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流浪记

作者: 匀尔 | 来源:发表于2023-01-08 22:05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瓦西是第一次出远门,因为他长大了。他有一个梦想,他要学中医,将来靠技艺挣钱。他要盖一栋漂亮房子,将房子打扮得漂漂亮亮,让父母住在里面。他要培植一个果园,秋天果子熟了,给左邻右舍送一些,家里储存一些。他还想养一些鸽子,一群小鸡。种一些蔬菜,比如黄瓜,西红柿,芹菜,菠菜。还有葱蒜,因为葱蒜可以预防感冒。他梦想的庄园在他梦里出现过。

瓦西坐在列车上看着车窗移动的原野,仿佛整个地球在转。他觉得火车上的乘客熟悉而又陌生。瓦西初次远行,对陌生人很有谨慎心理。他不愿跟别人搭腔多说话。他坐在车窗边,望着移动的辽阔的原野、大地,那绿色的麦田,庄稼,树木,村舍,那遍野的绿色映入他的心灵。家乡越来越变得遥远了。

干烈的旱风吹着光秃秃的山涧沟壑,吹着稀疏的野草桔蒿,还有无水的旱河,人像是一条旱海的鱼,渴望着滋润的土地。瓦西梦想从那旱海里游向远方,他的眼睛似乎能看到远方的另一边。他向往绿色的海洋,他要到那绿色的海中去寻找实现他梦想的庄园,但是他的第一次人生之海,是长长的列车将他带到了大上海。

瓦西挤下了火车,站在潮水般向前移动的人流中不知所措。

他呆了好一阵子后,然后慢慢地随着人流向前走。他终于跨步走出站到了“海上”,摩天大楼仿佛遮盖了天空,这和家乡的旱海是两个天地。他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大厦,看着如电影的大上海印象正在恍如梦中的现实中旋流涌动,他的呼吸仿佛有一刻停止了。就那么一瞬,不知道是激动,还是被一种莫名的冲击力量带入,有那么短暂的一瞬,感觉他的灵魂在城市的天空飘荡,越过如海的人潮,穿过车流拥挤的路牌的光影,他进入到了一个动态的幻影世界里。他感觉就像立体几何里的造型,置身于梦境。他在梦中真实地感受呼吸伴着心率的失常,他又一次短暂地变成了空气,变成了一个风筝,依在了公交站点的铁皮栏牌上,他大口地呼吸,喘着粗气。

这时身边一个年轻的女子走向他,“你好,你怎么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她既熟悉又陌生,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善意。

“你好,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吧,看你像是来自远方?”

“第一次出远门,一脚踩到海上就晕了。”

“是这繁华的气息包裹了你,稍微静一静,深呼吸一下,就会好点。”

“谢谢你,我好多了。”

“你来上海做什么?”

“就是想看看这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上海很大,但容易被淹没。”说着递给瓦西一张名片,说:“如果你想找工作,可以联系我。”

瓦西接过名片,快速地瞧了一眼,名片上面写着“格林创投科技有限公司胡月”。

“谢谢!”瓦西表示感谢地说。

瓦西觉得第一次有人跟他接近,心里想着还是提防一下好。虽然他看得出这位姿色和气质相配的女子是善意的,但他还是本能地提高了警惕,因为每个人的脸上并没有写着自己是好人。他一直相信感觉,但是感觉有时候也会不靠谱。他出门时曾给自己立下三条规则:一是不要轻易和陌生人搭话;二是不要相信自己的感觉,要用理智去判断;三是对美女要敬而远之。

可是瓦西自他一脚迈出人流如潮的站台,就破了三规,和陌生人说了话,相信了自己的感觉,并且是一位有姿色和气质的女子。

他想,不和陌生人说话,又怎么能去找工作呢?他相信了自己的感觉,相信这位女子应该是一个好人。他的感觉最后战胜了理智。如果说人和人说话,需要选择,而面对一位女子,他又能如何做出本能的防备呢?

但是他不能对一个陌生人一见面就说他无可去处,他要表现得自在,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他会很快融入这迷潮的混流中,会很快在这片陌生的城市站住脚跟。

他对胡女士说了声谢谢,接着又继续道,我还有其他事,如果需要的时候,会联系你的。

胡女士也不再对他说什么,她看了瓦西一眼,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希望我们还会再见。”然后迈着轻盈的步子,和他擦肩而过,被海风掀起的她的黑发遮住了如模特身姿的幻影,隐入了视线的海。瓦西突然意识到一种隐隐的淡淡的伤感,化入了茫茫人海。

瓦西依然站在原地,他感到这偌大的上海就是一个空大的地壳,在他的视线里旋转,模糊。夜幕把最后的光辉从摩天大厦吞没,灯火辉煌的夜上海伏着海的气息,将瓦西带入了梦幻之境。一切远去的浮影是来自遥远家乡的沉默。家乡已经变得遥远,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梦,它漂浮在另一个世界。而眼前的世界,使他感觉更遥远,如梦如幻。西北的风带他来到了这里。双脚踏上了如梦的履历人生,只有向着前方,即使前方一片空无。

瓦西在一片霓虹灯下走进“爱的礼物”蛋糕店,买了一份三明治,一盒酸牛奶,步行穿过一条街又一条街。此时正是晚潮高峰期,车流混杂着汽车烟筒的废气,弥漫在急促的呼吸喘息中。他到了一个公交站台,挤上公交,和城市的上班族,打工仔,一起沉默拥挤。他抬头扫描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想从乘客中找到一个类似相近或熟悉的面容。他、她们皮肤白皙,脸上装满了沉静、自信、还有傲慢。他感觉一缕陌生的气息裹挟了他,他感觉所有人仿佛都在看他,或许是他手里的三明治和牛奶,他不合时宜地备了晚餐?像他这样在下班的公交车上的另类,使他自己感觉到非常不自然。其实这是瓦西的错觉,乘客们都在想着各自的心思,看着手机,发着信息,谁也不会注意到一个来自西北的小青年用一个透明塑料袋提着三明治和酸牛奶挤在上海的公交车上。也许,南方的热度他没来得及准备超薄的衣服,他感觉有点热。女士短裙露臂,男士短袖T衫,这才应是他感到不自然的另类。好在瓦西穿得还是比较单薄。只是他的宽松的藏蓝色的中山装衬衫护得太严实,就像是一个民国时代的青年学生,头上缺了一顶学生帽。像他这样的着装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外来人。他酸困的左手换了一下提着的“小吃”袋,右手乘机抓住车栏杆时不经意间握住了一个女孩的手。女孩握着栏杆的手并未躲开,但他如触碰电流一样快速移开了,然后对着女孩不自然地算是作为歉意地朝她微微一笑,女孩也对他一笑。瓦西终于感受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一个并不漂亮,但气质极佳的女孩。但她的微笑,似乎是整个城市的微笑。瓦西不知道公交车过了几站,但是他还是不想下车,他感觉到他要去的地方还没到。突然,他的手感到一阵温热,是那个女孩不经意地也触碰了一下他的手,然后他发现女孩对他也微微一笑。这时他并没有将手移开,若有若无的碰触,使她感觉到女孩投来温馨的一笑,他想到了一副油画,公交车上的顶栏上紧紧抓着的一只手和另一只手,轻轻碰到一起,整个车里的人都是虚拟的背景,车上只有她和他。夕阳的余辉洒向车窗,将他们的脸耀红了。

车又到一个站口停下了,女孩的手移开了,同时在最后的微笑中将视线移向车门口,她开始跟着拥挤的乘客往车门处走去,瓦西想也没想,自然也跟着下了车,他认为自己的站点也到了,反正他是想向这深海中游一会,看看夜上海,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他站在马路边,四处望了望,好像和前面上车的地方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楼群密集了些,又高了些,天空又小了些。他向前走了走,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女孩坐上了一个黑色的轿车,车窗玻璃是开着的,她正回头时,她看见了他。她向他轻轻地挥了挥手,他也挥了一下手,玻璃慢慢地升起来,他看见她的手消失了,还有她的脸,她的染了棕色的垂肩的发,都一起消失了。他看见车窗玻璃上显示的是他的影子,路边的树木和广告牌,楼群的投影。黑色的轿车消失在了星光灿烂的大街上。他看到闪烁的街灯和车灯,将整个陌生的街区罩住,刺眼般明亮,这明亮,似乎隐隐地刺痛了他。

瓦西就这样无意识地游荡,他像一条鱼,穿梭于文明城市的心脏,只是此刻,他不想再向前方走了。他从红绿灯路口向右拐进一条街景,他寻找着让他留宿的一夜。他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亮,“网鱼网珈”四个字醒目地对着他闪烁,他感觉这里就是迎接他的第一站的“驻地之家”。

吃完了三明治,喝完了酸牛奶。瓦西打开电脑,登录上微博。三明治的味儿在他胃里转圈,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他以前不知道三明治是个什么玩意儿,只不过就是一块叫着洋名的面包,内加一些蛋黄之类的东西,还是英国人发明的呢。但它的历史有两千多年了,与犹太人有关。没想到三明治历史这么悠久,不知道为什么,他决定这是他最后一次吃它,他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反味。

他关掉百度浏览器网页,登录QQ,戴上耳麦,打开音乐收藏单,歌单的第一首曲子是钢琴曲《给母亲的信》,他闭上眼睛感觉很舒服地向后一靠。网鱼网珈的电脑椅非常高档,坐着躺着都很舒服。瓦西每次听这首钢琴曲会有一种不同的感受——深沉,伤悲,温馨,又如清凉的夏风拂过思念的心。

瓦西突然很想家,他有千言万语要对母亲说。他要把这遥远的城市的感受说给母亲听。但他此刻无法实现这个念想。他打开QQ日记,记下了这一刻的感触。用钢琴曲写给母亲的信,此曲展现了他对母亲的深刻感情和对母亲的思念。他觉得钢琴诗人理查德·克莱德曼太伟大了,瓦西非常喜欢听。直到后来,母亲离世,他将这首《给母亲的信》钢琴曲作为他最珍爱最喜欢的音乐收藏,并放在了听歌排行之首。

瓦西还喜欢听的一首歌曲是《上海滩》他每次听这首歌的时候,心中就会升起无限伤感来。他感受到生活靠打拼的艰难,或许命运会让我们拥有一次艰难而深刻的体验,人生才能变得有意义。

不知什么时候,瓦西惊醒了,一看晚上两点半,耳机还在播放着《给母亲的信》,他因长途坐车疲乏,睡着了也不知道。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醒了,他左看看,右看看,一排排电脑对应的桌椅上躺着、趴着像他一样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的年轻男女。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他的“左邻右舍”不知什么时候换人了,他记得左边是一个男生,右边是一个女生,现在是左边是一个女士,右边是一个男生。男的半躺着睡着了,女的趴在电脑桌上,头睡在弯曲的胳肘上。他仿佛有一阵心跳,感觉到这个左边的女孩就是在公交车上跟他手碰手对微笑的那个女孩。长长的棕色的发遮住了半个键盘。心里突然地跳动后,随即又平静了下来。怎么可能呢,其实他也没有记住那个女孩具体的容貌样子,他只记得她的微笑,还有垂肩的发。即使让他再遇见,他保证会认不出她。

瓦西常常会认错人,认人记住别人的容貌,是他的一大缺点。有的人认人过目不忘,只要第一眼看清楚,就能记得。但是瓦西不行。即使打过几次照面后,第二天见了还是认不出来对方。这件事也让他的同学总是说他摆着一副人架子,不认人,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瓦西每次遇到这样的事觉得非常难为和尴尬,但是他再怎么留心和注意对方的容貌,想记住他们真的很难。他记住的只是别人大概的印象,在瓦西看来,人和人除了个子大小和衣服穿着外,容貌都差不多。令瓦西感到有点释然的是,被人认为他有点“目中无人”的傲慢,他终于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对不能确认的容貌记忆,他突然想到了上网查:一个人为什么记不住别人的脸。

原来像他这种现象是脸盲症。脸盲症又称为“面孔遗忘症”。最新研究发现,过去被认为极为罕见的脸盲症实际上在全球范围内较为普遍。该症状表现一般分为两种:患者看不清别人的脸;患者对别人的脸型失去辨认能力。

他总是对所见之人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对认识的人有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瓦西看着身旁的女孩,突然被自己的莫名其妙搞笑了,心里想,不管她了,记住和记不住,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此刻只想再补一觉,天亮了好有个精神去找工作。

早晨的太阳仿佛是从北边升起,瓦西对这个陌生的大城市失去了方向感,但这不会影响他去找工作。因应一个朋友的介绍,他去一家外贸易公司应聘。说是应聘,只是一个形式,其实早就说好了,公司部门的一个经理是他朋友的姐姐的同学,那里正好缺一个仓库管理员。瓦西去的时候,是打的过去的,因为靠他自己去找,估计三天也找不到。到了外贸公司门口,远远地就能看见大海的影子,此时迷蒙的雾气笼罩着城市,但是瓦西此刻顾不上看风景。他在门卫处做了自我介绍并做了来人登记,等了一会随后有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把他带到一个大型储备库,从一个侧门进去,右拐进入一个办公室。有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在忙着做记录,带他进来的年轻人给瓦西介绍说,这是我们许经理。许经理看了瓦西一眼,对瓦西说:“你好,是新来的吧?”

“你好,我是新来的”,瓦西见经理坐着未动,想握手的手悄悄缩了回去,忙又回答道:“我是来应聘工作的”。

“好,你先坐。稍等一下我马上处理完手中的活。”他没有再抬头看瓦西,但写字记录的速度飞快。瓦西觉得他写的不是字,而是一串串数字。带他进来的年轻人,给他倒了杯水,瓦西忙站起身说声谢谢。年轻人忙说,不客气,你先坐。说完他转身就出去了。瓦西眼睛扫描了一下办公室,这间仓储办公室陈设简单,一张大办公桌,两排长椅皮沙发,除了墙上挂着仓储管理工作细则外,再看不到其他的张贴。

许经理终于丢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面带微笑。随后是五分钟不到的面谈,许经理给他介绍了这里的工作性质,让他先熟悉一下工作环境,住宿可以先在办公室的隔壁有个小库房先将就一下,等过几天再安排,并说这是他们王总特意交代的。王总因为临时有个特别的会议今天早上飞广州了。瓦西心想,王总就是他的朋友的姐姐的同学。忙对许经理说了声谢谢。随后跟着那位穿着蓝布工装服的年轻人带他浏览了储备库的各个环节。年轻人说,其实这里的工作并不累,很轻松的……瓦西一边听着年轻职员的讲解,一边在想着自己是否在这里能不能待下去。因为他感觉到这个偌大的储备库很阴冷潮湿,不见阳光。那些晃亮的灯光就像夜间的幽灵,但是他想要试一试,最起码是朋友费心地介绍了,这也许是一个难得的工作。不管怎么先要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立住脚跟,先吃饱肚子,其次再谋求发展。

年轻人一会儿就忙去了,临走时让他自己转转,再熟悉一下。一直到了中午,他也未再见到那个年轻人和许经理。瓦西心里突然觉得一种不安的感觉。但是他决定先去吃午饭,下午再过来。

瓦西转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家兰州拉面馆。瓦西想,他本来是想在外面一边打工一边寻访真正的民间中医师,想学习中医。他通过网上的信息看到山西一家民间中医大夫,并且和这位山西的大夫通过电话。那位中医大夫是当地的祖传医师。他可以带他三年,半天山上采药识药,半天临证实践,手把手教你学,只要你人诚实,能吃苦,可以管吃住,但是没有工资。他都决定好了,准备联系去呢,可是那天在上海打工的朋友给他打电话说,他的姐姐的同学在上海一家外贸公司当经理,让他过去。瓦西犹豫了一下,最后他还是决定先去大城市挣钱吧。

吃完拉面,他和拉面馆的师傅聊了起来。他们很快相识,并且成了最熟悉的人。因为都是来自大西北,拉面师傅是青海人。

也许一个城市需要一个大江南北的面馆,这个面馆像是自家门口的面食,能够重温这样一种体验,对于一个流浪的外来客来说仿佛是体验了故乡的风味和温度。

远方传来汽笛声,耳边传来列车的隆隆声,城市的天空,飞过蓝色、红色的飞机。故乡的天空,飞过一群白鸽,一群沙棘鸟。无论走到哪里,蓝色的天空,都有故乡的影子,那飘逸的白云,一定是被西北的风急催着来看我。

瓦西下午又去了“外贸公司”,他无法走进那个矗立的大楼,他给门卫打过招呼后,就径直走向储库办公室。办公室门锁着,不见人影。但是机器发出的轰鸣声,出出进进的集装箱的车辆从他的身边经过,他似乎感到他是多么的多余,有一瞬间,他感觉他根本不属于这里。他想急速地离开,但是他需要找到一个离开的理由。到了下班的时候,也不见什么许经理和那个年轻的员工再出现过。

他终于下定决心离开,既然见不到许经理,他决定不再打招呼,他只需要离开后对他的同学的姐姐一个合理的解释的理由。于是他找到了朋友的姐姐的电话,电话不通。他又打给朋友,朋友把电话挂掉了。瓦西又盲目地在街上走着。他很想去坐车看看大海,可是他又突然没了心情。天快黑了,他又要去网吧过夜吗?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短信是他朋友的姐姐给他发来的:你好,想你今天等了很久,我这边出了点状况,可能你要再等几天。给你带来的不便,实在抱歉!瓦西知道临时变卦,没戏了。他简单地回复了一句:谢谢,你费心了。瓦西也懒得给朋友再做解释。既然他人已经来到来了上海,那就最少待上三天,看看大上海,完了就辗转山西吧。

为了更大的节省费用,瓦西还是决定再去网吧留宿。他想打游戏玩个通宵。但是出了门,瓦西玩游戏的心情一点都没有,他想还是看看电影,最好是武侠动作片,让电影陪他度过一个孤独的夜晚吧。

他先是去了中午去过的拉面馆吃了面,拉面师傅给他特意加了肉和宽面,满满的一大碗。瓦西观察这个拉面馆并不缺人手,他从拉面师傅的言谈中听出了生意的淡薄,还要减少人员,节省开支。瓦西很感谢拉面师傅的好心。说以后如果在上海待的时间长,他会是这里的常客。

瓦西想今天晚上多走走路,离开了面馆,他自由散漫地再街上走着。

他边走边思考,想起读过的一位外国作家在深夜里因为找不到写小说的灵感,一直在城市的街道走到天亮。还有一位作家专门去咖啡屋整天埋头写作。因为他的灵感在咖啡屋。如果创作找不到灵感去逼迫自己找灵感,是不是非常不自然。整天待在咖啡屋写作,那需要富有。为了找适应自己写作的环境,可以不计成本,大多数作家也不会去那样做。罗曼·罗兰写的《约翰克里斯朵夫》妻子让他去买米,克里斯朵夫在街上转悠,没忍住把妻子给他买米的钱却买了书,回到家,妻子还在等着做饭。天才的灵感都是逼出来的——“战士啊,当你知道世界上受苦的不止你一个时,你定会减少痛楚,而你的希望也将永远在绝望中再生了罢。”

瓦西想着伟大作家的启示录,心里突然拂过一阵亲切的海风,整个城市的街灯像挂在天空的星星,他不再感到孤独,而是慢慢地欣赏起了这城市的美丽,他的呼吸变得轻快起来,心中像绽放的花朵。他的内心的天空、他的内心的夜空,比起这城市的辉煌更加的明亮。他的脚步变得轻盈,身心舒展,他感到此刻的深夜,大上海突然张开了双臂,欢迎了他。

第二天早上他离开网吧时检查身份证的时候,一并掏出了在火车站那个美丽女子递给他的名片,他想起了她临走时说的话,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你好,是胡经理吗?”

“你好,你是?”

“哦,你好,我是前天下午在公交站台你送我名片的那位。”

“哦,想起来了,是你呀!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我正在去公司的路上,你在哪里,如果方便,我接你?”

“这样太麻烦了,你给地址,我过来找你。”

“你人生地不熟,别再客气了,我还有点时间,你加我微信,就这个手机号,给我发个位置。”

“......好吧!”

不到二十分钟,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停在了瓦西站立的路边,“快上车,我怕交警看见,这里不能停车。”

瓦西快速地上了车。红色的小轿车像是一朵莲花,在街上飘行,这位胡女士驾车很熟练。她戴着墨镜,瓦西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他觉得比前天下午见到的那个她更洒脱漂亮。对于脸盲症的人来说,想要记住别人,就得多用心地去多看对方几眼,用心地记住她,只要再次碰面,别再因为“傲慢”而错过。

“你在想什么?”胡女士从后视镜看到瓦西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

瓦西想回答她没想什么,他又觉得这样说有点心不在焉和敷衍她的意思。于是他回答了一个很有诗意的话:“我在想一首诗,是我昨晚上在网吧写的。因为此刻的情景。”

“看不出你还会写诗,那你读给我听吧!”红色的轿车在一个拥挤的红绿的路口起步后慢坡上了天桥大转盘。

“等我心静下来我会发到你的微信。”

“好呀,看得出你有点紧张。你能信任我,这也是一种缘分。”

“能问你个问题吗?”

“可以,你问吧。只要不超出我的智力范围,我尽可能地回答你的问题”

“你真幽默,我好像遇到好人了。”瓦西说。

“何以见得?”

“一种感觉!”

“你相信感觉?感觉是靠不住的。”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此刻我只相信我的感觉。”瓦西接着说。

“但愿你的感觉是对的。哎,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吗?”

“我想知道那天下午你为什么会跟我说话,还递给我名片。这是一种偶然呢,还是因为什么?”

“呵呵……看来你还是有点不信任我。我可以回答你。那天下午我刚从重庆出差回来,本来是说好公司的车来接我。结果路上堵车,我就多待了一会,看见你好像是晕了,靠在栏牌边。因为我这次去重庆,下车后也晕了,那种感受真的受不了。当我问过你话后,感觉你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但是我确信不认识你。而且正好我们公司最近招聘干员,我就递给你名片了。”

“可是我是落榜的学生,不是大学生。”

“呵呵,我们是招聘大学生,但是也有破格聘用的。你还得接受公司的面试,但那也只是个流程,最主要的是有人推荐你,这才是重要的。”

瓦西通过后视镜看着墨镜女子的脸,他看到了她在说话时流露出对他的信任和自信。这使瓦西很感动。

“谢谢你!”瓦西说。

“先别说谢了,等公司录用后,再谢我不迟。”胡女士笑着说。

红色的小轿车拐进一个比较窄的小街,又拐了一下,在一个很气派的大厦门口停下,公司的滑轮门很快地滑过去,胡女士轻轻踩了一下油门,车子便轻盈地驶进公司左边的一个停车点,他们下了车。接着她领着他打开电梯,她按了24号,电梯门关闭。瓦西有一点点眩晕,随即他振作了一下。正好胡女士取下了墨镜,瓦西终于看清了她的脸。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一个女子。那天下午,说实话,他只记住了她的一个微笑。为了打破两个人尴尬的气氛,瓦西突然对她说:“那天下午我只记住了你的微笑。”

“我知道,”胡女士开朗地笑着,“那你现在好好看看我的脸,一定要记住,别下次碰到想不起我是谁了。”瓦西的脸红了,他不敢正视她的脸。

“别低头,看着我,一会要面试,打起精神来。”

于是瓦西目光不再躲闪,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勇气,自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觉涌上心头。有那么一瞬,四目相对,瓦西忘记了自己。

电梯的门打开了。瓦西和她并肩走在明亮的走廊里,瓦西看到隔着玻璃的写字楼,透明的办公室,好多电脑,好多年轻人都在各自的电脑前工作着。

胡女士边走边说,熟悉电脑吗?嗯,熟悉。那就好。

她推开一个科长办公室的门,径直走了过去,对她说,你负责给他教会我们的工作流程,给他安排食宿。后天我要面试。

瓦西此刻显得有点紧张起来,到底是什么工作啊,还要培训,后天她还要亲自面试?随后胡女士回头对他微笑了一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就出去了。

那位女科长让瓦西先坐下来,递给他一份公司的宣传画报,说道:你先看看这个,了解一下我们公司的概况,然后我带你去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瓦西接过公司的画报手册,他看到原来是一家科创上市公司。我能胜任这份工作吗?瓦西心想。

瓦西接受了三天的培训。第三天他来到胡女士的办公室,胡女士今天看上去特别又气质。但似乎没有了微笑,有点严肃地盯着他看了一眼,然后平静地问他:“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瓦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能!”那你把这份表填一下吧。瓦西接过几页A4纸表格,这不就是一份合同吗?他详细地浏览了一下,押金一万,过程中出现意外的失误,需要赔付......他心里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尽量掩饰着心里的不安。

最后他还是鼓足了勇气,对胡女士说道:“胡经理,这份合同不适合我。”

“为什么不适合?”

“因为我没有那么多资金交押金。并且在工作中一旦失误,会赔得更多,我目前无法做到。”瓦西认真地给她解释着,他心里明白,这是一个“很友好的陷阱”,得想法赶快离开,他想。

胡女士早已看出瓦西的心里意图,但是她不说破,只是淡淡地说:“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拼的机会呢?我给你提供了这么好的平台,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机遇。”

瓦西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这的确是一份难得的机遇,你们开出的工资都上万了。我何尝不想呢,但是它真的不适合我。”胡女士淡淡地笑了,“那你走吧。”然后她从桌旁拾起中性签字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不再看他。

但是他能感觉出胡女士心里有一种失落感,而胡女士此时心里的确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有一阵她想破格录用,免去合同上的那些让他感到无力的条款,但是她想起在电梯里,和他目光对视的时候,那也是一种面试,她觉得他缺少了一种什么,虽然她感觉他很不错。

瓦西再也看不到在电梯里的那双美丽的眼神,他渴望重现一次,也许此刻就不会感觉空气凝固,那么尴尬了。瓦西静静地看着她,愣神了一会,说道:“我这几天的吃住……多少钱,我给你?”胡女生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瓦西感觉这几秒钟像是过了几年。“没事,你走吧。公司前三天的培训食宿都是免费的,你不用担心。”她此刻宛如一个董事长的口气,轻描淡写,好像这都不是什么事。瓦西有点不相信,但是他懂得把握机会,现在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要继续让空气凝固吗?他对着胡女士点了一下头,说道:“谢谢胡经理,真的很抱歉,给你们带来诸多不便,请多包涵。打扰你了。”

“没什么,你去吧?哦,别忘了把你写的那首诗发给我看。”

瓦西此时觉得这种对话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和难受。但瓦西还是僵化地保持着不变的声色。

“我会的,再次感谢你,再见!”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司大门。

他向行驶过来的出租车挥了挥手,钻进了车。“师傅,去火车站。”

一个小时后,瓦西坐上了去山西的列车。他看着手机,打开胡女士的微信对话框,写道:相遇偶然,结局出乎预料,但我仍然感激那一瞬的美丽!谢谢你!

食指轻轻一点,发了出去。

他感觉就像发了一个伤悲的离别的邮件,一个渴望回复但没有回音的邮件。

列车一声长鸣,载着瓦西奔向了又一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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