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鲜豌豆
“陟（zhì）彼南山，言采其薇。” 《召南•草虫》 “山有蕨薇，隰（xí）有杞桋” 《小雅•四月》 “采薇采薇，薇亦作（出苗）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暮）止。” 《小雅•采薇》
《诗经》里数次提到“薇”这种植物，据考证，"薇" 指的是一种野碗豆苗。可见，豌豆在我国有非常古老的栽培历史，至少有两千多年。它们的祖先陪伴了我们的先民，它们的子孙也一直陪伴着我们。
薇亦作止
在诸种豆类作物中，豌豆算是比较可人的一种。因其柔蔓纤纤，花开翩翩，开花结实又都在早春，自是人们尝新品鲜的首选，因此格外得到人们的珍爱。
春日里，有风，有雨，有阳光。风日清和的日子里，豌豆苗格外贪长。两场春雨一过，一天一个样。映着蓝天下远远近近的桃红李白，柳绿草青，农田瓦舍，看那粉白，桃红，淡紫的豌豆花，悠悠然次第开放。各色的豌豆花，都极细嫩，就那样鲜灵灵的在春风里，在三月的春风里摇摆，含笑，状如万千蝴蝶扑闪着翅膀。
平心而论，大自然总是把春初最新的气象，最美的景致，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辛勤劳作的农人们面前。把最新鲜掐尖儿的食材，奉送到农家的饭桌上——因为农民离土地最近，和土地的关系最密切。
碧绿鲜嫩的豌豆苗，焯（chāo）水凉拌，佐以各种辅料，是一道时鲜美味。但人们在苗期是舍不得这样吃的，要等它长大了，长出豌豆荚，而且要等里面的豌豆粒长饱满了，才舍得摘一些来尝尝鲜。
正在生长的豌豆角儿
我对豌豆作为鲜物的最初记忆，来自于小时候每年春天祖母喂养的那些小鸭小鹅。它们都才出壳十多天，身子骨还很嫩，硬东西消化不了，祖母就让我妈妈或我三婶下地回来的时候掐几把豌豆角儿。
祖母小心翼翼地剥一小把，放在掌心。小鸭小鹅们一看见，便争先恐后地伸长了脖子来啄那嫩嫩的豌豆籽儿。那鲜绿的豌豆粒儿，如同小鸡小鸭的身子骨一样，都是极嫩的，掐得出水来。难怪刚出生不久的小鸡和小鸭，都只能吃很嫩的豌豆，这样才易于消化。祖母非常慈爱地看着这一地的闹嚷嚷的小生灵，看它们在风日里长养着，活泼泼地。
每年农历三月十八，我们那里逢古会。小孩子们心心念念地，一遍遍地问大人离三月十八还有多少天。逢会的时候有很多好吃的，其中一样叫“豌豆馅儿”（豌豆黄），细腻滑润，满满一大盆反扣在案板上。天气已经有点热了，吃上几块凉沁沁，甜丝丝的豌豆馅儿，才不枉赶了这一年的三月十八会啊。
现在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绿色的豌豆，在超市冷柜里，湿漉漉地和虾仁等一起混在塑料袋里，也许有大半年了吧。那能有什么豌豆味儿呢？倒不如豌豆初上市的时候，成大车卖的鲜豌豆角儿，买几斤回家慢慢剥去。或蒸食，或煮粥，或炒菜，或许还能寻到几丝旧时光的味道——虽然也知道这是大棚里长出来的。
5 槐花
寻常诸树中，和人比较亲近的，除柳树外，可能就是槐树了。
据《周礼》记载，从周代开始，三公上朝，面槐而立。故后世常以槐树代表三公，喻贵不可言。直到现在，家家种槐，庭院，路边，河坡，随处可见。当然现在多考虑其实用价值。
柴煮粗茶照岁华（三）
暮春时节，风清日暖，石榴半吐蕊，槐花十里香。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缀满了枝头，槐物清风，芬芳馥郁，沁人心脾。待到槐花怒放，开得那样热闹，繁盛，甚至有点儿任性——整个村庄都掩映在绿白相间的槐花阵里。冲天香阵，染透了村庄。这是属于它的季节，它成了主角，它改变了世界——我们眼里曾经熟悉的村庄，在那几天变了样。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没几天，槐花就落了。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花落成阵，飞入万家。那是真正的槐花雨啊。有点儿惊心动魄，却没有“踏着落花归去”伤感——那不过是它顺天应时，自畅天机罢了。
柴煮粗茶照岁华（三）
小时候，每到槐花盛开的时节，常听祖母说起 “槐花黄，举子忙” 这样的话。大意是说，春天槐花开的时候，正是读书的好时节，上先（古代）的举子们都忙着攻书，要进京赶考呢。祖母念叨起这话，当然有劝学的意思，要我们好好上学念书。
多年以后想起，细思之，觉得槐花怎么可能是黄的呢？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槐树有不同的品种，我们这里的是春槐，开白花。古诗词中所咏的是秋槐，开黄花。“槐花黄，举子忙”的本意，也并非其字面意义。我国古代咏槐花的古诗词很多，多表达悲思与愁绪。
唐代长安举子，自六月以后，落第者不出京回家，多借静坊庙院及闲宅居住，习业作文，直到当年七月再献上新作的文章，谓之过夏。时逢槐花正黄，因有此语。如唐人郑谷《槐花》诗有“毵毵（sān）金蕊扑晴空，举子魂惊落照中”之句。
同其他野蔬一样，槐花也是药食两用。药用可清热解毒，防止中风。食用主要是其花蕾，即槐米。我们这一带主要是洗净后拌面蒸食，也可以做馅儿包包子，或晒干以后留作冬天烧汤，风味独特，鲜美无比。
每年春天，父亲都要把择好的槐米给我们几家送来。他说，吃槐花要赶时候，几天不吃就老了。父亲往往头天下午用钩子到河边槐树上够槐花，晚上和妈妈一起连夜择好，分装在几个袋子里。
第二天早上父亲早早给我们送来，我和堂妹、妹妹、弟弟、堂弟等每家一袋，我们吃不了，就分送给其他亲邻。对这种绿色无污染的纯天然野蔬，邻人们自然十分欢喜。不仅是东西鲜，也是人意美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