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学术期刊为什么这么贵

引言

2014年的圣诞前夜那天，我在简书上写了一篇文章《请不要打着知识共享的旗号去盗版》,表明了我对早早的结束了自己传奇的以上的Aaron Swartz （亚伦·斯沃茨）非法下载学术论文行为的态度，并且提出了一些合理合法的促进学术资源开放获取（open acess）的方式方法。该文引来了网友jxjtlts的反对意见，更引来了网友Greyoo的雄文《盗版万岁！》。他们共同都提到了，学术期刊的价格昂贵。jxjtlts认为对学术论文“收取一篇4.99，9.99刀的价格无异于抢劫”，Greyoo则说“像Jstor，一篇论文19美元，换算人民币118元，而在多看、豆瓣很多电子书只要2元。”并认为这是以高额费用阻止传播的“权利剥削”。这里，我且不评论价格高是否能成为偷盗的合理理由，只想接着这个由头，谈一谈学术期刊到底贵不贵，以及这是不是剥削。由于我实在不明白什么是“权利剥削”，我谈论的剥削，只是指经济上的剥削。

要想评价一件商品或者一个商家是不是贵，那我们得看看，我们付出的钱和得到的商品和服务是不是匹配。如何判断是不是被剥削了，我不知道用什么指标好，那这里我就用利润率就好了。如果利润在合理的范围内，那就是正当收入，如果是过于离谱就可以认定为剥削了。

学术期刊提供的服务（贡献）

学术期刊说到底是出版物，主要功能就是出版某一领域的科学报告。它接受科学家的投稿，组织领域内的专家对稿件进行“同行评审”，对于通过评审的文章，给予发表。学术期刊的编辑，一般也是聘请领域内的知名专家来担任。编辑的职责是判断来稿是否符合自己刊物的涵盖范围，对于不符合刊物范围的稿件予以退稿，对于符合要求的，会联系专家进行审稿。很多学术期刊的编辑和审稿专家都是义务劳动，刊物并不提供任何财物上的资助（很多科学家们会自带干粮来做学术期刊的编辑和审稿人，其中自由其原因，但并非本文探讨的问题）。按照服务对象来分，学术期刊提供的服务大概有这么几项。

对作者提供的服务

向学术期刊投稿，作者们一般不会收到一分钱稿费，偶尔文章里的图表多了，或者被编辑选中上期刊的封面了，还会被杂志收取一些版面费。期刊还会要求作者将文章的版权交出来。虽然这么不平等的待遇，科学家们还是愿意向科研期刊投稿。这是因为期刊提供了科学家们所需要的服务。

1. 同行评审：在遇到各种资讯－－尤其是前沿的科学研究－－的时候，人们都不免会问“这可信吗？”。同行评审是在论文发表前，让专家对文章进行审阅，提出问题甚至修改意见，来决定文章中做出的科学发现是否有可信度。这个机制能一定程度上对论文的可信度，准确性，可重复性和效度提供保障。虽然同行评审并非完美，有着各种问题，但是这大概是学术界目前能做到的对科研论文质量的最好的控制了。
2. 发行传播：科学家们向期刊投稿，为的就是使得自己的研究成果能让他人看到，把对自己文章的发行传播工作外包给了学术期刊。科学家的工作是否能够推动科学进步，并得到同行的认可和引用的前提，就是有效的传播。一个有专业口碑又有许多订阅者的期刊无疑是使得自己的科研成果得到关注的好平台。期刊的工作除了收稿，发表之外，还要推广自己，这包括努力使自己被科研索引数据库索引，获取DOI，建立自己的网站平台等等。
3. 影响力认证：这一条不适用于所有期刊，只适用于哪些影响力大的期刊，比如《细胞》（Cell）,《自然》（Nature），《科学》（Science）简称CNS。正在读博士的学生，刚参加工作的博士后，或者新晋的助理教授都明白，如果他们的科研成果能在CNS这样级别的期刊上发表，将对他们的以后找工作有巨大的帮助。当然，这些顶级期刊的据稿率也是顶级的。

对订阅读者提供的服务

学术期刊的一般不会限制订阅者的身份，只要愿意出钱订阅，都可以获得其产品。而事实上期刊的用户，则是科学家，研究者，学生和科学爱好者。而这些人，通常是通过他们所在的大学，研究机构，和图书馆获得期刊，个人用户少之又少。大学或者科研机构的订购属于集体订单，团购行为，一般因采购规模不同，而会得到不同的报价。期刊提供的服务，大概有这几项：

1. 期刊投递：在有互联网和电子版报刊杂志之前，学术期刊和其他娱乐性杂志一样，是直接通过邮寄的方式投递到读者家里的。虽然已经是互联网时代，很多期刊还是保留了纸版杂志和相应的投递服务。当然，越来越多的期刊都有了网上平台。读者可以更加方便的看到期刊。
2. 提供科学前沿发现：大多数期刊都要求稿件报告的事领域里从未发表过的前沿发现。许多期刊在接受稿件之后付梓印刷之间，还会把文章在网上提前发布。让知识的传播更加高速。当然，由于文章发布之前要通过“同行评审”，速度也就受到一定影响。
3. 积累科学发现：学术期刊多是有专攻的，多年的积累使其成为专门领域的知识库。新晋研究者可以通过阅读一两个领域内的知名期刊，快速的入门（这里的快速也得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把握领域的发展脉络和动态。很多的教授使用科学期刊上的文献，向学生介绍最新科学发现，研究方法，甚至论文写作技巧等等。学术期刊在培育科研新兵上有着不可磨灭的重要作用。

对赞助商提供的服务

学术杂志与一般我们在报刊亭买的杂志明显的不同之处，就是一般都没有什么广告。新闻娱乐杂志也好科普教育杂志也罢，他们最大的客户其实并不是读者，而是广告商。广告赞助商才是各类杂志的大客户。而读者数量与类型，则是厂商们寻求做广告的时候所注重的。而学术杂志，除了少量的兼顾科研与科普的期刊（如《自然》和《科学》）以外，大多数订阅者寥寥，不能引起多数大众厂商的兴趣。但也不是没有。当然，对赞助商提供的服务，就是广告和宣传了。

编辑的贡献

网友 @jxjtlts 说“在学术论文的发表过程中，编辑基本做不了什么有意义的工作的”。这我不能同意。当然他的意思可能是说，编辑不会对论文做学术上的贡献。那当然，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编辑的工作。编辑不但没有义务给来稿做修改或对文章的做学术上的参与，而且如果编辑这么做了，他是要回避做这篇文章的编辑的。前面有图书编辑宋思勉在简书发表过《图书编辑的工作组成》。同图书编辑类似，我所了解的学术刊物编辑日常的工作，大概是这些：

1. 初审来稿，判断其基本内容，分类，以及是否符合自家期刊的范围。初审不过可以直接拒稿。
2. 邀请并联系业内专家做审稿人。
3. 汇总审稿人的评审意见，决定文章是否接受，还是有条件的接受（比如文章需要大修或者小改后才能接受）
4. 联系文章的通讯作者，传达审稿人的评审意见，决定拒稿，接受，还是发回修改。
5. 对于修改的文章，等待作者发挥修改稿之后，再走一遍1－4的流程，直到做出拒稿或接受的决定。有的稿件需要循环往复多次。
6. 对于接受的文章，排版，校对，出校样，发给作者们进行再次校对。并澄清各种可能的问题。到这里，作者们就没什么事，只等文章刊出就好了。但编辑的事情还没有完。
7. 把作者校对完的稿件再审，确认。排版修改，无误后出片。
8. 将文章转化为电子版（XML，PDF等），提交给在线发布系统，获取DOI，确认文章将发表在哪卷哪期上。将文章在网上进行预发布。通知作者。（至此，多数编辑的工作大体完成，因为的剩下的工作，基本上不需要编辑参与了。）
9. 印刷，装订，投递。

稿件的编辑工作只是编辑们工作的一部分。编辑们还需要做的工作有: a) 专题策划：根据领域内热门动态或者专门方向，策划出版专刊； b) 专题组稿：就某个专题，邀请领域内专家投稿；c) 联系作者：就某个专题，邀请领域内专家做专刊；编辑们需要和领域内专家保持良好关系，在邀请他们做审稿人和约稿时，才有高成功率；d) 撰写文章：很多学术期刊除了发表科研论文之外，还发表书评，文章总结和业内动态。这里面相当一部内容是由编辑完成的。

除了以上这些日常的编辑工作，编辑们，尤其是主编们更为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期刊的运营，这需要编辑们不仅要把握学术动态与方向，还要了解自己的读者，甚至赞助商的需求和想法。要知道，要想把期刊运营的有声色，吸引高水平的科学家投稿，获得更多的用户并赢得赞助商的青睐，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编辑工作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工作。做学术期刊的编辑，不但要懂得学术，要懂得编辑，还要有广泛的人脉。这份工作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好的。

学术期刊的支出

学术期刊的编辑部与其他报刊杂志书籍的编辑部，其实并没有大不同。最为不同的地方就是，学术期刊基本不会给作者发稿费。同时，很多编辑工作也都是作为执行编辑的科学家们自带干粮的义务劳动。同时，每个期刊都会有全职的编辑和其他雇员，也需要办公室场地和设备。学术期刊的支出，大该有：雇佣人员:工资，福利，保险等等;办公场地和硬件:房租水电，电话，电脑，打印设备等等;出版软硬件:办公软件，投稿系统，同行评审系统，校对出版系统，电子文档转换系统，文档寄存发布，刊物网站，DOI获取，印刷厂等等。我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这里只能挂一漏万了。当然，最后不能漏的，就是还要交税。

学术期刊的收入来源

理论上来讲，学术期刊的收入是来自于广告赞助商和读者的。而实际上，大多数学术期刊都不能引起有钱的大企业的兴趣，原因就在于其订户过于专业，数量也不多。因此多数期刊只能靠向订阅者来收钱（值得注意的是，期刊的大多数订阅客户是各个大学这样的集体订户）。也有一些学术期刊是学术组织的会刊，这样，会员的会费就称为期刊收入的一部分。

学术期刊真的贵吗？

了解了学术期刊提供的服务和其所需要支出项目与收入来源，我们大体可以知道学术期刊的价值在哪里。但这并不能决定学术期刊的价格。稍微有常识的人基本都知道，确定价格还要看供求。

除了30美元可以订阅一年的《科学美国人》这样的大众科普杂志，但这个价格只能在学术期刊上买到一个月的访问权限。学术期刊的标价，一本往往是80美元往上。从单价上看，确实是昂贵。但是因为其收入来源的限制，学术期刊价格不太可能下降。学术期刊的订阅人数比大众期刊要少很多，也没有大笔广告费支持。订阅人数有十万的杂志，每个读者出1块钱就能养起一个编辑。订阅人数有一万的话，每个人就得除10块。道理就这么简单。

有人还猜测，学术期刊定价高是基于另外一个原因：因为期刊的主要营收来自于与各个大学签署的集体订阅协议，期刊故意提高其单价，乃是为了使团购价格显得便宜。事实是否如此，人们不得而知。

贵与不贵，站在消费者的角度，一本要价80美元的学术期刊自然比一本5美元的科普杂志要贵。但是要知道，学术期刊的利润率大概在1％－10%左右，而娱乐杂志的利润率，怎么也在10%－30%，甚至更高。那些说资本家出版社为了追逐利益而办学术期刊，目的是剥削的人，可以休矣。如果认为这是剥削，我欢迎您出面办一个不剥削的期刊。虽然我们已经办了一个了，但我们欢迎竞争。

最后，虽然对于大众来说，学术期刊确实很贵，但是确实不是剥削。此外，正当的免费或者少量付费而获取到期刊的办法也有很多，当然，这就是另外一篇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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