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初恋

【此文参加故事伯乐月华第三期征文活动：好想谈恋爱】

一

中考结束后，许妙妙对我说，等进了高中，她要好好地谈一次恋爱。

我嗤之以鼻，之前她也讲过好多次了。

“你等着瞧好了。”她说。

通知书发下来，妙妙的分数比我高，却被录进了偏远的三中。

我很惊讶：“你没有报考一中？”

近几年，三中虽然风头较劲，有赶超一中的趋势，可它离市区很远，是一所全封闭的寄宿学校。

妙妙得意地说：“第二次我偷偷改了志愿。我刚刚从我妈妈的魔爪里逃脱，才不甘心又落入我爸爸的掌控中。我知道他早就准备好了接高一新班。”

“你是个大傻瓜。”我损她，使劲地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你逃得掉，也只是你以为。吴老师可以让你保留学籍，到一中借读，甚至有办法直接让你转学。只要他想，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我不管，反正我只会待在三中。而且我还要在高中里好好谈一次恋爱。”

“你怎么念念不忘谈恋爱，受什么刺激了？”我好奇地问道。

妙妙傲娇地皱皱她秀气的鼻子：“哼，还不是高之琪！”

我又一次被妙妙打败了。

高之琪是谁，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和妙妙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们是好同学好朋友，我和妙妙也如此。

我们成绩都不错。不过妙妙是真的靠智商，我是靠认真才不掉队。我们各自是对方妈妈眼中的好孩子。妙妙的妈妈楚老师认为唯有认真才能长久，我的妈妈则认为反应快的聪明小孩才更可爱。所以我们收获了两对父母的爱。

因为妙妙父母是老师，一般总是通过讲道理的方式处理问题。我的父母做生意比较忙，所以喜欢用物质来奖励我们俩。

我喜欢楚老师的理性，妙妙却喜欢我妈妈的感性。长大后，我们才知道一切都是套路，都是将我们套在某个框框里。不过，这些都不妨碍我们快乐地成长。

父母之间也会有矛盾。妙妙的父母喜欢冷战，可以很长时间谁也不理谁。这时候我和妙妙就会跟随我父母出去吃喝玩乐。如果我的父母吵架了，我就会待在妙妙家，听妙妙父母讲一讲大人的不易，还有小孩子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虽然我们生活中也会遇到小挫折，可等再次回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我和妙妙一直都是幸福的小女孩。

直到上了初中，认识了一个叫高之琪的女孩。初一，楚老师是我们三班的班主任，高之琪是楚老师教的另一个数学班的班长。

妙妙和我一正一副两个班长，是什么也比不过高之琪。各类学科的竞赛我们每次能吊个车尾就很开心了，而高之琪拿奖却拿到我们的心如喝了凉白开——没滋没味，没意思极了；运动会上，我们只会站在操场边为同学拍手加油，而高之琪却在各个比赛场上留下她挥洒自如的矫健身姿；文艺活动中，我们精心组织的节目和高之琪的十七班准备的一对比，不是显得苍白松散，就是呆板僵硬，从头到尾无一点灵气。

最后连楚老师也未能跳出窠臼外，常常对着我们数落：“我也不想说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可是你们两个综合综合也好呀。”

“妙妙，你对什么事情都充满好奇，可总是只保持三分钟热度。坚持才能有结果，你太喜欢走捷径了，这很危险。”

“而西西，你太紧张了，你要学会放松。结果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在各种活动中，学会慢慢地理解和热爱我们所追求的生活。”

虽然对楚妈妈的话，我们更多的是左耳进右耳出，可心里还是觉得憋屈。尤其是妙妙，作为同一类型的美少女，同样有着广泛的爱好，她和高之琪一开始就气场不对。渐渐地，一听到高之琪的消息，她就会产生“既生瑜，何生亮”的意气之争。

中考前，高之琪被一中提前录取，妙妙因为楚老师的要求参加了中考。这已经让她很沮丧。后来又传出高我们一级的学长，现在是一中风云人物的校草，对高之琪很有意思的消息。

妙妙生气极了。

“她真是被命运之神眷顾的女孩。”她揉乱了自己的长发，“等中考考完后，我也要去谈一场轰轰烈烈地恋爱。否则，就让我的头发掉光光。”

现在，她又如此讲。

我提醒她：“你这个气生得有些长了呀。你不是说，人生应该是一种自我体验，而不是为别人体验吗？”

妙妙立即反驳道：“虽然高之琪是诱因，不过现在内因是我。现在是我自己渴望谈一次恋爱！”

“我还是觉得不可理喻。你觉得我该把它归结到小女生的小心眼里，还是中二期的叛逆？”

“你可越来越像我妈妈了，你真是她的好闺女。什么事情都要分析得清清楚楚，一点生活的乐趣都没有。我可不想我的高中三年和初中一样，没有任何精彩的回忆。”

“怎么没有，在初中时取得的成绩，和你妈妈斗智斗勇，还有和高之琪生莫名其妙的气。这些以后都是你永久的美好回忆。”

“这就算美好回忆了？你这个老古董，以后一定会被生活所抛弃。我们应该每天都幸福美满意气风发地开始新的历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亳无生气地闭着眼走一条千篇一律的道路。这简直是在谋杀我们的青春。对，这就是谋杀生命。”

她站在那儿，兴奋地转了几圈。然后举起双手，像一位战斗士一样高昂起头，激动地说道：“青春如此美好，人生如此多娇，我一定要找一个值得的人陪我一起度过。他也要给我写’寄给你全宇宙的爱和自太古至永劫的思念’这样的情话。”

她简直爱神附体，无比深情地朗诵起那一段时间她所读过的情诗。美丽的女孩生起气来，还是很美丽；可爱的女孩子讲起大道理来，就像真有了道理一样；同样，年轻的女孩子渴望爱情时，就仿佛一下子拥有了醉人的爱情魔力。

我感觉到妙妙内心深处潜藏的某种力量，我受到了感染。可我又总是喜欢打击她：“这事可不是躲过吴老师的监视就可以的，据说三中的管理可比一中严多了。而且你要和什么样的男生谈恋爱，你喜欢什么样的呢？”

“喜欢做的事，我总会做成的。事在人为。至于人选嘛，俊朗清澈的，深沉忧郁的，或者阳光无敌的？你说哪个好？”

我哑然大笑。

“这种事是可以提前选的吗？”我发誓我没有嘲笑她，可妙妙还是扑上来揉搓了我两下。

“幸福生活的关键，就是热爱自己所选择的。”她眼珠一转，说起了歪理，“我先定下标准，然后找到目标执行，不就行了。”

“你说得简单，人家可不一定愿意。或者谈了后觉得不合适，又如何呢？”

“不愿意，我可以去追求，那也是一种谈恋爱的方式嘛。觉得不合适，再去找合适的就是了。不谈怎么知道合适？”她打断我又要问出口的话，急急地说，“如果他实在不喜欢我，最后我肯定会转身就走。反正只要是做的我喜欢的事情，我就绝不会后悔。生活无处不妙，正等待我去发现，这就是我——吴妙妙的生活法则！”

那个暑假，也许我们认为经历了中考，就算度过了人生的一个艰难考验，我们已经向成人迈出的第一步，所以我们常常故作磊落且一本正经地就爱情这个话题讨论了许多次。甚至从爱情说到了婚姻，我们都认同即使是因为爱情走进的婚姻，婚姻和爱情也是两回事。

当然，对于恋爱这件事，我们俩存有分歧。我觉得现阶段还是学业更重要些。像楚老师说的，恋爱必须是一个人相对成熟后才考虑的事情。

妙妙却说：“没有历练，人哪里会一下子变得成熟。而且，所谓成熟的理性固然会减少伤害，可一旦提到伤害，潜意识里就已经将自己和生活对立起来了，有时候反而迟疑着难以行动。所以如果我们真的想避免艰辛和苦难，正确的做法其实应该更多地积累快乐的感受，然后才能享有仰天大笑出门去的勇气。你说是不是？”

虽然妙妙的话让我动摇，但是我仍觉得既然爱情要靠缘分，那它就必然带有偶然性和不确定性。我认为还是结果比过程更关键，如果做一件事没有一个完美的结果，这件事做了又有何意义？

两个小女孩故作姿态地谈论着她们不能真正理解的事情，却都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人生的奥秘。

不过最后，妙妙倒是取得了另外的阶段性胜利。因为她是第一次特别坚持地做一件事，吴老师和楚老师最终同意了妙妙去三中读书，不过他们要求妙妙平时要参与一中的考试。妙妙为了她伟大的目标，也只好同意了这个让人无语的条件。

她对着我，倒是神气十足仿佛战胜了的熊娃娃一般：“我肯定且一定能考进一个好大学，而且我也一定能找到我的真命天子，好好谈一场恋爱。我也是很有毅力的人，你就等着羡慕我吧。”

二

虽然妙妙发下了宏愿，但是我们都低估了高中学业的繁重程度。

第一学期的寒假，我问妙妙：“你的恋爱进展得如何？”

她伸了个懒腰，毫无形象的倒在我家的沙发上：“哎，别提了。我没想到高中生活会如此繁忙，这一学期可把我累坏了。”

她抱怨道：“新的老师，新的教学方式，生活方面开始也很混乱，还要不时应付我爸爸抽风地检查。时间完全不够用，我到现在才基本认全班上的同学。”

“这么说，你的恋爱计划实施不下去了？”

“谁说的，我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学习方面也理得差不多了。呈现我文艺青年本质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

她嘻嘻笑，又坐起来，挽住我的手臂问道：“西西，你怎么关心这个事情了？说，是不是你已经谈了？那可不行，你可不能先谈！”

“怎么可能。”我推了推她：“还不是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你们学校一个月才放一次假。每次回来做做作业，吃吃喝喝，买买东西理理发，我们似乎好久都没聊天了。”

妙妙酝酿了一下就红了眼，扑到我腿上假哭道：“是呀，是呀，呜呜……我告诉你，刚开学我晚上还哭了好几次。”

她抬起头，对着我嘟嘴眨眼：“这一学期实在无聊死了。我好寂寞，我好孤独，我想你想得快要死了。西西，你有没有想我，快说！”

我打了个冷颤：“真肉麻，你要恶心死我了！”

我表示接受无能，从她身边快速地移到三尺之外。

于是，她揉乱了她的头发，趴在沙发上开始上演起她的歇斯底里。

“好了，好了。”我实在怕了她的魔音，只好说道：“我家的妙妙怎么作，都好看。”

她破涕而笑，作陶醉状。

我好不甘心，问她：“你的新同学新老师知道大方得体的吴妙妙，背地里是这样的吗？”

她又捧脸做心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和我的西西一样幸运，可以见到我美丽绝世的真容颜。”

说完，她哈哈大笑，我也笑了。说实话，那时我真心觉得有妙妙这个朋友很幸运。

我告诉她：“以前我们一起上学，放学了一起做作业，一起聊天吐嘈。现在这些时间内，你可能要忙着日常生活不觉得，而我真的很失落。”

“其实我明白。虽然刚才我有夸张，但少了你，我也真的感觉到很寂寞。”妙妙说：“不过，我们也可以交些新朋友。即使算不上闺蜜知已，一起上学放学也行呀。”

我知道妙妙说得对，但可能我是个慢热的人。她住校，新交的朋友可以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即便不交心，也算得熟脸。而我也许开始习惯了新习惯，一个人的独来独往，并不想结识新的朋友。

我没有说话，妙妙却说道：“但是西西，你绝不能和高之琪做朋友，那可绝对不行！”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直到我发了誓才放过我。

二十多天的年假就如此轻飘飘地过去了。新学期又开始了。

在我已经很少想起妙妙的恋爱计划时，妙妙却告诉我，她经历了一场不算恋爱的短暂恋爱方式。

“什么叫不算恋爱的恋爱？”

“就是上次我坐车去学校的路上，遇到从前七班的一个男生，你肯定还记得这个人。”

“嗯？”我茫然。

“初中开学时我告诉你，有一位戴着小圆框眼镜的同学，长得特别像民国时期的小学生。”

“是哦，是有那么一位。可他那么矮？”我惊叹。

“你什么表情，已经几年时间，钱同学已经长高了，好嘛！”

可是我只记得他乖宝宝似的站在班级前做操的样子，我看看已经大变样的妙妙，感到一阵恶寒。

“你到底在想什么？”妙妙握紧拳头，恶狠狠地瞪着我，问：“你要不要听我讲？”

“好，好，你说。”我可不敢说我想的是“小丈夫”这个事。

“开始我们聊了初中的生活，然后他告诉我，他叫钱于潜。关于他的名字，他又讲了好些笑话。我觉得他还蛮幽默的，不是我以为的书呆子。”

“然后我们在校园里见到了会笑着打声招呼，偶尔在食堂里遇到了也会坐一桌吃饭，上晚自习前在操场打球运动时遇到也会聊聊天。”

“接着就有人问我们是否在谈恋爱。我当然否认了。后来他却在上晚自习的时候约我去操场说有事找我。可我过去两次，根本无事，不过是散步聊天。”

“原来不是别人误会了，是我错了。”妙妙一脸懊恼，“现在我回想起去年所说的话，感觉那时实在太幼稚了。”

“为什么？”

“说不上来的感觉。我认为他只是一位同学，熟人，至多算朋友。我们根本没有谈恋爱。可是事实上好像校园恋爱就是如此简单，如此平淡无奇。按照别人的说法，甚至我的意识里，这还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我的初恋就消失了？我不能接受，这并不是我的初恋，对不对？”

我理解了妙妙的想法，赶紧安慰她：“这当然不算。恋爱最起码要有酸酸甜甜的感觉。至于爱情，尤其是初恋，不说刻骨铭心，也应该有喝杏仁蜜茶的感受。你没有过吧？”

“当然没有了。我就说嘛，我从来没有和他是男女朋友的感觉。我虽然和他聊过天，可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我们是少年人呀，谈恋爱难道只是回忆一两年前的生活？那也太搞笑了吧。”

妙妙拍拍自己的胸，一脸后怕的说：“从前我还说什么轰轰烈烈，现在我只想遇到一个像你我一样能无所不谈的人。西西，你知道吗，我已经对高中生活失望了，毫无青春欢快之气。有时我觉得从前的想法幼稚，可有时又觉得还是从前我们活得比较深刻。起码有时间也愿意去思考，哪里像现在这样整天只想着学习、刷题、考试，像没有思想的机器一样。”

“现在本来就是如此。”我木然。

“什么本来就是如此，我才不要只想着学习。”妙妙断然拒绝，“不过让我现在弹琴，我的手也生了，画画也画不出什么来。打球倒还行，打累了好像就轻松了，就是太耗体力，柔弱的我吃不消……”

我怕了她后面的作，连忙说：“等放暑假了我们去逛街唱歌。”

“跟你去，我还不如和阿姨去呢。”

一提到我妈妈，我忽然不开心了。

妙妙问：“怎么啦？”

我沉默片刻，答道：“下学期分班，我不知道选哪一科好。你呢？”

“当然读理科啦。”妙妙了然地说，“西西，你也选理科。假期里，让我爸爸帮你补补物理。”

我没有说话，只是苦笑了一下。

妙妙接着说：“我可一直记得你曾经说的那些话。你说文科生总是关注人文社会，看似站在一定的高度，其实是空中楼阁，虚得很。一个人的思维还是要文理兼修，人文关怀必须……”

我脸红了，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不过是我一时夜朗之大，胡言乱语罢了。”

“我觉得很有道理呢。你说过，人不能只专注一个方向。为了以后减少我们成为疯子或者变.态的概率，现在我们先选择理科，等以后考研时可以跨专业选一个人文专业。”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有一次我们讨论一个变.态杀.手时说的呀。”

我的头一下子耷下去了：“妙妙，我发现我现在就很羡慕你了。你一直如此自信阳光。我知道我选文科会轻松很多，可是我一听到我爸妈说，反正我现在上了一中，不管怎样都会上个不错的大学。而且同学们又很优秀，所以哪怕我每次只考三十名，也没关系，我就很生气。从前他们总是说，西西，考到前三名，我们如何如何的……”

“那是现在他们对你很放心了才这样说的。”妙妙干巴巴地安慰我，我知道她其实明白我父母亲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妙妙又问我：“那你想选择哪一科？”

我却回答道：“一个优秀的母亲，好像是女儿迈不出去的坎。我妈妈又漂亮又能干，做生意时很理智，生活上又那么感性，真让人羡慕。当初她就是你说的那样考过来的。为什么我如此平庸呢？”

“你真会胡说。首先，女人的美千姿百态，每个人都很独特。虽然我平时总是叫嚷着让你羡慕我，其实是因为从小我就很羡慕你才会这样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我们小的时候，我们家族那对特别特别出息的夫妻有次见到你后，就对我妈妈说，别看妙妙现在看似有些小聪明，等长大后，西西说不定更有出息。哼，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好朋友的份上，看我还理你。”

妙妙在一旁搞怪，我微微笑：“后面还有一句话，不过一切都得看照化，是不是？有时候一句话给人的影响比我们想像得还大，会让人刻意地深塑我们身上的某一特性。我听见楚老师告诉我妈妈这件事。不过她们说并不需要她们的孩子有多大出息，平安快乐更好。可那时我却和你一样，总有点不服气。嗯，是不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当然不是。现在我身边还有许多同学说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辛苦地读书。和他们一比，我们算得上当代好青年了。虽然疲惫，还知道发奋图强。加油，永不言败的妙妙；加油，永不放弃的西西。”

妙妙跑上前抱住了我，我两眼湿润地也拥抱了她。

三

高二了，我学习更加刻苦。我终究选择了理科，物理这门学科花费了我大量的时间。而妙妙的学校管理得也更严格了，各学科的卷子满天飞舞。所以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地就过去了。

直到会考后，学校多放了一天假，我们才完全丢下了学习，好好放松了一回。

夏日炎炎，我和妙妙却心平气和许多，也许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每一次经历都是收获。虽然关键的高三生活即将来临，可我们已清楚地知道了我们会面临什么。而且我们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同时还在积极地向上攀登。因此，在紧张之余我们少了一些恐惧，多了一些信心。

我们惬意地喝着果汁，卧在沙发上闲聊。

“曹洋喊你去溜冰，你怎么不去？”

“你又不去，我要在家陪西西。”妙妙作嗲。

“我服了你。”

妙妙呵呵笑。

“上次曹洋还偷偷问我，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不然怎么不答应他们一帮子人的追求。”

“他们那也叫追求，叫起哄好吧。”

“好像听说真有一个人是认真的。你现在对爱情没了追求？”

“不是没了追求，而是我对爱情有了更高的理解。”妙妙举起右手，似做演讲地说道：“我对他们并不了解。若说是朋友，也只能说是运动场上的朋友。其实准确说只是玩伴。爱情，需要时时相处，心心相印！”

“时时相处，心心相印，好有道理。”

“自从去年过年，我在那儿遇到你们班的曹洋后，只要去玩，都和他们一起。倘若有女生也能和我一样痛痛快快地疯玩一场，我就不用每次找他们比赛了。其实我对他们本人并没有任何感觉。可惜那些女生醉翁之意不在酒，玩起来慢吞吞地还总会尖叫。”

“我明白了。本质上，你现在更看重一见钟情的感觉。”

“除了一见倾心，还必须再见仍动心，久见还欢心！”

我忍笑，妙妙嘿嘿笑：“我仍然相信我的王子会找到她的公主，也许可能大概……不是现在而已……哦，No，我要做女王！我的国王会找到他的女王的！”

“王不见王。两个王，还不得打起来？”

“相爱相杀？凄美的爱情？那我可不喜欢。爱情还是要甜如蜜才好！对了，你们最近心理培训课多吗？”

“最近课间和晚自习前是多了几次。想到报道的那位失恋的学生，觉得又可惜又痛心。”

“所以最近我们心理老师还有班主任总是发那些积极向上一起上进的情侣故事给我们看，就怕我们学校里也出现这些事故。”

“虽然是很伤心的事，但是……”

“不应该，不值得。”

“是呀。”

“放假前，我们班主任在班会上还发了一通演讲：'爱情是什么……请准备谈恋爱和正在谈恋爱的同学注意：现在你们正处于一个特殊的时期，爱情不是你们发泄情绪的工具，请你们善待爱情。这样高考结束后，到了一个宽松舒缓的环境下，你们才不至于后悔。请准备分手和已经分手的同学也注意：如果你们不能记住爱情里的美好，也请你们把爱情的悲伤先存放起来。这个时候你可以把学习当作发泄的工具，在学海里遨游，而不是折腾我们宝贵的生命……”

我们分享了很多，仔细思量后，觉得最后一学年还真不是一个谈恋爱的好时机。

妙妙说：“这是不是代表我们长大了，真让人失望。任何事物都有较为复杂的层面。西西，以后我们两个人一起过。”

“不行。”我拒绝道：“我要像我们的妈妈一样，亲情、友情、爱情、事业，一个都不少。缺少任何一个，对于我来说都是非常巨大的遗憾。”

妙妙画了一个大大的圆：“西西，我一直认为我很贪心，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隐藏着一个你。你这不叫贪心，你叫贪心得十二分的过分！小心成心魔！”

“哼，我这叫有所追求，难道你已经放任自流了？”

“当然没有。我刚刚说了：我的王子一定会找到我。如果不行，那就换我去找到他！”

她说完，我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明白，虽然还年轻的我们正谈论的爱情，已不同于从前小女生的纯粹幻想了。或者说，不知为什么，我们感觉到有种美好的爱情好像已经离我们远去了。

莫名的，我们有些伤感。

那时候，我们以为除了参加最后的高考，我们的高中生涯只会这样平平常常地度过。

这一年寒假里，妙妙忽然对我说：“西西，我不知道我是变成熟了，还是被同化了？”

“怎么了？”我从题海里抬起头。

妙妙扔掉手里的笔，其发出的声响在明亮的房间里略显寂寥：“之前我妈妈让我参加中考，我很生气。她说不参加中考，一准会遗憾。但我认为能提前录取也是一种特别的体验，每一种经历都不应该有好坏之分。”

“现在学校可以申请保送了。”妙妙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忽然又觉得应该参加高考。”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滑动：“你说，我这样是不是也是一种从众心理？”

她一边说，一边食指不知不觉点动着桌子：“我最近做事总喜欢犹豫。说得好听是深思熟虑，不好听就是优柔寡断了。”

“可是，到底为什么，因为保送和高考？”我很疑惑：“如果保送的学校是你喜欢的专业，不参加高考也无妨。保送不仅需要考试，还要面试，这也是一种体验。如果你要参加高考，我想你也有拼搏一次的勇气。你不该如此患得患失。”

她仿佛拿不定主意，目光游疑少许，迟疑片刻说道：“我好像遇到了我的真正爱情。我们学校新来了一位老师，因家庭原因，从外地私立学校转过来的。一同调回来的还有她的儿子，他被安排在我们班。”

我抬着头，仔细听着妙妙说话。平时总是积极向上的她，现在一脸落寂，很是特别。我的眼镜从鼻梁上滑下，她的脸不甚清晰，却有拍摄照片时的那种朦朦胧胧的美。

我慢慢沉浸在她的诉说中：“他，一米八八的个子，说话声音低沉有力。平时举止温文尔雅。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做题时，又严肃认真，一丝不苟，侧面看较为冷峻。他很有运动天赋，尤其打篮球的时候，一旦进了球，笑起来有种天真的热情。可是有时候，须臾之间，那笑容忽得就不见了。他把嘴唇抿成一条线，眉头轻皱，顿时似有难言的忧伤让他不能释怀，却又让看见他的人难以忘怀。”

“我承认我开始是被他的外貌气质所吸引。后来又听老师介绍了他的完美简历，真像另一个高之琪。如果是从前，我肯定只有不服气。现在我却发现我变得不自信起来。我胆怯了，只会情不自禁地暗暗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原来爱情真得可以改变一个人。我开始隐藏自己的个性，因为我发现他跟你一样也是慢热的人。我害怕我的热情会吓到他，所以我试图想和他慢慢地相处，让他自然而然地接受身边多一个像我这样的朋友。”

“不过，似乎这一步也不是那么容易。这期间也有其他同学跟他表白，他只是疏远地笑笑说，还有半学期，如果有什么想法，还是等高考结束了再说。我并不想放弃，我想和他考同一所学校，我想给自己找一个机会……”

我了解她未尽话语的意思，她想做自己的女王，又想当王子的公主。她一直想拥有爱情，但是爱情真正来临时，可不仅仅有甜蜜，还有许多冲突。

我不能帮她决择，反而一时间因为她遇见了她的真爱情，感到了深深地失落。这种失落更甚于我们高一时的分离。我忽然醒悟，我觉得我起码会失去她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光，然后我们才有可能会再次心与心相通。此后很多时日，我一直沉溺在这种一个人的空虚中。

开学后妙妙居然给我写信了。在信里，她诉说她的烦恼、快乐、苦闷、幸福。当然这些情绪全是围绕着一个人。有时她会告诉我，她和他的关系进了一点点；有时她又说那只是她的错觉，她仍然只是他的一个同学而已。

她心碎，我亦心碎。我回信劝她，若想一切皆有可能，那么就和他考进同一所大学吧，其他的感受先放下。

她写信来说好。她说，悲伤反而更使她精神奋发。

我感觉到深深的痛苦，不知是为她的遵从，她似她又已不是她；还是真正感觉到她已经离我远去，不再是我亲密并肩的朋友。她走向另一个人，现在我就已经失去她了。

就在这样的想法中，某一天，我从紧张的恶梦里醒过来，我梦见我考试失利，而妙妙却快乐地奔向远方。

我突然害怕起来。我回想这一段时间我的心绪，高考的压力固然让人紧张，失去一个依赖的朋友也许会让人难过——且不说，这还是我的想像——我不该如此脆弱，我也从不是这样的人，可是痛苦的感受又是如此真实与强烈。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我害怕极了。一下子就把它抛在了脑后。这个念头只在这个梦醒时分出现过一次，直到高考结束后，我都拒绝想到它。

我埋在题海里，疯狂地做题。考完那场重要的试后，我就报了旅游团，连志愿都是妈妈代我填写的。

而妙妙她忙着参加毕业后的各种聚会，吃喝玩乐，以增加与某个人的相处时间。

后来，她真的和那个人考进了同一所南方的大学。而我则上了北方的一所学校。

期间，我们也匆匆见过几次面。

四

大学里的第一年，我几乎没有刻意地想过妙妙。她已在我的生活之外。即便见面，我对她平淡而疏远，像对一个二十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一样。

直到有一天，我在学校的周未影院内，看了一场老电影。它讲述了两个男人的爱情故事。我为之感动而落泪。

我忽然想了解这样的情感世界，我购买了许多书籍，查阅了众多资料。读完后，我回顾起我和妙妙的感情。我发现我做错了一件事，我并没有影片里那样刻骨铭心的心灵之痛，我也没有想与妙妙共度一生的欲望。

即便我对妙妙的感情太过充沛，使它看上去就像纯情初恋的懵懂，但更多的我对她还是友情上的依赖。我羡慕的也一直是我们俩的爸爸妈妈，他们在我的眼里是那么圆满。可是当初我为什么那么害怕，又为什么要疏远妙妙？我的心中充满了懊悔。于是，我又开始钻研心理学。

那一段时间，我特别想向妙妙倾诉，告诉她我的所思所想。我想立刻打电话给她，又想慢慢写信寄给她。可是我终究什么也没做。我的心中有个漏洞，好像我的友情和爱情都生了病，但我又绝不允许为这种遗憾而忏悔。

现在大三了，我渐渐地平复了徒劳的悔意，却又开始无比思念起妙妙来。我决定去见一见妙妙，和她好好地聊一聊过去。然后我想要遇见一个一见如故的男人，和他谈一场美好的恋爱，将来我还会和他结婚生子，共度一生。

还没等我准备好出发，妙妙却从远方飞过来看我了。

她变得更阳光，更自信，更美丽了，正是我心目中想像的她。我走上前拥抱住她，她反抱了我一下，挽住我的手臂。

我们回到我租住的地方。在惬意的午后阳光下，我们懒懒散散地聊着天。时间一下子回到了过去，我们仿佛从未因为什么被隔开而分离过。

妙妙心情愉悦地说道：“他答应了和我正式交往，我开心极了。西西，你知道吗，进入大学后，我的心一下子放松了。经过一段时间，我忽然想明白了，我要做回我自己，我要用最真实的一面和他相处。我非常坦然地面对他，向他表白后，一边追求他，又一边享受我的大学生活。”

“我想，即便得不到他的爱情，我也不能失去我自己。没想到他反而说，他也比较欣赏我。不过，他说他还比较混乱。我说，没关系，给你时间，慢慢理顺就好。我以为他从前交过女朋友，但是我不觉得这是问题。过了一段时间后，他问我，不觉得他把我当备胎？我说做备胎也有时效性，在大学里我可能心甘情愿，毕业后我想我就会移情别恋了。他说，如果和他交往后，还会移情别恋吗？我说当然不。他说，不应该说要看他的表现吗？”

妙妙讲到这里，笑逐颜开，满脸幸福：“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已经接受了我。不然他不会和我说这样的话，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

我为她骄傲，大大地赞赏了她。妙妙在沙发上得意地扭来扭去，坐着跳起了舞。

“这次我这么开心，想立即打电话向你汇报，呵呵……可一想到我进入大学后，忙于玩乐，忙于学习，大大地疏忽了你。所以一激动，我就赶紧过来陪我家的西西了。”

我看着她笑，妙妙说：“这真的是我的心里话哦，当然也顺便报告一下喜讯。还有，爱情的来临虽然有先后，但我希望你能早日追上我的脚步，也赶紧遇到一位互相喜欢的人，幸福地谈一场恋爱。”

她带着憧憬，欢快地说道：“以后我们也要像我们的爸爸妈妈一样，两家人长长久久地做朋友，开开心心地生活。”

“你已经想得如此长远了。那你先说说将来你准备生几个小孩？”

“哼！”妙妙对着我翻白眼。

我的心里却说不出的感动。

我推着她走进我的小书房，给她看书柜里我曾经翻看过的书籍，然后向她讲诉我反复思量的情感。

她听完，却握住我的手先对我道歉，她说她竟然当时什么也不知道，也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她只顾着自己的烦恼，忘记了我。

然后她又开始责怪我，她说：“西西，你真是个大傻瓜。当初，如果你提一句哪怕说你想我了，或者说一句不要离开我呀这样的话，然后你再看看我的表现，也许你就不会痛苦得想错了，甚至你连难过都省了。”

妙妙又变成了从前那个顽皮的小女孩，她做起了鬼脸：“像我这样的性格，如果知道你喜爱我有可能超出友情的范畴，我只会很得意。你是不是担心我会生气？西西，你越来越内敛了，虽然这样看上去比较酷。但你总把事情埋在心里，还喜欢把结果的负面效果放大，这样只会让你忽视事情的本身。结果只能是走更多的歪路，反而享受不到生活真正的乐趣。”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当初我那么失落痛苦，感觉再难以有如此交心的朋友，是因为你不单连着我的童年、青少年的时光，这时光还把你、我，还有我们的父母和家环绕在了一起。与其说是你恋爱让我难受，不如说是我们的长大仿佛代表着一种纽带的断裂，所以才让我难以接受。”

“你一直想要长大，而我在那一刻好像只想逃避长大似的。后来我因痛苦而误入奇思，有人说爱情不分年龄性别等等，我也觉得只要不伤害别人，所有的结果都自己承担，爱情就不分好坏。我那时害怕，更重要还是我不充许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那会破坏我既定的目标。”

“后来，等我弄清楚我对你并没有超出友情的欲望，又觉得自己太过自私，竟然不为朋友的幸福加油，只为自己而难过。”

“哦，我可爱的西西！”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只要我们记得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我原谅你了，你也会包容我，对不对？”

我使劲地点点头。

“好了，我现在也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们坐到沙发上，妙妙左右摇晃又开始大笑，“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允许我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另一个人才行。”

我点头。因为妙妙，所以另一个人也会成为我的朋友和家人。

“原来他和你还真的很相似。”妙妙考虑了片刻，说道：“当初他说他还比较混乱，不知该不该接受我的感情，我以为他在怀念他的前女友。虽然我有信心，可心里还是会嘀咕。”

“后来他才告诉我，他从前并没有谈过恋爱。只是，初三的时候，有人对他表白过，被他拒绝了。那个人是他五年级认识的一位男孩。他们初中也在同一所学校，本来相处得很好，也一同考进了本校的高中。但一年后那个同学就转走了，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缘故。”

“高一时，他见到他总感到别扭、尴尬。后来，他又总是想起他。想起小学时他们一起参加朗读社团，参加奥数比赛；初中时一起学打球，一起为自己的球队加油；还有中考前互相竞争又互相鼓励的情景。”

“他发现他常常不由自主的思念他，怀念他。当时他也很惶恐惊慌，原来非常开朗阳光的人变得越来越封闭自己，让他父母担了特别多的心。”

“那后来？”我问妙妙。

“后来，上了大学他也和你一样查阅了很多资料。他觉得他的思念只是一种愧疚和对朋友的怀念之情。他对他并没有占有欲，也没有和他共度一生的欲望。反而他希望他也能生活得美满幸福。不过，当时他又担心他会对另一个同性产生感觉，会伤害无辜的人，所以犹豫不决。”

妙妙说完，抿嘴笑着一直盯着我看。我举起双手投降：“是，后来因为我家的妙妙魅力特别大，终于把这个倒霉蛋逮住了。”

我们倒在沙发上，她推我一下，我捶她一下，最后又一起笑起来。

妙妙走的时候，在我的头顶挥舞了两下，然后装作非常严肃的样子对我说：“西西，我祝你早日找到你的王子。我的祝福可是很灵验的，你每天早晨醒来要默念三遍！你等着瞧好了！”

虽然我没有那样做，但是几个月后，一位研究生师兄却在下课后叫住了我。

我站在他面前，他用手往上托了托他的眼镜，喃喃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最后他塞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掩面逃走了。

这位师兄在给我们讲课时非常沉着冷静，十足的师长模样，我还是很敬慕他的，虽然他大不了我几岁。我没想到会见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我忍住笑，打开纸条，发现上面狂乱地写着几行不成文的字，不知是诗还是打的草稿：

西西：从前你很高傲，我却觉得你离我很近；现在你变得温柔许多，我却觉得你离我远了。死了就死了。我第一次有了想要恋爱的感觉，所以我一定要告诉你：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我们可以乘车一起去最遥远的地方，我们还可以靠得最近唱同一首歌。可不可以让喜欢你的我来爱你，请相信我，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事情！

这样的告白书是我喜欢的，我忍不住笑出声，原来他是这样的人。我偷偷地去了解，真的没有人听说过他谈过恋爱，他总是说要等一个有感觉的人。我想，如果某一天，我能告诉他我成长中的故事，也许我们真的就可以在一起谈一场幸福的恋爱了。

五

这就是我和妙妙的初恋故事，我们从年少的时候就在谈论爱情，幻想爱情。开始的时候将它想得很纯粹，等我们的想法接了地气后，生活又给我们开了一点点小玩笑，让我们的爱情偏离了我们各自想象的轨道。但是我们还是很喜欢这样的经历，而且时间过得越久，这些情感越让我们感到弥足地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