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大地龟裂。隔着一座山的村庄几乎要被上天抛弃,无风无雨,河流干涸,土地寸草不生,百姓食不果腹。
大愚坐在村外粗糙的大石板上,一口一口地抽着麻袋烟,瘦弱的身躯仿佛再一晒就会干掉。
天实在太热。
一炷香的光景悄然流过,大愚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掐灭手中的烟草,挽起麻布袖子,揙起裤边,扛了把大锄朝那座山走去。
他要移山。
村头边那个呆人扛着把锄头要移山哩!
听说了吗,有人要把那座山移走哩!
大愚那个愚儿呦!
村里人一传十,十传百。家家户户都知道有个愚人企图将挡在村头的那座山移走,痴人说梦的事,一时间惹得山前人头攒动,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大愚你傻啦吧?
大愚你怎么可能将山移走呢?
大愚你何必白费力气呢!
愚儿呦快停手吧。
大愚不听劝,不听嘲讽,也不听对错。他全身都在流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下巴,脖子一直往下流,滴滴落在焦灼的黄土上。他很累,可是却不能停,他紧紧握住手里的锄头,越支撑不住就握得更加用力。
众人见劝说毫无作用,看热闹的人也慢慢觉得无趣,太阳昏沉沉落尽西山里的时候,人群便稀稀疏疏散去,最后只留下大愚一人。
没了太阳,天气凉快了不少。大愚拎着锄头冲山脚锄了几百次,山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一块石头也没有少。
大愚望着眼前的一座大山,不由心头泛起一阵苦涩。他颤颤巍巍的停下手中的锄头,双眼不甘地望着大山,满含眼泪,手还在不停颤抖。
他扔下锄头靠在山前,不死心地想着明天接着干。忽闻山后有作作索索之声,似是有人路过。
“谁?是谁在那?”大愚屏气,扭头小心试探着问。
一女子噗嗤笑出声来,踩着碎花小步慢慢从山后走出。“小相公,夜晚更深露重的,你怎就不回家?”女子面容姣好,静静站立在月光下,似是天人下凡。
大愚一时间竟看得呆住,直到女子再次嗔笑,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相公,你睡着啦?”
他这才如梦初醒,想着自己如今狼狈模样,不敢以面示人,只低头答:“姑娘见笑了,我是来这里移山的,山不动,我不动,山不走,我不走。”单薄无力的声音穿透浓浓暗色的黑夜。
“山怎么可能会被移走呢,小相公,你傻了吧?”女子玩味的看着他笑:“你若是累死了,那怎么办?”
大愚听罢有些愣住,继而又咧嘴憨憨一笑:“死了就死了,可能会有人继续来移山吧。”他说这话时眼神里透出淡淡的忧伤。
在之后的岁月里,大愚依旧背着锄头不停地移山。而那名女子也从刚开始的不屑开始有了丝丝动摇,是天错?还是人错?
她从他来的第一天开始,就躲在山里时时刻刻的观察他。她觉得这个人真是笨的厉害,天罚,怎么可能因一介凡人终止。
她看着他一天天变得虚弱,一天天徒劳的耗费力气,一天天加快走向死亡的步伐,她没想到凡人竟有这样的毅力与勇气,就是连傻也傻得这样有耐力。
大愚每天都会见到那个犹如天人的女子,他不求能常伴她左右,只求累时绝望之时看她一眼,此生也应足矣。他爱上了她,却不敢告诉她。
她见他日渐憔悴,心中有些于心不忍,她好像入了迷,时常想起他憨憨的笑,于是她也开始变得虚弱,憔悴,无力。
她不知道,这是爱。
奇迹出现了,几个月的时间山竟被移去了大半,众人纷纷惊奇不已,手脚麻利的也加入了移山队伍中。
她越来越虚弱了,甚至连幻化人形的力气都显得吃力。昔日的九条尾巴如今只剩下一条,她曾在深不见掌的黑夜里问大愚:“后悔吗?”
大愚答不悔,如今的她也是如此。
众人拾柴火焰高,没过几天,山几乎快被移尽。凉爽的风没了大山的阻挠,轻轻松松的跑进了村庄里,在山终于被移走的那天夜里,村子下了第一场雨,全村欢呼,视大愚为救世主。
大愚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好他还没有倒下,他跟尾狐约好在山移走的地方见面。
女子告诉他的,她叫尾狐。
他兴高采烈的朝山那边走去,脚步轻盈愉快,可等他到的时候,尾狐已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一时慌乱,手足无措的跑上前将她拥在怀里。
“我就要不行了。”尾狐抬眼看他,嘴角有弯弯的弧度。她如今憔悴,可那种带着病态的美,依然让人痴醉。
“怎么会这样?你不要有事!”大愚眼圈红红的,像个无助的孩子。“我还要带你去看丛林的鸟兽,湖海的虾鱼,你忘了吗?”
尾狐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她颤抖着双唇在他耳边轻轻的说:“我是山神九尾狐,我死山灭,只有这样我才能帮你结束掉这悲伤的梦。”
大愚听得泪如雨下,怀中的伊人身形渐渐消散,他们之间,没有过分火热的情爱,却在细水长流中撑起爱情的分量,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天亮了,大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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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佛,爱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