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三度来北京了吧。
高羡挽着林译凡的胳膊,望着眼前黑压压的等待天安门安检的人群。小时候第一次来,也许是那时候只记得摇头晃脑炫耀头顶上戴着的香妃帽、只想着舔手里攥着的糖葫芦串串,而导致记忆中并没有这样多的冷冰冰的机器和庄严齐整排队的人群。又或者是,北京真的变了,和她一样,身量在成长,心智在成熟……毕竟想一想十几年过去了,都已经不是当初懵懂稚嫩的样子。
“要不是为了陪你,我才不稀罕在这儿堵着排队……”林译凡嘴里嘟囔着,似乎是不耐烦的语气,可是她唇边扬着的笑,却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而温暖。她自己不曾察觉,高羡则抿着嘴唇偷笑。
林译凡在传媒大学,学的是戏文。这一条路正巧是她喜欢的,当初艺考的时候高羡亲眼见证她是怎么愁得一根根的掉头发,还逼着高羡不准嘲笑她。两个人现在都走过了那个布满荆棘的十字路口,三年都已经过去了。想起当年的事情,谈笑风生,再不会去捶胸顿足。
林译凡邀请高羡到北京来玩儿的时候,高羡一秒钟之内完成思考过程,就答应了。毕竟,北京对她而言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通过天安门的区域安检,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国家博物馆。仍然是冗长的队伍,不过还好这是暑假,人流分散了,只需稍微的等待,并不会很快消耗光难得耐心。
“我走在鼓楼下面 路在堵着
雨后的阳光洒落 人们都出来了
执着的迷惘的 文艺青年很多
如果我无聊了就会来这里坐坐……”
高羡低声哼着赵雷的《鼓楼》,这首民谣的旋律和这座城市有一种奇妙的相和。林译凡这回居然没有再像高中那时候一样,调侃她的歌唱得和呻吟似的,只是倚着高羡的肩膀,静静地听着。
“哎,我觉得,前面那个安检口的保安小哥哥很帅哎。”林译凡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在歌声的间隙悄悄附在高羡耳边说。
高羡没抬头。她在手机上找着北京小吃攻略,嘴里吐出的话还带着点歌词的余韵:“你看谁不帅啊。再说,这天安门周围的武警保安,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啊……”
林译凡噗嗤一声笑出来。
队伍缓慢挪移,眼看马上就到国家博物馆的安检了,高羡脚底下滚过来一个小小的玩具球。随即小男孩着急的声音传来,他挣开了家长的束缚,冲到前面来要捡回他的宝贝玩具。小小年纪,不知道收敛力道,正巧撞在高羡身上,她一个踉跄。
“小心。”是一道温柔清澈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但是相当的悦耳。声音的主人在高羡身侧,轻轻地扶住她。
高羡感激地转身。面前的人身形颀长,面容白净,五官线条明晰,眉宇澄澈。尤其是他深褐色的眼睛,当他凝眸看着她的时候,仿佛其他的物件都不存在了。
高羡听见了林译凡抽气的声音。她整理整理心情,让惊愕的表情恢复原样,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你!”
高羡在心里尖叫——啊啊啊是真的好帅啊……
站上安检台,有工作人员拿着仪器在她身上来回扫描。与此同时,负责审查背包的一个安检员出声:“这是谁的包?打开看一下,有个自拍杆,这个不能带的。”
高羡过了安检,回头一看,是林译凡的包。高羡走过去,帮林译凡拉开沉重书包的拉链,盯着自拍杆叹口气。
那安检员看到她这样倒是笑了:“从大厅出去,外面有寄存的地方。”高羡拿起这倒霉的自拍杆走出去,正面迎上她的,是刚刚那个人。
“怎么了?”他冲她微笑着挑挑眉。
长得这么扎眼的安检员,这不是引人犯罪吗……她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提溜起手里的自拍杆:“这个都不让带?”
他的笑容扩大了一些:“是。这里确实严一些。”
“寄存在那边?”她指了指外面。
“嗯,不过那儿排的队也不短。”他竟然看透了她对排队厌倦的心情,脸上的幸灾乐祸很轻微。
高羡看一眼那边,果然。寄存个自拍杆都要排长队,这玩意也不值钱。她掂量掂量它,转转眼珠,上前一步,把它递了出去:“那就贡献给国家博物馆了。再见!”最后她加上了一个俏皮的告别,这是下意识的,她没有想以后到底会不会再度相逢。
回到林译凡身边,译凡翻了个白眼:“挺心机的啊,刚才我说帅你怎么没搭理我呢?”
“哎呀哎呀……”高羡拉着炸毛的林译凡,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国博很大,一个个展馆逛下来,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尽管充实得很,可是一圈看完,发现在心里并不能留下什么深刻的影子。走马观花,正是如此吧……说出去只不过让别人知道,她来过这里而已。
与国博的蜻蜓点水相反的,却有一个人,悄悄在高羡的记忆里刻下了一笔。
第二天林译凡睡眼惺忪被高羡扯起来,气得嗷嗷直叫。一个三次来过北京的女人还要再去故宫,偏偏要去人挤人,简直不可理解。高羡不为所动:“西六宫我还没看过呢。”
虽然林译凡嘴上抱怨,可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任劳任怨的做起了地导。
即使是暑假,两个人走在人流中,也依旧觉得像是在被动地排山倒海。高羡捏着身份证,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她没看见预约的通道提示牌,拉着林译凡正踌躇,有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姑娘,你们线上购票了吗?没有的话在前面排队……”
“是你?”两个人异口同声。男子温和的引路戛然而止。惊异过后,相视浅笑。
“缘分。”他的语气,远比刚刚还柔软了许多。或许是他本身就是暖春的杰作,因而对所有人,他都是一视同仁的谦和,一视同仁的有耐心。
她感觉自己仿佛活在舞台上。这戏剧般的巧合,写下来也是个惊才绝艳的戏本子吧。高羡勉强消化完这一场再度相遇,她道出疑问:“你不是在国博……?”
“我是志愿者,不是这里的专职安保人员。”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志愿者证,塑料的证件上还系着蓝色的带子,看来本来是应该挂在脖子里的。他低头看一眼手里的证,无奈地笑一笑:“我嫌自己的照片太丑了,就没戴上。”
“啊……”高羡发现自己说不清楚,在知道这些之后心里的想法。那到底是庆幸、欣慰还是为了他不能常常在这里而失望。
“走吧。看见帅哥你就走不动路。”林译凡看看时间,“下午还去不去艺术展了,明天还那么多地方要去……”
“好好好……”高羡向他点点头表示告别,就被匆忙拉走了。一边走她一边劝林译凡:“我大后天才走,急什么啊,咱们明天去艺术展也不晚。”
艺术展……
他抄着口袋,再一次目送那两个女孩离去,脸上的笑意迟迟没有消散。
高羡没敢告诉林译凡,今天虽说的的确确逛完了西六宫,可是究竟她看到了什么,却一个也不记得了。她飘飘然走在砖路上,就好像踩在云彩上。
今天一别,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吧。他在景点做他的志愿者,她现在在北京不过是一个过客。等她走马观花毕,终究是要走的,回到那个她拘在其中整整三年了的J城。
她突然好后悔,刚才没有抓住最后一点机会,多留下一丝缘分的痕迹。哪怕是用来怀念呢。
……
到底是第二天才去了艺术展。高羡把自己的灵魂深埋在那些作品里,想象自己是在暗夜里闭上眼睛,透过虚无的眼皮,看到璀璨的星空。她之于那星空,不过是一粒微尘。只有在一个包罗万象海纳百川的城池中,在巍峨的城墙里,才有真正打开视野俯视万千世界的可能。她用了三年来体会这个道理,这时她坚决了那从未有一刻如此坚决的内心。
走出展馆的时候,高羡怔了一下。她的余光好像看见一道身影擦肩而过,竟然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以至于她根本不敢盲目地喊出声来。
罢了。她张张嘴,放弃了。缘分来得突然,走的时候也不会跟她打个招呼。如果注定只有几次见面的机缘,那不该强求的,还是深埋在心里好了。
……
“回J市要好好的,早知道你要考研,别太拼命了。”临走的时候,林译凡把她送到地铁站,一贯毒舌的译凡此刻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调侃她奚落她的话,言语到了嘴边,都险些哽咽。
“知道了,你也是,考研或者工作,按你心里想的那样就好啦。”高羡是行动上的唯心主义者,她希望林译凡也过得顺顺利利,开心知足,不要跟自己心里的坎儿过不去。
林译凡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噗嗤”一笑。这是依依惜别呢?简直比戏文里还要情深意切。
“高羡,不用说太多,我知道你行的。你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车来了,高羡跳上车厢,“那就不废话啦!走了,下次你来看我!”
林译凡大喊着“好!”眼泪一边在眼眶里打转转。
关门的警铃响起。高羡揉揉湿润的眼睛,吸了吸鼻子,抓住车厢中间的扶手。突然,一道黑影电光石火之间蹿了进来,速度快到仿佛带了残影。
那道黑影在高羡身边站定,喘着粗气。高羡看着他,目瞪口呆。
他倏地笑了:“我就知道是你。”那语气,开心到好像是捡到了一块糖,珍宝似的揣在怀里。高羡在他的神情中看到了庆幸——如果千钧一发之际没有决定冲上来,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高羡的大脑当机状态终于恢复,她这才顾得上后怕:“你就这么冲进来!万一……”
“我没有想万一。”他挠挠头,“我只觉得必须在这里抓住你。”
高羡无言以对,心脏的位置有一股暖流汩汩,是血液吧,带动着那颗心跳得大起大落。
沉默片刻。
“你……”两个人再度异口同声。
“你先说。”高羡有些不太好意思,低下了头。
“你去北京南站?”他问。
她轻轻地点头。
“我送你。”
“好。”
地铁在地下呼啸着前奔,气流在车厢两侧疯狂地冲撞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是脱了疆的马,黑洞洞的轨道上,再也没有可以阻拦它的力量。
高羡感觉脸颊微微发烫。她的余光看见他笑着,眸光一瞬不瞬地投在她身上。
“你是不是去了艺术展?”
“你怎么知道?”她抬起头来,眨眨眼睛。
“看,原来只要你在,我就会有感应啊。”他的玩笑话却说得十二分认真。亦真亦假,高羡听着自己砰砰乱响的心跳:“我是前天去的。大前天从故宫出来就已经下午了。”
“嗯。那……你都看到了什么作品,还记得几个?”
她很诧异他这样问。“我在画廊耽搁了很长时间,就记得画儿了。看到很多画紫禁城的,呃……有一幅是画了一扇打开的红门,后面连接的是现代北京的建筑,我觉得那个很有新意。再有……”她沉吟了一会儿,“还有,有一幅画画的是精致的飞檐,还有飞檐底下一个背着手看它的老爷子。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记住它了,可能是那个落款挺有意思,叫歌白。”
男子笑意加深。高羡的言语蓦地止住。她看见了他奇异的神情,却不明白那其中有几多深意。
“那应该是我的名字,曹歌白。”
……
曹歌白把高羡送到火车站。高铁缓缓进站,车门慢悠悠地打开。旅人纷纷抓紧这给车站留下的可怜的几分钟时间,把自己塞进火车的肚子里。快节奏的都市,容不得高铁给一个乘客留下走下车抽一支烟的时间。
同样,更容不下给歌白和高羡再多说几句话的时间。
高羡捏着手机,屏幕亮着,是添加好了的微信好友的界面。她低声说:“连这样屡屡相遇的缘分都有了,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对吗?”
曹歌白专注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对,会的。”是斩钉截铁的、肯定的回答。
高羡似乎放下了心里吊着的什么东西,一朵温暖的笑倏然绽开:“那,再见吧。”她转身要迈上车去。歌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高羡……”
她回头。
他慢慢松开,指尖还带着她的温度,似乎这一握,把什么誓言似的东西通过神经末梢悄悄传递给对方。
“再见。”
……
大四的一年,高羡过得非常累。她几乎排除了所有与考研无关的事情,每天就是宿舍、自习室或者图书馆、食堂三点一线。有的时候,她沉浸在书本里,连林译凡的消息都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不回,就算是回了,再解锁手机可能也是半天之后了。
而曹歌白,总是会懂事地在她晚上回宿舍休息的一小段时间里,稍稍和她聊两句话。虽然不多、不频繁,但是看着聊天记录,也会让高羡疲惫的精神振奋起来。
她此前认为,是J城把她拘了这四年,让她的一双翅膀挂上沉重的枷锁。飞不高、看不远,志气堵塞在胸腔里,慢慢的鼓胀,最后就化为了怨气。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醒悟,如果说J城不是她的监狱,而是她的羑里呢?文王拘而演周易。有朝一日,当她走出J城,也会发现正是这里赠予了她独特的财富吧。
研究生报道这天,她没有告诉曹歌白。她历经千难万险、否定所有选择,终于一往无前,来到了属于他的城市。在那一段昏暗的、食不知味寝而难安的奋斗中,她不能否认,鞭策她向前的,除了理想的光辉,还有一个人。
是他。只有三面之缘而仅靠缥缈虚幻的网络与她联结的他。
这是她第四次来北京了。她记得,第一次爸爸出差开会,她跟来玩。第二次是初中组织参加全国作文大赛。第三次,她遇见了他。
与此前都不同的是,今后,她之于这里不再是过客,而是居民。可是莫名的,她对于自己的孤勇,除了欣慰、感慨、自豪意外,还有另外的一点忐忑。
她照常在微信上跟他问好。自从考研结束之后,两个人的交流就多了起来:【你今天去哪里呀?】
他的回复很快:【我今天去西单那边买点材料。】
曹歌白是个青年画家,当初在国博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除了惊叹于他身上纯净的气质之外,她根本不会往这边去想。后来她慢慢地知道,曹歌白的工作室跟北京的某个文化艺术公司签约,还与多家小有名气的工作室合作,在青年艺术圈里,他也称得上是声名鹊起。
与此同时,林译凡的狂轰滥炸已经要把高羡的手机震碎:
【喂你到没到北京啊!】
【别考到了北京痴迷于花花世界就忘了我这老姐们了啊!】
【到了赶紧说一声!我的作业终于写完了!】
……
她看着看着就笑了,心窝暖暖的。至少她不是孤身一人闯到这所城市。她回复:【我先去个地方,等等再去找你。】
她自己找到了曹歌白的画室。是在四环之内,寸土寸金的位置。越近,她越怀疑自己,越觉得就这样找上门来太突兀,也太自以为是了。如果他根本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呢?如果他惊诧于她的“过分热情”呢?
她会鄙视自己的,假如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脸皮很薄,她想自己会狼狈地逃走吧。
可是深刻的记忆倏忽闪过。一年前的离别,他攥住了她的手腕,那温度刻骨铭心。她的勇气陡然涨了上来——她不信,他是随意施舍柔情的人!
门铃按响,高羡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门开了,她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然后怔住。开门的居然是一个妙龄女子,妆容精致,毫无瑕疵。她的眉毛很浓很黑,几乎不需要画。睫毛长长的,像两把浓密的小刷子,眨眼的时候,一扇一扇的,挠在别人心尖尖上。她的嘴巴小巧灵秀,唇色嫣红。相形见绌。高羡有些自惭形秽。
“你是?”她的声音如同夜莺啼鸣,十分好听。
“你好,我找……”她哽住了,感觉到勇气和信念在像潮水一样迅速退去,质疑和犹豫重新占据了她的脑海,她找不到刚刚心理建设之后获得的任何成果,前途一片茫然。
女子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图,竟然笑了:“我知道了,你找歌白吧,他……”
歌白……好亲密的称呼。高羡苦笑,脸色一层一层的白下去,她彻底失去了信心,连同手脚都开始冰凉。她打断了女子的话:“对不起,我走错了。”她猛然后退一步,毫不留恋地转身,恍恍惚惚走出去。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在房子的拐角处,她撞上了一个人。
“哎呀!”
“对不——高羡!”男子本想倒退几步,看到她,蓦地叫出声来,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你走,你走开!”高羡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地挣扎,“我不是来找你的,路过而已,你放开我……”
是歌白。
曹歌白初始震惊于高羡的反抗和她惨白的脸色,慢慢地,他猜到了什么,一下子不再紧张了:“高羡,你冷静一下,告诉我,你见到谁了?”
“没有!我谁也没见到!好了,我要去找译凡了,走开……”
“噗嗤。”
意料之外的,曹歌白居然笑出声来。
“阿羡,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高羡僵住了。曹歌白给她理一理凌乱的头发,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回到画室门前。那个女孩还站在门口,无奈地看着他们。
“不好意思啊,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就……”她摊摊手。
“介绍一下。”曹歌白唇畔的笑弧更大了,“这位是我表姐,庄雨。现在也在我的工作室。我想,你可能误会了。”
高羡的两颊开始发烫。她深深垂下头去,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事儿。你终于来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庄雨笑得很甜,赶忙伸手把歌白和高羡迎进去。
“……什么?”你终于来了?高羡的大脑卡机了,任凭歌白把自己牵进画室。迎面是一堵墙似的画板,用画布盖着,下面同样摆放着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
“你们早就知道我要来?”她的疑问刚刚问出口,庄雨突然贼兮兮地笑着走开了,轻轻地关上了这间房门。顿时,只剩下她和歌白两个人。
歌白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他的目光还是那样专注,锁住她的一双眸子,轻声问:“猜猜,这些会是什么?”
高羡已经懵了,瞪着一双点漆似的明眸,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曹歌白叹息一声:“算了,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他走上前一步,捏起画布一角,向上一掀,画布就像仙女褪下的裙摆,铺在了地上。
是一幅画。一年前,高羡在艺术展上看到的那张,是飞檐和老头儿的背影。这一幅,同样的飞檐,背影却变成了两个人——她认得,是她和他。他揽着她的腰肢,仰头看着飞檐上的异兽,还有天际清啸而过的雁群。
他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俯身再掀起下面的遮盖,高羡的视野被一片鲜红铺满。是大朵大朵的玫瑰花,娇艳欲滴,姿态妖娆,花朵饱满。
……
“阿羡,做我的女朋友吧。”
“你可算是说出这句话了,憋死我了哎呦。”林译凡咳嗽着从画板后面蹦出来,脸色红扑扑的,“阴谋做得这么大,也该收手了。”
“你们——”高羡经受不了这样波澜起伏的惊喜,禁不住热泪盈眶。
林译凡瞅瞅一直暖暖笑着的不言语的曹歌白。
“你家歌白从你平常聊天的细节里面,早就猜到了。”
“……”
“恭喜你,收获理想;更恭喜你,收获爱情。”林译凡红了眼圈,走过来抱住她,“四年前你告诉我你错过了北京,现在我和曹歌白来告诉你,北京欢迎你。”
曹歌白低下头,吻住高羡:“欢迎你,我的金风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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