白嫩嫩宝宝来陪我玩，小家伙比几个月前刚出生时活泼多了，还咯吱咯吱的笑。逗的我心情好了不少，只是还有三日，幽昙花就要开了。陪我看花的人却还没有回来。北辰，你怎么还不回来。

“仙子，你这几日心神不宁的可不行。这偌大的枯木山还要靠你把持呢。既然你如此放不下北辰仙君就上天去看看吧，再和他一起回来。我们都等着呢。”执墨抱着宝宝，温柔的说道。“他到底是天上的战仙，莫不是又有什么凶兽作乱派他出去降服呢。我可听说最近西海那边有饕餮伤人性命呢。”

饕餮作乱？他不会又单枪匹马硬逞强去了吧。这可不行，等着，我这就来找你。心下快速掠过各种想法，心头不安顿时强了几分。“执墨，这几天辛苦你帮我盯着点，有事水镜传音。”简短的交代了几句，我捏了个诀就踩上云头朝九重天飞去。

时隔大半年，当我再次踏上北辰的仙邸时，还是不由叹了一声时光飞逝啊。还是那棵桃树，如今却结满了成熟的蜜桃，重重的挂在枝头，引的来来往往的人都要咽一下口水。可是那树下却站着一个娉婷的身影，衣阙飘飘。是了，是瑶池最不食烟火的姬瑶仙子。

心在一瞬间跌到了冰点，一面拼命说服自己觉的北辰不至于如此另一面脚步却不受控制的朝姬瑶那边移去想问个究竟。听到我的脚步声，姬瑶转了个身对着我，她一身湖蓝的新衣更胜当日彩裙飞舞，当真艳冠天下。一时间我们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对望着。

“半念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她的眼中充满笑意。

“我是来找北辰的，仙子你为何在此。”强忍住胸中的怒火，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澜。可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

“我就是替他在此等你的，给你传几句话。他说，对不住你。希望你不要怪他，毕竟年少轻狂总会做一些荒唐事。”

“你什么意思？”我骤然的捏紧拳头，指甲深深的掐进手掌心。

“我和北辰半月后就要成亲了，他和你，不过是一场风月玩笑。戏落幕了，他就回到我身边了。”姬瑶骄傲的走到我面前，一字一句从她的红唇中慢慢吐出，然后化作把把利刃刺进我的心房。

“不可能，他在哪里？”雷霆般的出手，我掐住了姬瑶雪白的脖子，一点一点的提起直到她的玉足离开地面，脸色变得绯红一片。

“说！”

“他......他在西海，天帝说，只要他制服饕餮，立了大功，就......就可以回来迎娶我了，你这个疯......子,北辰他......他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姬瑶艰难的开口，眼神却那么轻蔑。

“西海......饕餮......好，我来找你问问清楚。”我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像个疯子。手一松，姬瑶就落在了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我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走出北辰的仙邸。却没有看见身后的蓝衣仙子笑了，笑的那么癫狂，笑的眼眸变成了红色，那是妒忌之火的颜色。

离开那伤心地之后，我并没有直接去西海，而是回了我的枯木山。对着那满园的幽昙花坐了一整晚。没有哭，没有笑，只是回想起之前的点点滴滴，觉得自己真是傻。北辰，只是逢场作戏你为何要找我。你真是我的劫。

北辰，

爱一个人这样容易，

恨一个人这样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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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失心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照例巡了山，浇了花。甚至还特意换了一声新袍子，衣裳的一角绣了一朵盛开的昙花。然后踩上云头，直奔西海而去。

飞了大概大半日终于到了西海，我站在云端屏息只等那人出现，想到他，心还是会一阵一阵的痛，不过也不碍事，等会儿问明白了也就不痛了。

这时远处的云边突显一片妖异的红色，一个巨大的光圈快速的由远及近，不一会就到了我的附近，打斗声也愈发激烈了。我这才看清这红色的光圈中竟然是身形巨大面相凶残的恶兽饕餮，而它的对面身披玄色战甲眉头紧锁的不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北辰仙君吗。

光圈中人消瘦不少，身上的玄袍子也多了不少口子，昔日挺拔的背影竟有了一些单薄。而他对面的饕餮不时吐出巨大的火团逼得他狼狈躲开。一个火团竟朝我的方面飞来，可我却怔怔的看着北辰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当火团来到眼前时我才发现，急忙飞身躲开，手臂却还是被烈焰灼伤，疼的叫了出来。

光圈中玄色的身影猛地晃了晃，然后单手快速做了个结界把饕餮困在里面。下一个瞬间北辰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搂住我的腰，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关切。

“半念，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枯木山等我的嘛！”

“我再不来，你孩子能满地跑了我恐怕都不知道吧。”不着痕迹的推开他，我又退了几步保持距离。

“什么孩子？莫非你等不及了，想和我成亲？”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疏远，北辰的声音还隐隐透着一丝愉悦。

“你还要瞒我多久，姬瑶已什么都和我说了。你不是要和她成亲了吗！你不是为了娶她才来这里拼死拼活的嘛！”还是没忍住心中的怒火，我哑着嗓音诘问他。

远处被困在结界中的饕餮暴呵一声，吐出的火团也比之前更大更亮。开始密集的攻击北辰情急之下布下的结界。那畜生也不笨，似有方法般的寻找整个结界的薄弱处。眼看着结界隐有崩塌之势，北辰的脸色也愈加不好，“你这是哪听来的谣传，我与那瑶池仙子并无半分瓜葛。”说罢就将我强行搂住飞到远处的一个云头。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制服饕餮，立下大功后回去与姬瑶成亲吗？”我的声音有点颤抖，不敢置信的问。

“那姬瑶仙子对我有妄念，苦求天帝赐婚。天帝虽允了但我却不从，天帝一怒之下就让打发了我来这里斗那饕餮。若我立下大功，迎娶的必定是你，也只有你。”笃定的语气让我的怀疑越来越不确定。

“真的？你不骗我？”

“皇天后土，我绝不....”话还没说完，他闷声一声，一缕殷红的血丝从北辰的嘴角缓缓留下，刺痛了我的眼。

“快...走，饕餮破了我的阵法。你留下来我怕不能...护你周全。”艰难的开口，却字字是为了着想。

我看着强撑着的北辰，心痛的无以复加。远处的饕餮嘶吼着，比之前更加疯狂。经过这么几天的苦战，北辰早已精疲力尽，刚又为了护我身负重伤，若我此时走，他定会与那凶兽拼个鱼死网破。若我留下帮他，我们还有一丝胜算。暗暗下定了决心。

我淡淡开口：“我们的事之后再说，先下头等要紧事是捉了那饕餮。”

像被惊着一般，北辰的眉头依旧蹙着。“你确定？”

“恩。”

“好，那我们一起，活着出去。”

紧扣的十指让我们的心也贴的更加近，原来爱会让人风魔，让你愿意为他生为他死。

玄色的衣袍和白色纱衣交织在一起，我们比肩而立坦然的面对骇人的上古凶兽。左手凝聚起一个巨大的光球和北辰对视一眼同时送了出去，这一击凝聚了我们各自大半的修为，势在一击制胜。巨大的光球一路破竹，灭了饕餮吐出的火球，直击中它的额间。

怒吼声震动天地，引的下方的西海的也不太稳定，无数虾兵蟹将无辜震死，一会儿海面上就浮满了各类尸体，生灵涂炭让我有些不忍。

看到饕餮被制住，我一直悬着的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回头就看到北辰温柔的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怜惜。因为灵力的快速消耗，他的俊脸变得煞白，脚步也有点蹒跚。

“还好，总算成功了。等我施法让它沉睡万年，咱们就走。”

“好。”

看着眼前的人清俊的脸，真挚的话语，罢了罢了，真是冤家。我不信你，这偌大的天地间我还能信谁呢。

“小心！”不知为何被困住的饕餮忽的跃起，像是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似的朝北辰扑来。电光火石间我推开了面前的人，双手合十捏了个诀艰难的抵住着突如其来的攻击。饕餮的气势强几分，我就艰难的后退几步。眼看着就快撑不住了，往旁边一瞟却发现北辰不知何时昏了过去。脸色惨白，看来是刚才伤了真元陷入自我修复的沉睡中了。

灵台变得无比清明，快速分析了一下形势。不由的苦笑，看来，我们真的不能一起出去了。这饕餮是抱了同死的决心来这最后一击，你可以为了我拒绝姬瑶独闯西海，我同样可以为了你不惜任何代价。

我把半颗心给了枯木山，那另一半，我就给了你吧。剩下孤独，留给我自己。

优昙婆罗花，佛语中的祥瑞之花，可化解世间所有戾气。

好像时间在倒流，又回到了当年筑结界的那天，也是一样的生灵涂炭一样的需要用我的心来解救万物。只是这时我已有了放不下的人。

半颗幽昙之心在头顶绽放耀眼光芒，慢慢没入饕餮的灵台。暴虐的兽也逐渐安静下来，闭上眼睛伏在了我的脚边。它是陷入了沉睡，没有百八万是醒不过来的。

万物重新归于平静，落英从天际飞来，落在我的肩头。我看到北辰的手指动了动，一双美丽的眼缓缓睁开。我看到他满眼的震惊，嘴巴在一张一闭我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周身的气泽在不断变淡，逐渐透明化的身体，我看到我深爱的人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留下。

我爱的人啊，请别难过。这是一朵昙花的宿命，刹那的开放后，转眼凋谢。

“北辰，枯木山满园的花开了。”说完这句，我闭上了眼，耳边是九重天上最年轻最英勇的仙君撕心裂肺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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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归来　　

三千年后，枯木山。

玄袍的仙君手中拿了个锄头，细心的为满园的幽昙花除草浇水。最中间，一朵青叶的花正含苞待放，比其他的花更加美更加端静。

在过去的三千年里，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例如西王母的义女不知怎么竟堕了魔，被永生永世囚在了西海底；又比如九重天曾被预言将来最有前途的北辰仙君却辞了职甘愿下界去当个逍遥山神。

今天是你我约定的日子，半念，三千年了。距上次花开已经有三千年了。你怎么忍心让我失望。年轻的仙君看着园子中央的花，眼神温柔的就像看自己的情人。

月光穿透云层，银白的光端端的洒满了整个园子，一位白衣的仙子从绽放的花中走了出来。额间一朵洁白的昙花若隐若现，本是绝色，又何须浓妆淡抹。

相视一笑，北辰，我回来了。

人生本就寂寥，可遇到你我何其幸运。即使万千轮回，我也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