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灵魂在哭(六)

作者: 五月薄荷 | 来源:发表于2018-06-27 22:02 被阅读108次
她的灵魂在哭(六)

(一)

家里正在闹骨肉分离,金枝不知道小妮儿被送走了,其实,送走了又如何呢?这不正是她希望的吗?

庆生也没有告诉她,反正说不说都一个样,金枝早就打算把小妮儿送走了。

无所谓了。

农忙总按着时令来,庄稼收完后就开始耕地,中秋节过后,小麦就全部播种完毕,霜降前,麦子钻出了新芽儿。

嫩嫩的麦芽儿在秋天的田野里展露着勃勃生机。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别人家的玉米都剥完玉米皮了,庆生家院子里还堆着一大堆,放时间长了,都捂了,庆生用二齿子从中间往外扒了扒,里面热乎乎的,外皮也都变成了黑色。

他怕误了农时,只顾着把地倒出来种麦子,粮食收到家就不顾不过来了,就真真一个人剥,芳芳剥几个就剥够了,光知道要吃要喝,也难怪,她才四岁啊!

真真实在是累坏了,再能干的小姑娘也架不住没完没了地干呀。

庆生把那二亩花生刨出来,用地排车拉回家,就码在过道里,真真只顾着剥玉米皮,花生一个都没摘,庆生晚上觉也不睡,在过道里甩花生,他在那个柳条篓子边沿上甩,甩着甩着就一头栽进长条篓子里面。

真真的哭喊惊动了邻居,大伙儿把他送到了医院。

大夫也没查出什么病症,只说可能是压力太大,累的,从那以后,庆生就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有人就说他是鬼剃头。

(二)

金枝无所事事的熬到过了年春末,又到了卸货的时间了。

她还是想回家。

这次,她没有骑自行车,她请哥哥帮忙,晚上开着机动三轮车把她送回了家。

她这次千万个小心,家里大门紧闭,庆生和真真芳芳出门时,就把她反锁家里,给村子里人造成个没人在家的假像。

金枝大白天一个人在家里做小孩子的衣服,炕上摆满了剪成片片的布料。

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缝着一床小被子,

突然间,金枝头顶响起来一个声音:

“妈,妈……抱抱……妈妈抱……抱抱……”

金枝一阵心惊肉跳,她抬起头,隐隐约约看见天花板上一张小孩子的脸,一张一岁多小孩子的脸,眼睛里蓄着泪水,小嘴一张一合的,一声一声的,不紧不慢地叫着妈妈。

然后她就感到自己手里刚刚缝好的小被子变得沉甸甸,她想把被子折叠起来,可掀起一角就叠不到中间去,好像里面包着个什么东西,她吓得把被子一推推到炕角,自己缩进被窝蒙住头。

她已哆嗦成一团。

是庆生和真真芳芳回家的声音,让一切恢复了原样,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金枝冷汗直冒!

金枝是晚上开始的阵痛,她在一阵紧一阵的疼痛当中,就听见有个声音在耳边叫:

“妈妈,妈妈,我来了妈妈,”

金枝又是一阵心惊胆颤。

(三)

这次的这个孩子不知怎么回事,特别难生,她疼得死如活来的,可肚子里的就是没有下坠的迹象。

孙大胆来时,她疼得脸都白了。汗珠子哗哗的流淌。

孙大胆看了看,骨缝开了一指就再也不动弹,她整整疼了两天两夜,可骨缝还是一指。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进了院子,又从院子里进到屋里,她总想着多活动活动,骨缝还开得快些。

可孙大胆儿无论怎么试,还是一指宽。

“我治不得了,骨缝不开,孩子脑袋出不来呀,快送医院吧,别耽误了,赶紧的,人命要紧。老天,这事我还是头一回碰见,按理说这孩子应该生的快才对,真是活见鬼了。”

她自言自语着。

庆生没办法了,他找来村子里有拖拉机的邻居,孙大胆儿不放心,一起上了车,车子迅速发动“扑通通!扑通通”往医远赶。

邻居刚买的新拖拉机,所以没毛病,跑得飞快。

村子离乡上十几里路,快的话半个多小时就到,可拖拉机跑到半路突然熄火了,邻居庆祥是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他拿着摇把拼命摇,摇几下,就扑通几声,又熄火了,再摇,再扑通两声,庆祥急得满头大汗。

“邪门了,刚买的新车,没毛病啊,昨天还开着出去一百多里,很顺畅,今日这是怎么了?太邪乎了。”

他不甘心地使劲摇,拼了命地摇,到最后他摇到精疲力尽,把摇把一扔,一腚坐地下,大口大口喘着气:

“实在对不起,哥,对不起哥,我发动不起来呀!!”

金枝在车上一个劲儿地疼,除了阵痛还是阵痛。

深更半夜,四周黑漆黑静悄悄,所有的有生命的,就连小动物们也进入了甜甜的梦乡,更不用说人了。农村人有事没事谁还半夜三更的在大路上晃荡?

所以,他们在路上连一辆车都没碰见过。

金枝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庆生豁出去了,他把金枝背到背上,一步一步往医院走,庆祥说:

“你们先走着,我再发动车,”

可怜的庆祥,无数次地发动他的新拖拉机,庆生背着金枝,孙大胆儿拿着东西跟在后面。

金枝那个疼啊,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疼过,这疼比以前的阵痛严重的多了,她受不了了。

邪门的是,路上怎么也遇不到一辆车子,拖拉机,马车,地排子,小推车也可以呀!

庆生用脚步丈量着土地,丈量着大路,丈量着金枝的忍耐力。

天黑的邪门,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庆生都看不清路了,深一脚浅一脚,有几次都差点把金枝从背上甩下来。

这剩的几里路啊,好漫长好漫长。

庆祥发动拖拉机的扑通声已远去,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金枝也像痛了一个世纪。

(四)

天亮了,终于他们看见了乡卫生院房顶上那个醒目的红十字。

庆生把金枝放下后,人就瘫那了。

金枝被送进了手术室。

大夫出来问:

“她骨缝没开,是剖腹产还是再等等。再等她继续受罪,还不一定能开,你们商量商量吧”。

庆生有气无力地说:“剖腹产吧”。

等待是那么漫长……

金枝躺在产床上,被打上了麻药意识还是清清楚楚,她天生抗麻,也就是说,麻药对它不起作用,切开肚皮的每一刀每一剪她都真真切切的感受着,这也许着就是人们所说的切肤之痛吧。

她感觉到医生把切开的口子用戴着手套的双手往两边扒拉了扒拉,孩子抱出来后,先是“啊……啊”地哭了两声,医生用手提着婴儿的两条腿,然后横过来抱给她看:

“看看吧,是个女孩儿,很健康。”

金枝忍着疼痛,看向医生手里的孩纸,她的眼光刚刚接触到孩子,孩子半闭的眼睛突然睁开,朝着金枝咧开嘴笑,金枝清清楚楚地听见婴儿开口叫了一声“妈妈”,然后,就闭了眼闭了嘴,开始呼呼大睡。

金枝已是魂飞魄散,可更让她崩溃的,是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婴儿的脖子,对,没错,是脖子上,有一条红红的胎记,那胎记,像极了一道掐痕。

那道掐痕,她清楚地记得,那双手的掐痕,出自她罪恶的手。

她“啊”地大叫一声,昏过去前她只听见有人在叫:

“坏了,怎么大出血了?快……”

庆生坐在产房外面凳子上,就眼看着医生护士出来进去地跑动,一会儿听见婴儿啼哭,出来个护士告诉他生了,母女平安。

他刚松了口气,产房又出来个白大褂,说:

“产妇大出血,得输血。”

庆生木呆呆地看着护士拿着一袋袋血往产房跑……

他只觉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金枝被推出来了。

它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双眼紧闭,孙大胆看了看,还好,医生说血是止住了,产妇消耗体能很严重,得好好补补。

孩子抱出来了。

庆生接过孩子,孙大胆凑了过来,两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都怔在了那里。

还是孙大胆先回过神来,她和庆生,都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婴儿脖子上那条掐痕样的胎记。

活脱脱一道掐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孩子被掐了脖子……

孙大胆儿叹了口气:

“唉!作孽呀,报应!”

金枝躺床上,迷糊了两三天,就是醒不过来,庆生给她喂小米粥,她还张开嘴喝,可它就是醒不过来,庆生还问过医生,是不是成植物人了?

医生让他先观察观察再说。

(五)

其实金枝早就醒了,只是她拒绝睁开眼睛,她抗拒这个孩子,她不敢看这个孩子,她怕这个孩子,怕极了。

庆生也是,每次看到孩子脖子上的胎记就心惊肉跳。他也快崩溃了。

孙大胆本来是想回家的,可看他俩那样又于心不忍,就帮着看孩子,照顾金枝。

孙大胆抱着孩子,那个胖腚一点儿都不利索,她一个不小心一腚坐到了金枝躺的病床上,坐到金枝的手了,把金枝疼得“唉呦”一声叫唤,她忍不住说:“压死我了,四婶子你压死我了。”

金枝再也不能装植物人了。

她不敢看自己的孩子,孙大胆调侃地说:

“你可不能一辈子不看这个孩子了,该面对还得面对哪,要不,把这个再拾出去?”(送人)

金枝才想起庆生提过,小妮儿被送给别人了。

她痛苦着,难受着,看着这个孩子,时刻提醒着她作下的孽,让她的灵魂一刻也不得安宁。

她是没有安宁过,她再也没有能力让自己安心地活着,只能遗憾地说,她终于把自己逼疯了。

(后记)

我回老家时,在村子里集市上看到过她。

她已老去,且蓬头垢面,正捡着别人扔掉的烂菜叶往嘴里送,还吃的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我看见,有个轻灵飘逸的女孩儿,大约十五六岁,寻着她,拉起她的手,默默地远去,那女孩而脖子上,有道明显的红色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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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 婧候花开:精彩。
    五月薄荷:@婧候花开 谢谢友友点评
  • 静夜风:更文速度快。👍👍👍
    五月薄荷:@静夜风 🌹🌹🌹☕☕☕
  • 吻过地平线_8781:很精彩,把当年为了要个儿子而不择手段的人物刻画得很形象。特别高的一部作品!👍👍👍🌺🌺🌺
    五月薄荷:@吻过地平线_8781 😊😊😊非常感谢友友鼓励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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