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老龙霍然从床头坐起,心突突直跳,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老婆不耐烦地说:“又做噩梦了吗?你天天这样烦不烦?明天我们分床睡。”一个翻身给个背影。
老龙起床,心有余悸,倒了一杯水,压压惊。这个梦最近天天都会做,一只红嘴绿鹦哥在笼子里向着他尖叫,小小的身体撞着笼子。他试着安抚鸟儿,突然鸟儿变成了一张鬼脸,从笼子里向老龙扑过来。
就是这时,他会从梦中惊醒,吓得魂不附体。开始老婆还安慰他,后来知道是梦见一只鸟而已,对他的惊吓开始嗤之以鼻。
究竟是哪一天开始做噩梦的呢?他坐下来开始想。
老龙已经快退休了,在一个单位工作了几十年,领导体恤几乎没有什么任务安排,让他比较自由自在的过渡退休前的时间。工作上没有压力,家庭生活一潭死水,和老婆早已没有话说,在家也是相对两无言,默默玩手机。儿子正在青春期,一回家就直接进自己的房间,问两句就不耐烦,反而是他有些怕。这哪像是父子,他以前对父亲多尊重,生怕父亲一个责怪的眼神,哎,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一个月前,主任带着一个女子到老龙办公室,介绍说是人社部门搞的大学生实习活动,为时一个月,这是到本单位的肖英英,领导安排在老龙的办公室协助老龙的工作。老龙吃了一惊,自己都没什么事还有人协助?不过凭本能就说了几句场面话接受了。正好坐对面的同事请了一个月的病假,肖英英就算有了工位。
老龙偷偷瞄了瞄英英,青春就是妙啊,那黑亮的齐肩短发,汪着一湖春水的大眼晴,白色连衣裙勾勒出饱满的胸部和纤细腰身,一双筷子腿雪白雪白的。她可能是第一次实习,或者是性格内向,此时独自和老龙处于一室,有些不知所措的忐忑的看下老龙。
老龙心一漾,似乎溺水于英英眼波的湖光水色里,潋滟生辉。片刻的失魂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假装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后说:“英英,我们办公室事是阶段性的,不是时刻都有工作要做。你上下班按时打卡,有事我会给你安排的。”英英一迭声地答应,声音像是一只小鸟,脆生生的。
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感觉的?老龙点上一支烟,开始回忆。
第一天相处,主任走后老龙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英英一直低着头,哦了几声。老龙想着给她找个喝水的杯子,就指了指书柜说:“那里放的有杯子,你自己拿一个用。”英英过去拿,拿出的却是一个镜框,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帅气男人。老龙走过来看看,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后来转业到了这里上班。”英英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说:“我爸爸也当过兵。”
那他现在在干哪一行?
他已经不在了。
真没想到,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儿,你又不知道,再说他走时我还小,这么多年过去早就习惯了。
话虽然如此,他分明看到她明亮的眼睛黯沉了下去,像是蔚蓝的天空里飘过一片乌云。他莫名地想起常常板着面孔的儿子,要是失去了父亲会有什么感觉呢?心里突然就像压了块大石头,气氛一下就变得沉重了。是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开始怜惜她了吧?
不,应该是从那一次他开车带她去办事,她坐在副驾驶上,侧脸更显得鼻子尖挺,明眸秋水,红唇齿白,少女不加修饰的美如出水芙蓉,令人心动却不敢轻易接近。难怪说爱是想伸出又缩回的手,老龙戏谑地想着,距离这么近了,却感觉远远的。
为了避免尴尬,老龙打开了音乐播放。一首周杰伦的《晴天》飘出来,在小车窄窄的空间里悠然游走,她把脸扭过来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重望向窗外。老龙熟练地把车开上路,阳光明媚风微微吹拂,宽敞笔直的路似水一直延续到天边,绿化带碧草如茵,紫红色的三角梅开爆了,灼灼生辉。不像在办公室的拘谨,美好的自然风光总让人身心愉悦。当《夜的第七章》前奏响起,英英转过来两眼睁得大大的,惊喜地说:“你不会也喜欢周杰伦吧?这可是我最喜欢他的一首歌了。”他也睁大了眼睛说:“这也是我最喜欢他的一首歌呀。”两个人同时爆发出笑声,和着歌声、风声、鸟叫声一起融入眼下美好的世界。和年轻人喜欢一样的歌,我应该不算老,老龙给自己打气,恩,不老。
烟头在夜里明明灭灭,好像是英英的目光忽闪忽闪,曾经是天真可爱,现在却是忧忧怨怨。他负气一样将烟头按压下去,纤细的烟不堪大力而折弯。而他的思绪却并不和火光一起熄灭,飘向了属于他们的快乐时光。
那天下午英英突然说不舒服,他不放心就开车去送她,一路上担心地问她感觉怎么样。她咯咯地笑了,像脆生生的鸟鸣,偏着头笑意盈盈地看向他说:“我没有事,就是觉得办公室太闷了,找个理由出来玩。”他们像逃课的学生,用着偷来的时光。把车停了下来,去寻找快乐。附近是一个花鸟市场,英英像一条鱼游进了花丛中,一声声惊呼像是在和鸟儿说话,他觉得晕晕乎乎的,几近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她,哪声是鸟叫哪声是她在说话。默默地跟着这条快乐的鱼儿游着,不时不知身在何方,时间和空间消失,他的身体好像也消失了,只随着目光跟随跟随,不要停。
英英拎着一只鸟笼向他招手,一只红嘴绿鹦哥艳丽又可爱。
喜欢吗?
喜欢。
那送给你了。
啊?为什么?
我也喜欢啊,拿去拿去,见鸟如见人。
他就拎着鸟儿回到家,像个做了坏事的少年,傻乎乎地给老婆看,挺可爱的不是吗?老婆没好气地说:“你连养人都费劲,还养什么鸟。”他不理,把鸟笼挂在阳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买的小米放进小小的盅里,又接了一杯纯净水放进另一个小盅里,看着鸟儿可爱的一啄一啄的,一种庠庠酥酥的感觉,像是每一口都啄在他心上,轻轻的、尖尖的、微微的。
又一阵烦燥,他重新点燃一根烟,这一点点味道是暗夜里唯一的安慰。他重新想到,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噩梦的?
是不是从那次他请她吃了西餐,在红酒的催化下,两人都有点恍惚,看着对方傻傻地笑。英英让他讲讲当兵的事,他也就认认真真地从怎么想到要去部队,怎么去的部队,怎么当新兵蛋子,怎么训练,怎么和战友喝酒吹牛。讲得眉飞色舞,这些往事平时根本没有想过,现在却似乎是挖开了一个泉眼,汩汩地直住外冒。她的脸上升起两朵红云,像桃花开在了雪地里,格外娇艳。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也直直地看着她,在她的眼里找到了他。
两个人借着酒意去了宾馆,多年的夫妻早就没有了新鲜感,他觉得欲望都早已从身上消失了,现在不一样了,英英这么年轻这么美这么娇嫩,他的全部身心都感觉到了复苏的激情,当兵的那股子蛮劲又回来了,他一把把英英搂进怀里,温玉软香,他紧紧地吻上了,香甜软糯,让人欲罢不能,向更甜美之处探索。
一梦夜深,半夜醒来的老龙酒也醒了,看到身边少女睡得香甜,白净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像个小婴孩无邪,天呐,自己是做了什么?都可以做她父亲的人了,还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下。怎么办怎么办?他能给她什么呢?除了一些些喜欢外,他的年纪、他的收入、他的家庭都像是三座大山压在喜欢上,让喜欢这点心思显得可怜。而英英会怎么看他?怎么对他?他不敢想。
对,就是从那晚以后,夜夜老龙都做这个噩梦,每每惊醒都是一身的汗,而英英再也没有出现。
又一 夜从噩梦中惊醒,老龙这一次没有犹豫,连睡衣都没有穿,直接冲向阳台,他要放飞那只在梦里折磨他的鹦鹉,让她自由,不再被牢宠所束缚。而眼前的阳台空空荡荡的,没有鸟,没有笼子,只有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冷颤。
第二天去上班,对面的同事热情地和老龙打招呼,老龙说:“你病好了吧,一个月过得真快。”同事奇怪地说:“什么病?什么一个月?”老龙说:“你不是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吗?”同事说:“谁请病假啊,我天天都按时上下班,就在你对面坐着。”老龙的头嗡嗡做响,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脸,原来英英只是男人的一个白日梦,因为真切和生动,以至夜里因为白日梦的煎熬做起了噩梦。老龙长叹一口气说:“老了,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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