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食

作者: 般若9 | 来源:发表于2016-08-31 01:11 被阅读0次

    作者:人生如寄

    怀着女儿在家住的那一年,就听说村西头的海子要结婚了,可前段时间回去,却又听说,他死了,死于疯病,疯于两年前,而且直到疯之前也一直没结成婚。从计划结婚至今,已八年有余,不但没结成,还疯了、死了!何故?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讲。

    海子弟兄两个,他是老大,还有一个弟弟。八年前海子大概也就二十二、三岁吧!弟弟上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还没毕业。

    那一年,从春天开始,家人就央媒人去他的未婚妻家商量结婚事宜,反反复复去了几次,姑娘家人终于吐口同意了,定到年底,条件是要让海子家把五间没建几年的大瓦房,翻建成上下五间的两层楼房。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海子父母一咬牙,同意了。说盖就盖,没过两日,就开始扒房后又建房,初冬时节,两层上下各五间的小楼建成了,简单装修后,就等着买家具,到春节迎娶媳妇儿了。请人合了八字,择了吉日,可就在好日子一天天临近时,姑娘家却托媒人稍了口信说:要结婚可以,但得买一辆十万左右的车。

    这下子,海子一家可犯住愁了,因为盖房子几乎花掉了他们全部积蓄,手里剩了一点儿,就想着办婚礼时用,要买车,这钱还差得远。去借?乡里边都是些儿穷亲戚,三、两万还好,十万八万一时上哪儿去借。新房里再听不到笑声,一家人全都哭丧着脸,他们也请媒人又去女方家通融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海子无奈之下,在腊八那天背上铺盖去南方打工了,弟弟听说了这事儿,春节也没回来过年,找了个临时工干着,挣点儿年后的学费,为父母减些儿负担。一对儿年过半百的老人,过年就割了半斤肉,还是为了敬祖、敬神用。刚过完大年初五,海子的父亲就也去了建筑队干活,海子的母亲去了镇上的一家饭店给人洗碗。一切,都是为了未来媳妇儿要的那辆车。

    到了六·一前后,因要收麦子,海子和父亲都回了家,把这半年挣的钱凑一起,算了算,还差一小半,想,收完麦子,再出去几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于是,又提了礼去媒人家,请媒人去姑娘家,好好说说,到元旦结婚可好?媒人回来说:女方家回话挺痛快,只要车买回来,就元旦结婚。憋了小半年气的海子一家终于松了口气,就想着,再干半年,买车,娶媳妇儿了。收完麦,种上秋,海子和父亲就又各奔东西了。

    一晃半年过去了,十一快到了,海子把再外挣的钱悉数寄回了家。十一前后的农村,正是忙着收秋的时节,父亲回了家,和母亲又把所有钱凑一起,算了算,还差近两万,父亲给海子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并对他讲,收秋你就不要回来了,再干两、三月,我再把家里的粮食都粜了,也就不差啥了。一家人怀着美好的期待,卑微地努力着。

    就在阳历的十二月中旬,海子把刚领的工资寄回了家,终于够买姑娘家说的那款车了。海子辞了工回来了,拿着一家人的血汗钱,找了个会开车的人,去县城把车提了回来。当天晚上,就请媒人去女方家商量结婚事宜,对方也没再提什么苛刻条件,挺爽快地答应了,就元旦结婚。海子一家听了媒人的回话,当晚,终于睡了个安心觉。

    第二天,太阳还是昨天的那个太阳,但昨天定好的事儿却变了。海子一家早饭的碗还没放下,媒人就气呼呼地来传话说:“变了,变了,又变了,要十万彩礼”。海子的母亲一下子就瘫坐到了地上,父亲的一口饭忘了咽,也从半张的嘴里流了出来,海子则狠狠地把碗放到了地上,说:“不结了”,扭头进屋,看到昨天提回来的车,又转过身,狠狠地踹了两脚。等父亲回过神了,忙站起来,搬了把椅子请媒人坐下,问:“到底咋会儿事?”。

    媒人也是气得直喘:“老哥哥,这家人,真是太过份了,怪我当初,不该给海子说。一大早,她家人就打来电话说,要十万彩礼,否则结婚就先免谈”。

    父亲听了,沉默了好久,好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似地说:“麻烦你再跑一趟,给她家人说说,两万行不行,我再给她打个八万的欠条,保证明年年底凑齐”。

    “我去试试吧!”说完,媒人走了。

    父亲进屋,看到斜躺在床上的海子,说:“都怪爹没本事,不是大款,耽误孩子你了”。说着,老泪纵横。

    海子忙坐了起来说:“爹,给她退了吧!我不想娶了。”

    “你说啥!我们都付出这么多了,哪能退,你再找一个还不定会提啥条件呢?再说,现在的女娃也真不好遇到合适的,我们再紧紧吧!大不了再干一年”。

    中午,媒人过来,真是应了海子父亲的话,不要欠条,十万彩礼也不能少,若没有,就明年再结。一家人听了,好半天都沉默不语,最后,还是海子父亲说:“你给她家人讲,明年,就明年!”。

    一年的辛苦,换来的却是镜中月,水中花。海子,很痛苦,也很无奈,如父亲所讲,换一个依然有未知的条件,况且,自己这代人,同龄的女孩儿好像特别少,就光自己村上,就有二十多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甚至还要大上几岁的男孩子,还没处上对象呢!若把这一个吹了,谁知下一个女孩儿在哪儿?想来想去,还是再出去干上一年吧!到时候,车、房、钱都有了,她也就没啥条件可提了。次日,海子和父亲就又踏上了外出打工的步子。

    这一次过年,家中只剩老母亲一个人了。父亲为了剩路费,也不肯回来,就在工地上吃着剩馒头,喝着白开水,过了一个凄惨的新年。弟弟已是第二年没回来了,海子更不用说,哪有心情回来过年?一家四口人,分别在四个不同的地方,过着同样心酸的新年。

    就这样,通过一年辛苦的努力,十万的礼金凑够了,但是,婚依然没结成。原因是,今年结婚的家乡人,都流行在城里买房子了,家里那个两层小楼姑娘家已经看不上了。

    看客,你说,此时的海子,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思前想后,老实的一家人答应了:两年后,在县城首付一套三居室。答应了条件,那就继续努力吧!这一次,是两年。

    就在第二年快要结束时,出事儿了,海子的父亲在工地上干活时,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当场死亡,海子的母亲听此噩耗,一下子痛得背过了气,醒来后,就傻了,一句话不再说,只会对人傻笑。值得庆幸的事,父亲的工地一下子赔了六十万的抚恤金,买房的钱一下子就够了,海子却退婚了,因为,他总觉得女方一家就是害死父亲的凶手。

    海子办完了父亲的后事,卖掉了一下也没开过的小汽车,守着傻了的母亲,再也没出去过。弟弟毕了业,就在外漂着,不愿回家,不愿面对傻了的母亲和一言不发的哥哥。

    不知真是没有合适的姑娘?还是海子心里有了阴影?还是因有一个傻母亲?反正就是,虽有媒人又给他再提过媒,却都是见了一面后就没了下文。

    海子是越来越寡言,也越来越不怎么出门了。后来,又听说,他只是白天不出门,而是趁晚上出去,看哪一家只有女人在家的话,就翻墙而入,扒门缝或窗户向屋里看,被人发现时,他就哈哈大笑,翻墙而去。第二天,被人问起,他只是傻笑,犹如他的母亲。原来,他也疯了,村人无可奈何又怜悯地摇头叹息。只得叮嘱那些儿一个人在家的女人关好门户,或叫个亲戚来家作伴,弄得人心惶惶的。

    就这样,过了两年多,一天早上,只见他一个人光着身子飞一般地从家冲了出来,嘴里还“嗷嗷……”直叫,一直向前奔,像一头疯牛,谁也不敢拦,都远远看见就躲开了,也有几个好事且胆大的,骑上摩托车跟在后边。只见他一直向前奔、向前奔……奔到村外两三公里的马拉河里,“扑通”跳了进去,起初还是很狂躁,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那些儿跟来的人觉得不对劲,一起下河去看时,发现已经死了,眼眶崩裂。

    可怜这么一个老实肯干的青年,就被可恶的、不知被谁哄抬起来的彩礼蚕食掉了。

    结婚,到底是该冲感情还是金钱?到底是该选人品还是家产?到底是世俗的攀比还是自己内心的贪欲?为什么?如今的年轻人都不再愿和对方白手起家?不愿彼此同甘共苦?而只想着坐享其成呢?孰不知,即便坐拥金山银山,婚后俩人都不肯干的话,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呀!

    我不是在提倡“裸婚”,只是觉得,要彩礼也要看对方的条件而提。你如果觉得对方条件差,你可以放手去找好的呀!只是不要如此步步为营,寸寸相逼!害人害己!

    说害己,是因为那姑娘与海子分开后,在这十里八村的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男子,最后,不得已,嫁了个外乡人。其初两年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但不知那个男人在哪儿也听说了姑娘与海子之事,就有点儿瞧不起这女人了,并让她与娘家人断亲,不许来往,还说她娘家人是“吸血鬼”。她在此所过的日子可想而知,没有尊严,没有疼爱,没有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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