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一碰就碎的年纪，每个人都深深的喜欢过一个人。
随着时间的流失，这个人被美好的遗忘，就像一把沙子沉入海底，透着远远的时空，化为一种亲密而遥远的回忆。
但是，有另外一个人，他没有那么的诗意，没有被你遗忘的美，相反，他单调而平静，还伴随着生活的苦难。
他始终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走过拖拖拉拉，慢慢悠悠的平凡时光，茶米油盐，喜怒哀乐。
你会像爱第一个人一样，深沉的爱着他吗？
一
前些天，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问我：“为什么我不敢谈恋爱了，我遇到了很合适的男孩子，但和他在一起我总觉得少点儿什么，没有心潮澎湃， 一眼看到四五十岁，太没劲了。”
我问她：“你需要什么刺激呢，非得像新闻里似得，有个小三天天来跟你吵两架吗？”
她说：“不是，就是生活没趣味，两个在一起无聊的发慌。”
我知道自己的提问有些不礼貌，但我的确见过两个人的爱经过许多年，还像山泉一样清甜，像云朵穿上裤子一样温柔，像初见一样美妙。
他们的爱情是从不向外人声张的，安静的能听到清晨叶子上露珠落地，如果说爱情有个样子，他们就最美的那一类。
二
那年他们大三，在自习室相遇，他们在一起的过程，外人看着真是着急。
那天婷婷穿着白色的针织薄衫，没化妆，马尾辫随便一扎，埋头在一摞摞书本之间，任何人走进教室，一眼望过去，还真看不见这么普通的她。
董哥踏着一双白色板鞋，穿着黑色短袖，背着画板，手上提着画笔箱，一路拖沓着走进教室，过道太窄，经过婷婷位置上的时候，画板不经意蹭掉了婷婷的几本书。
董哥一边道歉，一边蹲下来捡书，婷婷自己也伸手去捡，一抬头，四目相对，阳光从教室外照射进来，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几秒的尴尬与沉默中，空气变暖了，风吹进窗口，窗帘来回拉扯，显得有些羞涩。
董哥小声地说:"额......不好意思，书给你。”
婷婷接过书，转过身去，用更小的声音说了句：“没事，谢谢你。”
如果有一台摄像机拍下他们初次见面样子，大概他们自己也会惊讶，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爱的这么安静。
三
他们的开始，不仅很小声，还很慢，在后来的一个月里，每天出入这间教室的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过话，董哥坐在最后一排画画，婷婷坐在前面读书。
那是五月，董哥除了完成期末要上交的艺术设计作业之外，还会每天画一幅素描，一共三十一张。
素描画里的女孩儿一会儿伴着阳光，一会儿趴在那睡觉，一会儿露着侧脸上的酒窝。
但不管是哪张，画儿里面的女孩儿都美极了，像初春清晨最纯洁的花骨朵儿，还是整个花丛里最美的那一朵。显然，这是出自情人的手笔。
画儿里的女孩儿就是婷婷，翻开婷婷的日记本，每天都记录着董哥出现和离开的时间，记录着自己小心翼翼的回过头去，瞧他一眼时的心跳。
还有她每天心情的变化，董哥出现的时候是春天，经过的时候是夏天，走出教室门的时候是秋天，远远离开后是冬天，每天过一遍春夏秋冬，周而复始。
两个人在教室的每一次对视，都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婷婷悄悄的回过头，董哥低头画画，婷婷慢慢转回来，董哥抬起头望着婷婷的背影。一百次里，总有那么一次相对而视，空气里满满的情意，却都收敛着不表现出来。
快要放暑假前，董哥把那些画儿工工整整的装成画册，用木条雕刻出精致的镶边，在每一幅画儿上配上一首小诗，犹犹豫豫的交给了婷婷。
那是他们第二次说话，董哥说：“我......画了几幅画，送给你，我们可不可以......认识一下。”
认真勾搭的人，画了三十一幅画，精致造成画册，拿出一份属于诚恳的作品，才开口说认识一下。
婷婷的心已经跳的像小鹿乱撞，不知所措，一手拿下画册，一手捂着泛红的脸跑出了教室。
四
暑假回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不知道哪天偷偷在一起了。
他们在校园里牵手总是一个人拉着另一个人的手指头，就像中学时期害怕熟人看见的样子。
可走在马路边的时候董哥一定会站在婷婷外侧，他会紧紧的拉着婷婷，婷婷也会紧紧地牵着董哥，好像他们成了一个人。
那时候都是穷学生多，他们也没钱，麻辣烫是最经济的大餐了，婷婷要加麻加辣，可董哥吃不了辣，一次，他们去店里吃麻辣烫。
董哥挑完说：“加麻加辣。”
婷婷挑完说：“我这份不要辣。”
老板端上来的时候，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安安静静的把碗换了过来，好像一切顺理成章。
五
趁董哥去上洗手间的时候，婷婷夹了两片麻辣土豆放进董哥的碗里，董哥一回来也没多瞧，一口吃下去，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
董哥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撩胳膊挽袖子，假装要收拾婷婷的样子，婷婷赶紧把一旁的雪碧打开，插上吸管，送进董哥嘴里。
口中念念有词道：“小女子错了，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小女子吧。”
董哥摸了下婷婷的头，说：“那这次算了阿，下次自己看阿。”，说完低头接着吃，婷婷在一旁笑个不停。
董哥在那天的素描上写道：“和你在一起，我不用过生日，每天的心情都是生日。”
婷婷那天的日记上写着：“总是可以捉弄下你，你却从不生我的气，好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六
董哥自己一个画画久了，有点儿闷闷的，平时不大爱说话，除了画画给婷婷外，他实在不会甜言蜜语。
那次是婷婷生日，灯光全关了，蜡烛闪烁满屋，婷婷的好朋友们都怂恿董哥补一次现场表白，可是董哥支支吾吾的，说的结结巴巴。
董哥说：“那个......婷婷.....我.....对，恩......我喜欢.......你......很久了。”
大家看董哥说的磕磕绊绊，就对董哥说:“这什么表白嘛，一点儿也不真诚！”
董哥一下子脸红的不知道怎么讲话。
婷婷说：“好啦，好啦，你们不要难为他了，我相信他，你们就相信我相信的人吧。”
婷婷读过木心的书，木心说：“一个爱我的人，如果爱得讲话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我就知道他爱我。”
七
毕业前几周，婷婷和董哥都有点慌，特别是婷婷，她家有个高考失败泄了气的哥哥，三十几岁，每天不出去工作，在家打游戏看片子，游手好闲吃家里喝家里的，她不喜欢她哥哥。
但如果她不能留在念大学的北京，回老家肯定还要听父母安排，一起赚钱供她哥哥吃喝。
董哥家庭条件也不富裕，典型的穷二代，他要想混出个人样就得靠自己。
两个人加一块兜里有三千块，靠这三千块在北京租房子、装修、置办简单家具是不可能的。
董哥倔，不想再靠家里养活，婷婷怕一要钱父母就要求她回家，两个人坐在学校操场，婷婷问：“咱们怎么办？”
董哥拉起婷婷的手，跑到麻辣烫店。
拿了一堆菜肉，跟老板说：“重麻重辣，一起煮。”
婷婷看呆了，傻傻地问：“你要干嘛？”
董哥说的很坚定，很慢：“有辣一起吃.....一起吃过辣的人.....再吃苦就不那么苦了。”
董哥大口大口的吃着麻辣土豆，麻辣生菜，麻辣粉丝，一边吃一边流汗，一边流鼻涕一边看着婷婷。
婷婷哭了。董哥把菜夹到婷婷碗里说：“那个......咱们明天去找个房子住吧，可能一开始这个家不是很美，你别介意。”
婷婷结结巴巴地哭着说，：“你怎么总是想自己当英雄......我还不想你委屈呢，我们找一个差一点儿的，留点饭钱。”
八
毕业的第一个月，他们交了一千多的房租，住在一个一居室隔出的单间，是一间只有十几平的小房子。
房子里有一张从二手市场拉来的木桌，一个房东留下来的老衣柜，两把四角木椅，地上擦很干净，铺上两张草席、两张垫子，拼在一起，晚上两个人就直接躺在地上睡。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差，两人在晚上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总是互相偷笑在地上光着的囧态。
第一个月发工资前的最后一周，他们身上只剩下二十块钱，每人一天两个馒头，早上一个，晚上一个，就着一包榨菜。
为了晚上不饿，两个人一下班就睡觉，第二天醒来赶紧把早上那块馒头啃了。
董哥发第一份工资的那天，拉着婷婷问：“你想吃啥？”
婷婷说：“重麻重辣！”
然后做了个鬼脸说：“董哥，其实我就是饿了，你带我吃什么都行。”
两个人像难民一样飞奔到了小饭馆。
九
半年后，他们的生活上了轨道，家里的家具渐渐多了起来，小房子也漂亮了起来。
最典型的是，勇哥雕刻了许多木头做相框，把两个人的照片镶好工工整整的挂在墙上。
十几平米的房子，总共就四面墙，统统以优雅的组合挂着他们的照片。不知道的人进去还以为是小照相馆。
婷婷买了一个小电饭煲，一个小微波炉，可以在家煮饭又不生出油烟。
他们下班儿时间不一样，婷婷知道董哥爱吃土豆，就常常买来酱汁做土豆泥放在桌上，如果董哥先回来就蘸着酱汁吃土豆泥。
可无论两个人谁先回家，总是做好饭菜等另一个人回家再吃，不管两个菜三个菜，有没有汤，还是用瓷盘摆的工工整整，色香味儿俱全的放在桌子上。
当另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就有了家的味道。
一天吃饭的时候董哥问婷婷：“跟着我是不是让你特别委屈？”
婷婷说：“你少臭美了，跟着我是不是让你委屈了？”
两个人咯咯的笑起来，一开心，饭也能多吃一碗，为了不长胖，两人每天固定牵着手去公园散步，好像提前过起了退休生活。
这个小房间，一会儿是厨房，一会儿是艺术室，一会儿是家。
他们在这座城市的任何一角落工作，或者去另一座城市出差，心心念的都是这个小到拥挤的房间，贫困的房间是很多人逃避现实的地方，却是他们最想回到的地方。
十
不久后，董哥接了一个半年期的设计项目，必须要到外地住半年。
出门儿前，婷婷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一条红绳，挂着一个玉坠，戴到董哥脖子上，嬉皮笑脸的对董哥说：“想我了就看看它，它我戴了二十几年了。”
董哥舍不得婷婷，他抱住婷婷，抱得很紧。他知道女孩子外面在笑是体谅，心里也是不舍。
董哥说：“你别笑话我老土......我给你写信，我每天给你写，你收到183封信的时候，我就和那封信一起回来了。”
婷婷踮着脚尖亲了董哥脸一下，转过身去甜甜地说：“快赶不上车了。”
夕阳从门缝里窥视进来，照着两个人，他们的影子即使在关门的最后一刻还在互相思念。
十一
半年时间说快很快，但对于相思的恋人来说，太痛苦了。
婷婷每天回家没有饭了，她也懒得自己再做，草草地在家门口的快餐店吃一些，回家继续工作。
再经过那家麻辣烫店的时候，婷婷总是呆站住一会儿，好像董哥就坐在里面满头大汗的吃着重麻重辣。
在大城市工作的压力，不停的加班，让婷婷身心疲惫，特别是在董哥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不断打来电话让婷婷回家，婷婷每次都是高兴的拒绝。
婷婷骗家里说董哥在北京照顾她，照顾的很好。但一挂电话，婷婷就哭的像个泪人。
没有人诉苦，婷婷就不停的吃零食，吃了零食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她一直在消瘦。
婷婷生日那天下雨了，地上泥很多，她拎着蛋糕从公司回来的路上一辆大车疾驰过来溅起了泥点，把她花白的裙子弄的黑黑点点，她低下头捏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走回了家。
这时候董哥电话来了，董哥说：“婷婷.....今天下雨，飞机延误了，我赶不回去了......生日你先自己过，我明天到家再帮你补。”
婷婷点好蜡烛，望着墙壁上两个人的合影，勇哥答应过她每个生日都陪她过，但这一年她只好和这些照片一起过。
婷婷走到木柜边，拿出董哥最早画给她的三十一幅画儿，她看见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自己，读书的自己，阳光投射下的自己，微风吹着的自己，回头偷看董哥的自己。
看着看着她先是开心的笑了，后来看看四周，董哥不在，又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这时候门铃响了，先进门的是一束玫瑰花，不可思议的是，这束花是画出来的，画在纸上，在昏暗中好像是立体的玫瑰花，比真的还鲜艳，比真的还动人。
玫瑰花的后面站着一个人，背着画板，穿着白色板鞋，一手拿着玫瑰花，另一只手拿着一封信，脖子上挂着红绳玉坠。
十二
董哥第二天又出发了，项目还有三个月才完成。
不过那一晚他们的一个人等待，一个人陪伴倒是让他们自己发现，坚定不移的默默爱着有多美好。
直到他们结婚还是保持了一贯的低调，他们不动声色的请了最亲近的十几个人，在一片沙滩上搭起了礼帐。
两个人在阳光下戴上戒指，轻轻的吻了对方的嘴唇。随后两个人就去外国旅行了。
董哥和婷婷是我们大学里最平静的一对，大家从来没有看他们走在路上万般娇宠，朋友圈里也没有一张他们的合照，从没有听过他们炫耀自己的爱情。
但走进他们今天的新房，墙壁上挂满了两人在许多城市的合影，黑白、彩色的都有，相框是勇哥自己去森林里捡来的木头，雕刻出了各式花纹。
在他们的大厅，有一面墙，上面贴了三十一张素描画，每一张都是手工的，每一张旁边都有一首小诗，这些艺术品记录了他们最初的样子，也提醒着他们最初的样子。
他们在一起10年了，时间变化着景色，变化着他们的心境，可他们的好办法，让他们还是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美妙。
现实是痛苦的，但艺术和初心有这种力量，让你度过最艰难的时光，这是苦中作乐的梦想，也是抵抗现实的最后一道防线。
傻孩儿：
一个独立的作者，南方祖籍，北方生长，随着生活南北辗转。
二流大学新闻系，美其名曰文学学士，曾为主持人，演讲冠军，最佳辩手。
三件事在坚持，原创写作，读书分享，演说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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