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逃过的学

作者: 尺纸 | 来源:发表于2021-08-08 12:50 被阅读0次

    1.

    关于某些遗失的美好,我已追悔莫及,便习惯性地用“命运”这一无懈可击的词语来安慰自己。正如我整个少年时代一样,父母笑意盈盈地看着“文曲星”下凡的我,满眼尽是殷切的希望。

    但事与愿违,命运在我的主观意识里烙下了过分的厌学情绪,使我在整个学生时代与学业做着艰苦的斗争,最终,我胜利地抵达了学业的终结点。

    第一次逃学,风吹麦浪,百花正香。合着伙伴欢快的歌声和点水雀扑闪的翅膀,我们雀跃地向学校走去,渐渐地,我故意落后。因为,我惦记着石头下的螃蟹,它们等着我去发现,与张牙舞爪的它们斗智斗勇,即便小手被钳子夹出了血水也乐此不疲。

    该吃午饭了吧,我怀着一颗眷恋的心,背着未曾放下的书包向家的方向走去。

    推门而入,灶火依旧封着,火钳捅出的通气口冒着淡蓝色的火焰,好看,但味道难闻。父母还没回来,看来我的时间安排不够合理,我不能在家逗留,一旦邻居发现我的踪迹,我的第一次逃学也会以悲剧收场。

    门前的麦田里芒刺在阳光下青蒙蒙的一片,如同扎在我的背上很是别扭,但我知道田里的引水沟是我藏身的好去处。藏身于小沟里,无聊地摘下几瓣野豌豆,拤掉一头,掏空内核,放在嘴上吹了几口,头有些晕,就这样靠着田坎睡了过去。苍天无眼,我精心策划的逃学竟然被抄近道的邻居发现了,他向我父母告了密,父母本来应该很生气的,但见孤零零的我睡在地里,愤怒得到了有效地释放,至少在我的记忆中是这样的。

    下课铃叮叮当当地在老师的手中叫嚣,大半个下午的自由换来心情的一阵激动,老师却来了一句:“明天要默写课文,记得好生练习。”

    这句话直接将我带进了冰窖,我害怕默写,不过关,不仅会被罚抄,还会打板子,我的心因为默写而变得忐忑,整个下午我都在压抑中度过。

    第二天我借故肚子疼逃避上学、逃避默写,母亲当然知道我的目的,因为同样的手法我已经玩了很多次了。母亲拿出她的楠竹条子在我的腿上抽出了颗颗地血珠。我则在哭天喊地中道出实情:“妈妈呀,学校要默写,不过关就得打板子。”全然忘记了我正挨着母亲的条子呢。

    父亲一般会骂我、会吵我,但他极少打我,唯一的一次也是因为读书。父亲要求我早上起来晨读,我赖在床上不听,父亲火了,抄起一本书劈头盖脸而来。我的鼻血如泉涌般流淌,那是父亲唯一一次动手,在之后再也没有动过我。

    2.

    第一次因为上学而完全脱离父母是在小学五年级时,因为我们班就六个学生,便合并到了乡镇中心小学,刚得到这一消息,我的心是激动的,因为我从今以后将会在城市上学了,那时的我以为乡镇就是城市。一周才回一次家将使我摆脱父母的唠叨和监管,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入学后,第一周,我的心情是愉悦的,第二周,我的心情是平淡的,第三周,我开始厌学,我对这种脱离父母的生活极不习惯。

    老师说我们笨,站队集合赶不上城市的学生的动作整齐划一,我自己不会蒸盒饭,要么水少了,要么水多了,况且冷咸菜放饭盒子里捂一下依旧是冷的。几个老师的家属在校园一角卖汤菜,一角一瓢,虽没有油,可是热的,我虽想吃,但一星期只有5角钱零用,我还得买辣条呢。

    最让我不习惯的是,生活上缺了油水,半夜里居然流尿。平时一流我就醒了,但有一次因为睡得太死,尿流下来把下铺的同学的床单也打湿了。他报告了老师,结果我就在那个半夜被罚站在学校的主席台上近两个小时,天气虽然并不冷,但四周黑乎乎的一片,且学校时常闹鬼,我还是很胆怯的,总之,我的厌学情绪达到了顶点,我不能忍受没有父母照顾的生活。

    终有一天,我向父母提出了不想上学的念头,父母觉得小学都不读完,能干啥?就这么,我又背上书包,提着咸菜桶向乡中心小学走去。

    中心小学的老师很凶,有一次我见一个同学因走路不长眼睛撞了一个男老师一下,那男老师火冒三丈。揪住那个同学就是几个耳光,打得他找不着北,场面血腥又暴力。

    那时的我还是独生子,父母也曾听闻学校老师打人的传说,他们告诉我,若是有老师打我,便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他们会为我主持公道。

    上数学课时,因为钢笔吸不进水,我便多摆弄了一下,数学老师走过来砸掉了我的墨水瓶,叫我站在教室的后面去,我很犟啊,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罚站。犟的结果是挨了两耳光,我感觉到了极大的屈辱,跳起来和老师对抗,结果便是他一脚飞毛腿把我踹的老远。我跃身而起,随后冲出了教室。

    老师毕竟也担心出事,在我跑后不久便与班主任骑着摩托车撵我。但车走公路,我完全是抄小道,他们撵不上。几方打听,班主任便通知了社长,社长告诉了我的父亲,下午,我和父亲来到老师的办公室,父亲没有如约为我做主,相反,他陪着笑脸让我给老师道歉。

    虽然我极不情愿地对着老师说了对不起,但我还真得谢谢老师,因为那一次的逃跑使我第一时间拥抱了我的弟弟,我逃回家时他刚刚出生呢,看着他粉红的身体,所有的不快也一扫而光了。

    本以为和数学老师的对抗会使他针对我,但没想到他反而对我另眼相看,还夸我有勇气。只是班主任时常在开班会时讲到激动处便多了两句口头禅:“打你啷个嘛?你喊你妈老汉来撒,你跟他们说一下。我办公室有两把篾刀,一把这么长,一把那么长。”

    班主任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带比划刀的长度。虽说尊师重教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但我还是鄙视他的言辞。

    3.

    初中离我家隔了整整一个镇,单边的路程为80多里的翻山越岭之路,因为远,一般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即便回家也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补给生活所需。

    星期六早上早自习后,我和同伴六七人在校门口碰头,便开始踏上回家的旅程。

    不是坐车,而是步行,其实是有一趟班车的,只不过是改装的私人货车,单边车费我记得好像是18元,而且根本到不了家,终点站之后还得走一个多小时,所以我们索性不坐车,况且我那时的零花钱相较于小学,虽然翻了好几倍,但对于坐车这项开支,家里是没有预算的。

    初中三年我坐车不到三次,但我们并没因为长途步行而沮丧,相反,六七人的小队伍回家,一路健步如飞,一个又一个山包被我们踏于脚下,单边80多里只需6个小时,下午2:00就能到家。

    第2天清晨七点,几个人又碰头开始返校,返校的路程对我们来讲是一次挑战,有接近一个月的咸菜、米。负重步行,加之是上学,心情不一样了,举步维艰的我们一般到校要8小时甚至10个小时。

    中途没有食店,就各自共享从家里带来的炒花生、瓜子或是果子。八角钱一包的福满多方便面是沿途仅有两三家商店里的奢侈品,我们偶尔在店里买一包放肆一下,没碗,直接将开水加在袋中,没筷,树枝随便用。

    现在想来,我不知道我们为何有那种毅力将长途步行征服在我们的脚下,至少现在我也许会对此望而生畏。也许这种能力从我们出生起便造就了,只不过在温床上休息的太久后而遗忘了这种能力。

    星期六、星期天怎么过?学校周边的食店我太熟了,只要是周末,我便安营上一家,1块5一碗的炸酱面或者蛋炒饭,整天看中央6台的电影,大饱口福、眼福。因为农村用锅盖收不到中央6台,就是在那几年我才知道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往往看后笑到肚子疼。

    大约在初三的时候,有一款网游火爆到极致——传奇。

    我随几个同学走进网吧,没到一天便被吸引了,随着深入越来越入迷,为了网费我开始骗父母买书、买学习资料,我买衣服,说40元一件,实际上只花30元,或者在家里多带几碗米,可以在学校周边的商铺卖掉换钱,当然,那时候还只是暗中欺骗父母的财物,数目也不过几十元而已。

    从此,周末的晚上我不再回宿舍,网吧成了我的新去处。也因为如此,我被几个社会小杂皮不断的骚扰,他们见我经常上网,以为我是富人家的孩子,敲诈我交保护费。但每一次他们都空手而归,因为我有先见之明,知道网吧乌烟瘴气,在去之前我只带网费,其余交给学校周边的食店老板。

    我从未怕过他们,也不想和他们打仗,每一次要钱我就支支吾吾说下次,但他们的骚扰使我不堪其烦,我甚至产生了与他们拼命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没有那个勇气,我萌生了退学的念头,回家告知母亲。她也很无奈,说要不要给我50元,交给他们买个平安。这就是我的妈妈,至今我仍旧不能客观地评价她的行为是对是错。但我知道这其中浓浓的母爱毋庸置疑。

    我没有接受母亲的建议,终于有一次在我夜间上网的时候,一个小地痞不耐烦的揪着我的头发喊我拿一元钱给他买两根烟,我见只有他一人,便三下五除二将其打倒在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之夭夭,我跑进了单元房地小巷、进入楼梯间,街道上几辆摩托车飞奔着停在了单元的最外端,他们用灯照射并大声讲人跑哪去了?这于我是惊心动魄的一夜,我踽踽独行,登上单元房的房顶,仰望星空,星星眨着眼睛像是对我的嘲笑。

    有一次堂哥过生日,他在学校外的食店里搞了一个微型的生日派对,我那一次喝了一瓶白酒,头昏脑胀地回到课堂,内心一阵翻江倒海,终于忍不住哇哇地吐起来,其他同学掩住口鼻,我颜面扫地。

    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破罐子破摔,我顺势倒在地上,同桌将我扶起来,我放声哭泣,开始内心的自省独白:“我也不想玩传奇,可它太好玩了,我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师。”

    老师对于我的放肆是请家长,我的父亲在外打工,我伯父到的,但我没告知我的伯父为何到校。伯父见了老师后,老师并未把我喝酒闹酒疯的事情告知伯父,相反说我表现很好,今年的贫困生补助准备报我的名字,这哪里是见家长 ,完全就是一次表扬会议。

      4.

    高中离家更远,我一般只在国庆、期末才回家,同时也摆脱了吃铁盒子饭的境遇,但最让我高兴的是我拥有了更多的机会上网游了。

    虽然学校监管的严,但我和几个网虫总能逮着机会上通宵,此时的我已完全被网游拴住了心,我不再只是在周末玩儿,上学期间的晚上也偷偷地翻墙。

    因为高中生普遍十七八岁,老师想管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只要不打扰其他同学上课就好,因此一晚上通宵,白天趴在课桌上睡觉成了我的人生常态。

    此时的几十元诈骗已不能满足我上网的野心,我开始敲诈勒索,抓住父母最柔软的内心,一句话——我不想读书了,零花钱便从300元涨到400元、500元。

    那时,传奇已经逐渐降温,另一款竞技游戏如日中天——跑跑卡丁车

    我稍晚于其他玩家进入此道,身边的其他同学都已是高手了,我才进入此圈,我发誓要成为高手,便奋起直追,没日没夜的练习赛道,看其他的高手发布的玩家视频,练习双喷、连喷,购买新出的车型,当我的技术逐渐成熟,一路氮气加速,弯道最佳漂移,周边看我跑车的小孩子时常围着我一大圈,他们边看边赞叹道:“这个哥哥跑得好牛!”

    每每听到这种崇拜和羡慕的话语,一种莫有虚无的成就感便钻进了我的内心,我很享受那种感觉。

    晚上从学校偷跑到网吧,得经历一条很长的梯道,夜晚人迹寥寥,阶梯两边的树木枝条将梯道拱成了隧洞,能给人一种月黑风高最适合干那事儿的不好感觉。为此,我和一个伙伴在一次展销会上购得一把水果刀防身。

    有一晚我和伙伴上网到半夜肚子饿了,那家伙去网吧吧台泡面,夜晚的网吧很安静,敲击键盘的声音若有若无,但一声铿锵之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谁都没想到我们买的那把无鞘之刃直接捅破了伙伴的裤兜并掉在了地上。

    网吧女服务员伸头一望,哑然的看着我的同伴,心想莫不是抢劫的。

    伙伴看着服务员的一脸懵逼,慌着解释道:“没事、没事,防身的。”

    我在游戏里结识了一个女孩,我们一起跑车,在网络里搞点暧昧,并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游戏让我在暗夜里得到了满足,也让我在白日的沉睡中感到了空虚。

    看着身边的同学,几年时间的相处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他们三点一线的奔忙于学业于我而言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们的挑灯夜战使我在某个瞬间自愧不如,但网络的虚无吞噬了我偶尔地一点点良知和反省,我拨通父母的电话,用一番看似冠冕堂皇的言辞结束了我长达十多年的学业。

    就此,我的事业开始了,我到了一家餐馆送外卖,包吃住500元一个月,夜间的我继续奋斗在我的一线。

    半年后回家,我没有一分钱,找大姨借了100元钱做路费,在家里呆着无所事事,母亲眼泪婆娑地劝我重新回学校读书。

    看着母亲的脸庞,那一刻我是真诚的悔过,并有自新的念头的,然而当我真正再次回到学校,我依旧是扶不起的阿斗。

    几年高中,我不曾与书本打过交道,黑白颠倒的生活让我沉醉于一个梦境几年不曾苏醒,我知道自己高考无用,咬着牙走完了最后的象牙塔时代。父亲劝我复读,我放弃了,半年后,我成了重工业流水线上的一员。

    然后呢?又是面对生活的不满,既然不满,那就闯荡……

    我有十年没回过老家了,有一次回去,循着记忆到了村小学,那个我学业开始的地方。

    学校已多年不曾开课了,教室没变,操场没变,连老师教课的黑板,我们的课桌,依旧是多年前的样子,除了灰尘,除了斑驳。

    操场边的杨槐树,曾经的独苗已盘根错节,枝丫纵横交错,想找回我曾骑过的那条枝丫,那遗失的美好,已如镜中之花,遥远得如同触手不及的梦。只有在过去与现在的对比中才醒悟什么叫今非昔比,犹如我的一个回眸,才发现父母总打着我、赶着我上学,到求着我上学的这一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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