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玉华山伫立在一片寂静中。
原本这处深山老林人迹罕至,自从梁王遣人修了一条通往山顶的路,倒成了赏景的好地方。但那是在白天里。此刻有两个人丝毫不感夜色来袭的困顿疲倦,行走在上山的石阶上。
这要从梁王找到贺万钦时说起。
当操练了一日兵马的梁王见到他的一双儿女时,贺万钦和贺晚书二人正拿着铲子在那棵桃花树下密谋着什么。二人各自的侍从都站的远远的,看见一身戎装的王爷时脸上颇为不自在。梁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旁打量这两人。他倒要看看这混小子一回家就要搞什么鬼。
他见树下两人商量了好一会儿,彼此点点头就开始埋头挖了起来。
挖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随着铲子落到泥里发出敲到硬物的一记轻响,贺晚书低呼一声。二人开始隐隐兴奋起来。等二人真的把所有土扒开,凑近的灯火映出挖出的一个泥缸子。“哇这回没错,”贺晚书激动地跳起来揽住贺万钦的脖子,眼神亮闪闪的,“哥哥,就是我埋的桃花酒。”“哎呦我的腰,腰、腰——”贺万钦也笑了。
“挖到什么东西了,你们这么高兴?”梁王直到这时候,才走近来看这两个活宝。只见两人均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贺万钦胡乱将袖子挽到臂上,才不管华服上的褶子,贺晚书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粘了泥。不禁扶额。
“父王,你也来尝尝我酿的桃花酒吧。”梁王强撑着板住脸,吩咐下人带郡主去洗洗。贺晚书临走前朝哥哥眨眨眼,把酒缸子往他怀里一塞,就走了。这时,梁王才对贺万钦说道:
“随我去山上走走。”
“好。”
图源网络,侵删夜晚的上山道其实不好走。两人还是默然无言地向山上的凉亭进发。
父子几年没见,倒没有相见哽塞的戏码。夜色笼罩看不清他们面上的表情,路难走脚步却未停,反而愈渐加快。像是在较劲似的,贺万钦略身向山顶,梁王随后跟上。
还是梁王率先打破了沉默。
“小子,这几年苦了你了。”梁王沉声道。这样的环境里,能听着这些话的只有他们和生长了百年的树木。静谧的山道上,这句话分外清晰,在贺万钦心中激起层层波浪。
贺万钦在沧州的生活是被一封来自宫里的信打破的。太后以年老了想见见晚辈为由,将他召进宫中住段日子。但太后并未说明时间长短。他们都明白,什么时候梁王出征归来,就是他贺万钦出宫的日子。皇家忌惮梁王。
“我过得挺不错的,皇奶奶倒是对我极好,哈哈,”贺万钦笑笑,“喝了宫中不少好酒,也不算亏。”
图源网络,侵删“只是,宫里那种地方规矩甚多,实在不适合我。即使没事,也要应付这个应付那个,实在很累。”贺万钦眸色沉沉,“身旁那么多人戴着面具生活,恨不得直接杀了我的人却要每天对我笑容相迎,我看了恶心也唯恐自己膈应别人,我不会想再去那里。”
贺万钦在宫中什么事都做不了。他在宫中的时候算是放浪形骸,把好酒的名声发扬光大。日日混迹各种宴会,醉倒在御花园里,也是那段时间他趁醉把宋安撞到湖里,也是那段时间他结识了玉城等人。
皇上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又惯会哄老人,把太后哄得每每都护着他。贺万钦出宫的日子,宫里上下不少人都松了口气,好歹送走了一尊佛。
梁王问了一句:“你出宫后为何不回沧州?”这算是个小问题,却被王妃在枕头边唠叨了好久。几年下来各地都有他的踪迹,却从未出现在沧州。
“我从小就在沧州长大,看惯了这里许多的风景。在宫里呆着的那段时间突然想出去走走,想到处看看。”贺万钦突然笑着凑近自己的父亲,“老头子,你就承认自己想我了吧,拐弯抹角的实在不洒脱。”梁王看着突然在自己眼前放大的脸,下意识地一拳揍去。
贺万钦灵活地向后退了几步。“这是恼羞成怒了?”
“你这小子,皮痒痒了?”梁王倒是对他的敏捷程度感到有些意外,下一秒面容就扭曲了起来。
梁王持枪策马,血染江河,手起手落间结果了多少人,又何时畏惧过旁人?为了家国他选择将自己的儿子送进宫中当质子,已算是屈辱之事。
杀伐决断之间,他连死都不畏惧,此时却心中升起一分不安。梁王选择与梁王妃相伴一生,膝下也只有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哪个不是他们夫妇俩的心头肉。可他知道会有很多无可奈何之事,例如这一件。
说话间两人健步如飞,已到了山顶的观潮亭。两人落座于亭中石桌旁,像几年前的场景重复。那时,父子俩也喜欢夜晚上山赏景。
贺万钦从怀里拿出两只杯盏来,不顾老头子的脸色,摆在两人面前。“你这,还随身带着酒具?”梁王揉着眉心说道。“这么美的夜景,”贺万钦把抱着的酒坛子的塞子拔出,顿时香味四溢,“在此处谈心没有酒怎么行?”
梁王低低地笑着:“你不在家的时候,丫头酿酒的手艺倒是越发的好了。”
“我那时候以为自己没机会走出那道宫门。”·
“你那一百名亲卫,他们实在等的太久了。”梁王眸色沉沉。
贺万钦大笑几声,和父亲举杯共饮。
俯瞰这沧州夜景,心里默默道。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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