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江妹上班去了。做清洁的陈姐按照昨天的约定,九点刚过,就敲门前来,身后跟着另外一位不认识的同伴大姐。略作交待,说上次忘了关灯的,便出门下楼去流浪。
先去理发吧。都等了好几天了,就为等到陈姐来做清洁,然后我去理发,接下来去喝茶,再在外面随意午餐一个,让被放逐的两三个小时不至于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虽然楼下不足百米的小街上,开了四家理发店,但是今天我不用为选择发愁。因为蓄了一周的须发,只有交给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一家处理了。
店主五十来岁,没生意的时候,常见他坐在电脑前下象棋。记得去年去他的店子理过一回发的。动作不快不慢,会刮胡,会修面,理出的说不上好看,也不难看。
这次时间宽裕,我就与他聊开了。他说他师傅现在八十岁了,当时说好要缴学费的,却因为得知其父不愿贪赃枉法而辞去生产队长之职,就免去了学费。
他说,当学徒的时候,每天一到店子,第一件事就是磨剃刀,第二件事是挑水。问他什么时候出师的,他说,其实几个月就学会了,但还是在师傅店里干满两年,才出来独自撑起门面。
问他,为什么现在的年轻理发师都不刮胡子修面了?他说,你看,现在用的是刀片,不好把持,过去用的是剃刀,刀沿呈弧形,用起来容易些。但剃刀得每天磨,麻烦,不像刀片,用得不利索了,丢掉,换一片就是。方便啊。
问他这一生带了好多个徒弟,他说三十几个呢。我开玩笑说,那赚了不少钱啊。他说,那个年代学费也不高,便宜的几十块,多点的一两百,最高的也不过三百块钱。
他说,现在招徒弟,不但不用交学费了,师傅还得负责徒弟伙食,还得给工资呢。他为此感到困惑,不理解。难怪他这店子在此开了两年多了,招呼顾客、洗头,没人帮个忙,就他孤零零一个人转悠。他的生意也就不冷不热,估计是用不着拼命赚钱养家了,才如此淡然。
我想,他五十来岁了,这个临近退休的年龄失去了对新潮发型的理解和接受,也难以理解人力资源的市场化配置规律,早已解构了他记忆中多少有点神圣的师徒关系。
他说,每逢师傅的生章满日(生日和婚丧嫁娶等重要时间节点),他们徒弟辈的就一定会前往,绝不拉稀摆带。听得令我神往。但我同时也颇有疑虑,不怀好意地问道:那么,你的三十几个徒弟会来庆贺你的生日么?
他迟疑且尴尬了片刻,回答说:有几个会来。我赶紧安慰他说,不错了,不错了!他乐呵呵地附和道:都是都是。
这三四十年间,我们的社会从古典的农耕形态被强力折腾破碎之后,摇摇晃晃、脚耙手软地进入了不完全的工业化、城市化、市场化形态,绝大多数人都是被潮流驱赶着,不明就里,因此稀里糊涂,常常迷失了自我,也迷失了方向。
微信付款十元,递一只香烟给他,道一声谢谢,出了店子。正好碰上旁边的米粉店老板出来,他向在内忙碌的老板娘吆喝:二两。他以为我又要去吃米粉呢。这让我顿时忘记了下一步的去处,但肯定不是吃米粉。微笑着拍拍肚子,表示今天吃了早餐的,赶紧匆匆而过。
顺着街道走,走到三棵树下,见不少茶客已经坐到了自己惯常的位置上,我便在我自己最喜欢的可以望见江面的阶梯处落座。卖茶的老太婆诧异道:今天怎么梭出来喝茶了?她的意思是,平时都只见我晚上来喝。我回答道:放了假了都嘛,随时都可以来了撒。
前几日持续不断的雨,停了,天空深厚的云霾慢慢散开了一些,罅隙间蹦出几缕阳光,久违的阳光,特别的耀眼。但是,今夏异常,估计是晴不起来的……
时近中午,饭点到了,就随便找个馆子吃碗豆花饭回家去。推想清洁早该做完了,推门进去一看,果然如此。但上次陈姐做完后都来电告知的,这次怎么没声呢?莫非……还好,这次关好了灯的。
不一会儿,电话响起。一看,陈姐来电。她热情洋溢地宣告:我们做了一个上午,刚刚做完……这边的我差一点就笑出声来了,但只是唔唔应着,说你们关好灯、关好门走嘛,而已。
唉唉,如今的人们怎么这样子啊!冷静下来一想,农耕社会敬天畏地、真诚朴实的品性经土改和文革的一改一革,丧失殆尽了,而市场经济社会讲诚信、重契约的法治精神又受既得利益集团百般阻挠,也没有树立起来,于是,整个社会想当然地弄虚作假,坑蒙拐骗,贪婪自私,无恶不作,为了揾食哪里还讲良心讲规则呢!可是,人在做,天在看呢。
【若有所思】理发与喝茶 【若有所思】理发与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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