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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门被敲响了!
我已经睡了,凌晨三点的敲门声根本吵不醒我。然后,我的手机响了,即使没有开静音,手机依然是响了三次后才被我接听到。
此时睡意正浓,我只听得出来是姜南打来的电话,模模糊糊中听到了“开门”两个字。挂完电话,我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继而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来到了门口。要不是来人是姜南,我早就破口大骂了,谁凌晨三点串门的?
开门的瞬间,突然发现我俩的状态都很差。我睡眼惺忪,毫无意识;他神情低落,眉头紧锁。看到姜南这番样子后,我立马清醒过来,看来事情并不乐观。我把他迎进了门,开灯、开冰箱,拿了两罐啤酒便陷进了沙发。
姜南是我的发小,我们在同一所小学、初中、高中读书,到了大学才不得已分开,但仍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如今还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他老婆总说如果没有世俗的羁绊,我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对此我深表同意。
我和姜南没有秘密,双方家庭的一些事情也比较清楚。所以他凌晨三点找来,我已经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爸快不行了。”坐了良久,他才艰难地吐出了这一句话,然后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由于喝得太急,他被呛了一下,啤酒差点全都吐出来,我连忙给他递了几张餐巾纸。我没有催促他往下讲。
缓了几分钟,他终于理顺了气,才又慢悠悠地开口道:“我爸现在躺在ICU,医生能做的只剩下了抢救,病危通知书发了一次又一次,我不知道,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我不敢签字,但看着在里面受苦的父亲,却又心如刀绞。”他深深地埋下了头,双肩也随之颤抖起来。
我记得是一年前,也是在半夜,姜南打电话约我出去吃夜宵,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喝得微醉。我至今仍记得他当时看我的眼神,迷离又绝望。我连忙夺下他手中的酒,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顿了很久很久,他说他爸得了癌症,晚期。
姜南的父亲姜建国是在单位体检的时候发现身体有问题,五十多岁的姜建国根本就不相信所谓的体检报告,一直说着自己正值壮年,身体能有什么事。但姜南总是放心不下,连哄带骗地把他爸送去了医院复查。
半个月,姜南带着姜建国做了无数个检查,辗转了多家医院,终于在省人民医院确诊为癌症晚期。姜南跟我说的时候,我连这病的名字都没听过,更不用说记住它。姜南把病情如实告诉了姜建国,他说他爸年轻,没必要瞒着,而且终究也是瞒不住的。
接下来就是住院治疗,而在诊疗的过程中,姜南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经过长时间的会诊、沟通,医生终于制定出了一套诊疗方案,因为当前姜建国的身体状况已不适合手术,只能进行化疗,但因病情严重,化疗需要的一种药是进口的,价格昂贵且不能报销,化疗时间为一周一次,核算下来,一个月的治疗费用就要将近十五万。
“效果呢?”姜南怔怔地看向医生。
“目前还没有治愈的病例,我们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延长病人的生存时间,但是,到了后期,病人还是很痛苦的。”医生实话实说。
人财两空,这是姜南最终下的结论。
姜南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多年下来也并没多少积蓄,况且姜南刚结婚,又买了新房,多年的积蓄全部花完不说还欠了不少外债,本来一家四口正常上班工作,日子也还算宽松,但如今面对如此昂贵的治疗费用,姜南一筹莫展。
与医生沟通的时候,姜建国全程参与,在医生面前他没有表态,回到病房后,看着精神萎靡的儿子,姜建国努力振作起来,向姜南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姜建国说他虽然很绝望,也很害怕,但事实如此,只能面对。经过再三权衡后,姜建国还是决定不再继续治疗,他说多活几个月对自己来说已经没什么区别,没必要花那么多钱去赌一个明知没有结果的未来。
“让我体面地走吧。”这是姜建国对姜南最后的请求。
姜南趴在病床的被子上嚎啕大哭,他说他不孝,他恨自己的无能。姜建国不断抚摸着儿子的后背,似乎生病需要安慰的人是姜南。
几天后,姜南办理完出院手续后就陪着姜建国回家了。他们接受了医生的建议不再进行化疗,而是开了些药回家吃,定期去医院复查。姜南知道做这些只是欺骗自己罢了,他深深地垂着头,不敢再看自己的父亲一眼。
姜南说回家后的姜建国心态出奇的好,该吃吃,该喝喝,尽管是末期,可当前的身体状态还是不错的,人也并未见憔悴,这也让姜南放心了一阵子。
“或许会有奇迹也说不定。”姜南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虽然状态尚可,但姜建国深知这并不代表什么,该来的始终会来,于是,他想趁自己还能走的时候去看看祖国的大海河山。
“啊南,我活了半辈子,从没有走出过这个小县城,眼看着熬不到退休了,我想趁现在出去走走看看,哪怕去首都看看也好。”这是姜建国的原话。
姜南听后转过身去默默地擦着眼泪。
姜南去找妻子商量这事的时候,妻子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姜南看着低头沉默的妻子,心里有些难过。不过很快她便抬头看着姜南:“尽孝的方式有很多种,想做就去做吧,家里有我呢!”姜南心头一热,内心更是百感交集。
稍微准备了一下,姜南就带着姜建国开始自驾旅游了。他们从家乡出发一路沿海向北,去了青岛,去了北京。他们在天安门城楼前合了影,穿着留念T恤登上了长城。告别北京,他们又到了哈尔滨、漠河……在冰天雪地中留下了两条深深的足迹。
这些都是我在姜南的朋友圈里看到的,照片中的姜南父子笑得很开心,姜建国的状态也似乎很好,完全看不出病人的样子。姜南说那短短的日子,他看到了父亲半辈子都没有过的笑容,他的心里也释然了很多。
姜南父子在地图上走了一个多月。
姜南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把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这次他没有被呛到。
“当我们在去西安的途中,我爸的病情开始急速恶化,我们不敢继续在外待着,于是匆匆回家后马上住院了。”姜南呆呆地看着前面黑屏的电视机。
“一个月前,检查显示癌细胞已扩散至整个胸腹部,如果再不干预治疗就没多少时日了。你知道吗?在自驾旅行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我爸欣喜、激动的心情,我不舍得他走,我真的不愿意就这样不做任何努力便选择放弃。”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重复着“我懂,我懂”。
“所以,我决定治,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治。”
“有没有跟你老婆商量?”
“我跟她说了,但这次她沉默后就再没有了声音。但是我着急,我必须马上做决定。于是我拿出了我们所有的积蓄,我让医生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哪怕多争取一天的寿命都愿意。”
“后来呢?”
“那段时间病情确实是控制住了,但钱也已经花光,还向亲戚借了不少,前阵子,我跟老婆提起了卖房子的事。”姜南还想再喝一口,发现手里的酒早已空了,我起身又拿了几瓶过来,他拿过去,又是一饮而尽。
“起先她只是哭,什么都不说,但我却已下定决心执意卖掉房子继续为我爸看病,哪怕知道改变不了什么,但这样做,最起码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我问他老婆最终的决定是什么,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她的心比我狠,她不肯,她说现在的治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还要继续往河里扔钱?背了这么多的债,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你听听,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我们狠狠地吵了一架。”
姜南和他的老婆是相亲认识的,两人交往后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结婚了,这么多年过得算是相敬如宾,平淡幸福。虽然我跟姜南相熟,但和他老婆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她给我的感觉一直都是比较理性,所以现在跟姜南说的那些话,我并不意外,她的顾虑很正常。
“她说要跟我离婚!”姜南说完这句话后便再也忍不住,仰头靠在沙发上放声痛哭。
她的决定,也是预料之中。
我能明白姜南的处境,他不管怎么选,都会有遗憾吧!
天渐渐亮了,我陪着姜南静静地坐着,我们没有再说话,红色的朝阳慢慢洒了进来。
几天后,爸爸拿着菜来看我,我跟他说起了姜南的事,我问老爸在明知道人财两空的情况下还要坚持治疗吗?
爸爸说:“当然要治,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的心。钱嘛,总是能挣的。”
但是自己的小家呢?妻子、孩子呢?又该怎么面对他们?
我拿了一罐饮料坐在了沙发上,怔怔地看着前面黑屏的电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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