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地恋和勇气

1、

高一语文课。

“同桌，别睡了！语文老师来了！”蒋水韵用笔使劲推了推罗君栩。

罗君栩睁开惺忪的睡眼，抬头看了一眼蒋水韵，然后他笑了，眉眼弯弯的，说:“你能不能别拿笔戳我！”

他又枕着手臂睡了，左耳上的碎钻折射着阳光十分扎眼，他半张脸侧对着她，嘴角还挂着弦月的弧度。

蒋水韵又用手指戳了下他的手臂，提醒他起来听课。

他佯装皱眉，眯着眼睛放出狡黠的光打量她，他轻声抱怨了句:“你怎么这么笨呀，我要你别用笔戳我，你就换手指戳我！我的意思让你别打扰我睡觉！”

她像只胆怯的兔子，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雪白的脸被罗君栩目光灼的通红，陷入长久的沉默。

她雪白的长裙被傍晚凉爽的风轻轻拂着，像细小玲珑的樱花一样天真烂漫。

他见她沉默了许久，就从桌肚里掏出一只千纸鹤说:“喏，……我不是故意……不是故意说你的，你不是想学怎么折千纸鹤，你这么笨肯定还不会折，我就当你师傅吧！”

“下面，我抽一个同学来背诵一下出师表。”一声深沉的男音划破了寂静。

罗君栩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他从来不看语文和英语，靠着出色的理综和数学在班里混了一个中等的成绩。

用他的话来说:“哥就是这么潇洒！这么聪明。”

“罗君栩你来背一下吧！”

他不情愿地站起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此诚……”

蒋水韵小声提醒:“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老师早就说过努力就会有收获，这次罗君栩同学进步就很大，值得鼓励。”

罗君栩坐下来斜靠在墙壁上，嘴角慢慢勾起，笑容像一圈波澜慢慢漾开，他盯着蒋水韵的侧脸说:“今天谢谢你，否则老班又要逮着我不停念叨。”

她没有说话，盯着黑板目不转睛，但她却忘了听讲，他的声音就像魔音一样扰乱了她的心智。

三年高中同桌时光，善良努力、文静羞涩的女孩在罗君栩心里是一道秘密风景。

蒋水韵像一朵洁白的茉莉，静静地开放在他身旁，小小的，白白的，没有招蜂引蝶的浓郁香味。

罗君栩习惯蒋水韵安安静静的，甚至有时候都会忽略了她的存在，所以他就爱故意逗她生气。

漫长而又重复的岁月，容易产生这样的误觉——你一直静静在我身边。

繁琐细碎的回忆把青春填的满满当当，少女羞赧的低头，少年顽皮的笑容，背诵的出师表，姿态各异的千纸鹤，借她的一块橡皮……青春匆匆又打马而过。

他们是青草地上的泥沙，沾着青草的芬芳被一场叫高考的风暴雨突然冲散，留下斑斑狼籍，坍圮残迹。

2、

高考前昔，罗君栩决定告白。

他第一次卸下了左耳的碎钻，放弃了破洞牛仔裤，穿上舒服干净的白T恤，谦逊有礼的少年模样，明眸皓齿，面容俊美。

他走进鲜花店，店员笑脸迎上来:“给女朋友买花吧！红玫瑰、蓝色妖姬、还有满天星女生都是很喜欢的。”

他摆摆手:“我自己挑挑。”足足转了近一个小时，最后停在一株茉莉前面，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说:“最像她。”

蒋水韵抱着书等在图书馆入口处，她远远看见他出现，她就笑着举起手，努力让他看见她。

他走过来，一手抱过她手中的书，一手把盆栽递给她，说:“这花你端着吧！”，然后快步走进图书馆。

盛开的花瓣有淡淡的清香，她穿着洁白衣裙，气质恬静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坐下来，她问:“罗君栩，你的复习资料呢？”

他说:“你借我一只笔，一张纸不就行了。”

她把纸笔递给他，他安静的写字，她也埋头做理综。

半个小时后，他轻轻在她面前敲了敲了桌子，把纸条推给她。

“蒋水韵，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她心生万千欢喜，到纸上化成最真实的表白:“好！我也喜欢你！”

然后他拉着她，起身就走:“我饿了，从早上起床我还没吃一口饭呢！我们去吃饭吧！”

蒋水韵拽住他的衣角:“你的花还没拿呢！”

他俯下身子，突然用手摸了摸她头发，盯着她说:“我怕麻烦，还是你来照料这株花吧，你养它吧！”

他们走在长街上宛若一对碧人，白裙飘飘，时光美妙如梦。

蒋水韵她不懂爱情，只知道和罗君栩同桌三年时光成了自己生命中不可抹去的一部分。

她看着身旁罗君栩熟睡的脸，她就感到心安、快乐，罗君栩逃课时，她看着孤单的课桌，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坐立不安。

此时此刻站在罗君栩身旁的她，心里是甜蜜蜜的。

3、

罗君栩和蒋水交往后，一改往日炫酷少年形象，温润如江南水乡走出的书生。

周末，两人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中午一起吃饭，他总是不停地把菜夹到她碗里说:“你这么笨，一定是你挑食，营养不够导致的。牛肉、鱼、青菜都要多吃点。”

蒋水韵抬起头来对他浅浅的笑，安静又淡雅。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前的头发说:“别总盯着我笑，最近心脏坏了，容易砰砰乱跳。”

她低头浅浅笑着说:“好。”

他专心挑出她碗里的葱姜蒜，说:“好吧，你不喜欢这些，就不让你吃了。多吃有营养的就行。”

毕业晚会上，罗君栩站在舞台中央，俊美的长相，修长的身形，灯光聚在他身上，光芒四射。他郑重地说:“我要送给台下的一位朋友一首《傲寒》。”

他深情款款的唱:

就算全世界对你恶语相加，我也要对你说上一世情话。

忘掉名字吧，我给你一个家。

傲寒我们结婚，我们结婚……

台下掌声响起来，如雷贯耳，蒋水韵望着舞台上的他，她长长的睫毛一下子氤氲出一片潮湿，有一道暖流顺着她的血液流入心里。

昨天还在彼此的眼前，而高考是一场掺杂着欢笑、眼泪的告别会，欢聚送别的泪一流下，一转身就各奔东西，所有往日点点滴滴就变成不能回头的回忆 。

罗君栩发挥失常考的很差，蒋水韵正常发挥考上一所本地大学。罗君栩去了哈尔滨读本科，他的分数留在天津只能读一所专科。

填志愿前一天，他骑着单车等在她家楼下的高大香樟树下。

蒋水韵穿着拖鞋急匆匆地跑下来，声音小小的说:“你怎么来了，我妈妈还不知道我和你交往，万一被她看见了……”

她准备拉他往外走，他反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向前走。

他慢慢抬起头，头顶绿油油的香樟随风轻轻摆着枝叶，浓郁的芳香飘散在整个空气里。

他眼神暗淡的望着她说:“我要去哈尔滨读大学，不能留在天津。”

她仰视着他，她露出清澈无邪的笑容，无比坚定地说:“只要你还喜欢我，千山万水我都不怕。”

她伸手去拥抱罗君栩，把头埋进他怀里，像只活泼的小猫。

罗君栩摸摸她的头，承诺她:“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蒋水韵妈妈站在窗前，陷入了纠结的情绪，她不知道乖巧的女儿竟然有了男朋友。

蒋水韵母亲在想——罗君栩是个什么样的人？女儿还太小，大学毕业谈恋爱也不迟！应该让他们立马断了来往！以防女儿受到伤害！

她回家后，发现母亲坐在沙发前，电视机没有开，脸色如山深沉。

她问:“妈妈，您怎么了？”

母亲严厉的开口:“你怎么能和男生交往不告诉我们呢？我跟你爸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你心里还有我和你爸吗？”

蒋水韵:“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蒋母:“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他是不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你想清楚了吗？你从明天开始，不可以随便出门，和他断了所有联系，你现在还小，大学毕业谈恋爱也不迟！”

蒋水韵道歉:“妈妈对不起，我不能和他分开，我不是故意违背您。”

蒋妈:“他高考考了多少分？本科还是专科，在哪里上学？”

她说:“他在哈尔滨上本科，虽然是异地，但是我有信心，因为我们很爱对方。”

蒋母:“你不用说，断了和他所有的联系，他的学历还没你高，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妈妈都看不上他，你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4、

那次在香樟树下见她之后，罗君栩一直联系不到蒋水韵。

他每天骑着单车等在她家楼下，蒋母在楼上透过窗户看的一清二楚。在他第十二次出现在蒋水韵楼下，蒋母终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终于，有一天，他看见她从楼梯飞快跑下来。

他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把，她好像瘦了，净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样子依旧恬静美好。

分手两个字堵在心口，卡在喉咙里，再一点点上升到大脑，麻木了他的思绪，痛苦如泛滥的洪水般全数涌上来，他吐不出半个字来。

她把他拽到墙角，担忧地看着他说: “你还好吗？你快走吧，被我妈看见了，真的就麻烦了。”

他垂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沉沉的:“你还好吗？”

她对他露出三月暖阳般的笑容，说: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妈妈她不让我见你，但是没事。现在在家我听她话，去学校了，我就自由了，你不会放开我的手对吧？”

他红着眼睛，伸手对她敞开怀抱。

她笑着一头扎进他怀里，他把头埋在她颈间，熟悉的洗发水香味传入他鼻子里，他悄悄流下的眼泪打湿了她柔软的头发。

他轻轻许诺她:“好，我永远不放开你，水韵，我爱你。”把她抱的更紧。

蒋水韵轻轻拍他的背，说:“怎么了，没事的！”

许久，他目送着她离开，到转角处，她突然转过身来，用手比划着一个巨大的爱心，对罗君栩露出灿烂笑容。

一刹那，他眼睛变得酸涩无比，泪水片刻就要冲破眼眶，心好像被尖刀利斧砍割，他低头抹去眼泪。

他撑起嘴角笑，红着眼睛，对她比着巨大的心，烈日高悬，阳光格外刺眼。

接到蒋母电话后，他挣扎了一个星期，最后决定和水韵分手。

他看到小小的、性格软绵绵的水韵，对他们的爱却如此笃定、坚强。红彤彤的太阳慢慢吞噬着时间，暮色缓缓降临，随着天色他的心也慢慢暗淡下来。

他一个身高一米八三的男生对待爱情还没有一个小女孩笃定，他内疚的捂嘴痛哭。

这份布满坎坷的爱情，他先选择了放手。他深觉自己辜负了水韵的深情。

蒋母对罗君栩说:“孩子我不会同意你和我女儿在一起，作为母亲，我希望女儿将来可以嫁一个学历高，条件好的人，比起和你在一起，她的生活会更轻松幸福。你能理解我吗？请你主动和她分手吧！”

他暗暗下定决心向蒋母证明自己，他是她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大学期间，他每天在图书馆里度挑灯夜战，熬过了无数个相思成疾的深夜。

她克服她的恐惧，鼓起勇气和罗君栩一起做许多她不敢做的事，爬泰山，蹦极，穷游。

她要告诉罗君栩，她愿意克服一切的困难，跨越千山万水的阻碍，只要他还爱她，他就是她的勇气。

他们每天都会打半个小时的电话，虽然有时候没有话说，但是听见彼此呼吸声就能觉得心安。

一张张往返于天津、哈尔滨的车票，机票都被岁月褪去了开始的颜色，十张、二十张、沉默的车票变成了人世间最丰富的陈诉和表达。

大三那年初秋，蒋妈跟蒋水韵说家里的冬枣又大又甜，给水韵寄了很多冬枣去学校，水韵可以和室友分着吃。

蒋母特别交代，最大最甜的一箱让水韵给罗君栩寄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