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濒死之际,遥遥地见你走来。
你眸色凝重,嘴角带着淡淡的暖意。
让我误以为,生而为妖
也可以不顾一切地,爱一场。
1.得到他
“将军回来了!”
“翠翘,我来吧。”将军府内院,美艳的女子一身素衣,迤迤端着茶水,迎向门外风尘仆仆的英俊男子。
“生哥,路上辛苦了。”
“嗯,”男人接过茶碗,对着女子端详一番,点头道,“你好似圆润了些。”
“哦…”女子颔首,表情有些羞赧,托着白皙的面颊说道,“许是近日甜点吃的有些多了…”
“噗嗤…哈哈哈…”一边伺候的小厮忍不住站出来,“将军,哪有你这样说女孩子的,小唯姐都不好意思了!”
“我没有…”
“没关系!”男人饮完一盏茶,朝女子勾勾手,示意她坐近些。
常年出任外地,风餐露宿将男人磨砺的愈发坚韧,粗粝的手指伸出来,沿着女子柔软的轮廓虚虚勾勒,认真地说,“胖了,也好看。”
“生哥…”
短短一句话,说的平白朴实,却掷地有声。小唯莫名生出念想,以为在那一刻,他们之间应该产生一些更亲密的接触。
可现实是,屏风后面传出响动,陋颜的贵妇人在丫鬟搀扶下缓缓走近,向王生行礼,“夫君一路安好?”
“都好,”前一秒还温存的男人,下意识站起身,上前搂过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贴心地关怀道,“佩蓉也好吧?谢谢你为我操持这个家。”
两人站在一起,从外表看来极不般配,却又气场相合,分外和谐。
晚饭过后,小唯没能再同王生说上一句话。
他们夫妻二人,热络地相拥回房,不用想也知道要做些什么。
男人嘛,不论在外面多么运筹帷幄,骨子里都贪恋着这点儿床笫之欢。
更何况,这个人是王生。
犹记得那年,小唯被厉害的捉妖师盯上,生生斩下她一条狐尾。
重伤之下,她慌不择路,流落到人迹罕至的大漠。经历长途跋涉,每一步都踏的虚无,落在沙石翻涌的褶皱上,她几乎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是路过剿匪的王生,以为她是流落此地的良家少女,好心收留了她。
那一幕永世难忘。
褐衣黑甲的壮硕男子,遥遥地向她伸出手,对她说,“别怕。”
那一刻,小唯觉得,什么成魔成圣,她突然就不想要了。
过去的几千年妖生,她强逼自己做个地道的妖精,吞人心、喝人血,为了提升修为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于,因为私心爱美,她不知生扒下多少美人的面皮,收藏在自己的百宝箱里。
因果轮回,她爱上了王生,一心想要得到他。
可他却已经有了温柔贤惠的妻子。
更可笑的是,他那个只剩半张美人面的妻子,也是小唯年少轻狂的杰作。
呵,多荒唐啊。
2.取代她
那一夜风流,直至天明方休。
春雨淅淅沥沥,雨幕拉的足够密,却依然无法阻挡内室旖旎的风光。
小唯合衣躺在床上,心内悄悄燃起烈火,烧得她五内俱焚。
两个人的浓情蜜意,偏她是个多余的第三者。
凭什么呢?她可是九尾狐妖。即便放眼妖界,她也算得上风姿卓绝,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她没耐心再等了。
第二天,王生早早出门,说是朝中有事,天黑就会回来。
佩蓉当然起不来,是小唯送的他。
女子特意打扮过,新制的绸缎长裙,衬得面色如玉,唇润如珠。
男人喉头滚动,最后只留下一句,“天凉,快回吧”,便打马进城了。
小唯没有多话,乖顺地伫立目送。直到马蹄声绝,扬尘尽皆落地,才起身回了府。
佩蓉一觉睡到了正午,朝中派人传话,王将军剿匪有功,今夜赐宴于宫中,请夫人一并出席。
这可有些难办。
佩蓉的容貌,一直是悬在她心上未解的结。虽然夫君一再表明自己不介意,可身为女子,又有几人能真正释怀呢?
思来想去,她最终把目光投向了小唯。
素来娴静的夫人,放低身份祈求自己的情敌,“小唯,我知道你的心意。求你…帮帮我。”
这话说的极为巧妙,小唯接过话头,悠悠地问她,“夫人,想让我帮到什么地步呢?”
女子本就妩媚,眼角外露的一点幽光,隐隐带着挑衅。
佩蓉微怒,拍案斥道,“你…!”
一语未落,她突然悲从中来,压抑着愤怒的情绪,自呓一般说道,“生哥,他不会的。”
“是吗?”小唯抿嘴,梨涡浅浅,笑得格外清甜。
“好啊,那小唯听凭夫人吩咐。”
是夜,妖媚的女子穿上庄重的宫装,出现在觥筹交盏的深宫中,在座的无不惊艳。
王生自然猜出了缘由,脸色倏得冷下来,只知闷头饮酒。
他向来自制,今天却有意大醉一场,回府时已然失了智,埋头在女子颈肩啃咬。
侍从们极有眼色,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况且小唯姑娘寄居府中,身份本就暧昧,他们又何从阻止呢?
小唯自己都想不到,昨夜还令她辗转反侧的男人,今夜就躺在其身下承欢。
狐族性耽淫,于情爱一事本就多生一窍,个中滋味自不必说。
灵肉融合,女子香腮透赤,禁不住心旌摇曳,只想就此霸占他。
又有何不可呢?
3.失去他
距离王生又一次外出,已有月余了。
春末夏初,草长莺飞,正是大好的时节。
佩蓉却病倒了,来势汹汹,病因不明。
起初只是一点风寒,后来愈演愈烈,身体消瘦,面色苍白,眼球突出。
若是晚上,灯火不明时望去,让人不寒而栗,恍若见了厉鬼。
与此同时,周边小县不时传出命案。死者清一色都是女孩,被残忍地剖开身体,剥下面皮,死状凄惨。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说是闹鬼了。
事态愈演愈烈,王生被召回来,携精兵强将调查此案。
那时,佩蓉已是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她浑身瘦的只余一层皮,病痛折磨,令她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忍不住对王生发火,“夫君好狠的心!想必我如今这般模样,令你看了恶心,倒不如趁早休了,娶了小唯那贱人…”
“佩蓉!”内忧外患之下,王生也少了几分耐心,厉声打断她,“夫人慎言!”
“好、好啊…”佩蓉阖目,摆手赶他出去。
外面兵荒马乱,她就这样一个人默默地死去了。
将军府披麻戴孝,为夫人发丧,大办三日。
奇的是,自那天以后,专杀少女的妖精也消失了,从此再无噩耗传来。
渐渐的,城中便有流言传出,说将军夫人死前形态怪异,颇似恶鬼附身。
说不定啊,就是她半夜出来杀人呢!
三人成虎,越传越有门道;群情激昂,一发不可收拾。
受害者家属自发组成一队,风风火火地跑去撅了夫人的墓穴,挖出尸体来看。
这一看,还真了不得。
“她真的是妖?”
“可不是!亲眼看见的!”
“什么样儿的?”
“青面獠牙,可吓人了!”
事发突然,等到王生赶来,一切已成定局。
佩蓉的尸身被烧得面目全非,百姓们憎恨她,唾沫星子满天飞。
王生自云有罪,闭门谢客,不见外人。
空荡荡的将军府,只有小唯陪在身边。
“生哥,”星辰映照着点点灯火,小唯坐在石阶上,靠着男人宽广的肩头,体贴地安慰他,“佩蓉姐姐走了,以后我会替她照顾你的。”
男人没有抬头,手臂空悬着,微微颤抖。
有一滴冰凉的液体,绕过蜿蜒的颈项,曲折地落入小唯掌心里。
她珍重地捧起那颗晶莹,借着静谧的月色端详许久,终是确信。
那是王生的泪啊。
她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大英雄,流泪了。
可是,为什么呢?
4.还给她
半年后,王生一蹶不振,怎么也唤不醒。
他沉溺酒肆,刻意麻痹自己,清醒的时刻寥寥无几。
起先,小唯以为他不过暂时难以接受,过几日总会好的。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男人日渐颓废,竟是毫无转圜的余地。
小唯急了,在他又一次大醉而归后,企图献身勾引。
狐妖的媚,是致命的情毒,无人可以抵挡。
可王生偏不中计。
她以为他在装傻,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他漆黑冷淡的眸色,握在纤腰上骨节分明的手,以及身体那处冰凉的疲软,无一不在嘲讽她。
原来到最后,是她犯傻。
自以为可以取代,到头来却敌不过一个丑女。
三日后,王生悬梁自尽,死在了自家阁楼上。
人都说王将军可怜,一辈子忠诚为民,却落得家破人亡。
没人知道,那时小唯就站在门内,笑着目送他离开。
算算日子,从初见那天起,到今天为止,她等了整整一年。
没等到他回心转意,只等来人间入冬,大雪飘零。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什么是情?什么又是爱呢?
她以为自己懂了,费尽心机除掉佩蓉,总算得到了他的身。
可在这场仓促的情事里,她最后仍不免落单,成了无法融入的第三者。
罢了。
说到底,我不过就是个掏心挖肝、茹毛饮血的妖孽而已。
原本早该死了。
那些欠了你们的,尽数拿去吧。
白茫茫的世界里,一切活物都因畏冷而藏了起来。是以无人得见,将军府突降异象,有一绝美的女子漂浮于半空之中,就像雪中精灵,身体不断变得透彻明净,直至消失不见。
后来,晴光照耀大地,雪后初霁,万象更新。
5.尾声
佩蓉怀孕以后,心思尤为敏感,总觉得丈夫不太对劲。
终于,有次半夜醒来,她发现身边无人,摸黑起身寻找。
推开房门,男人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仰头在看星星。
“夫君,”佩蓉走过去,自然地坐在男人身边,笑着问他,“你这是做何?”
王生揽过妻子的肩膀,低头看她饱睡后红润光泽的面颊,内心愉悦又充实。
“我在给咱们的孩子想名字呢。”
“哦?那你可想好了。”
“嗯。”
“叫什么?”
“…小唯。”
怨恨又感谢,遗憾又抱歉。
但你一定是我,此生注定要错过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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