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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房先生,叫做云四,一直以来都活的随遇而安,波澜不惊,自以为一生便会只在客栈里当账房先生,安安稳稳过到终老,谁知,客栈却黄了,一个人守着这座宅子,也没有什么计较,更没有做生意的头脑,烦恼之极,可是当他遇到那个叫阿古的孩子之后,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也许就该改变了,虽说只是陌生人,可是,他太需要遇到陌生人了,再加上阿古那听上去颇有道理的一番言词,更是让他似是漫漫冬夜忽地看到东方一抹白光般的期许,在内心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其实也想过各种法子,让这客栈重新开张,但是,终归一个人,无人商量,便一日拖沓着,每日有一口吃食,也便不急于着手,更是想着,再去找份工做做,够养活自己也是足够。
但是,自听阿古愿意留下帮忙,内心那片死水也一下开了闸口,希望如石,击起千层浪,一发不可收拾,整整一晚都辗转难眠,或者这数月来,他便是在等这个人一般。
他用一夜的时间计划着未来光景,将曾经计划过数遍的改造方式又回想了几遍,甚至连门外的栏杆漆成什么颜色都想好了。
就这样一夜未眠,倒不觉得困,一大早,他就出门找人来收旧家具,走了几步,他竟然发现自己在哼小曲,这种感觉还是当初掌柜的开客栈时有过的,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初生的日头又加快了步伐,一个人沉默得久了,再生起希望时,那种不可抑制的情感是无以言表的,就像喝了几杯酒,醉醺起来。
而阿古则着实苦闷了一夜,不是地方睡不着,而是对于茫茫的未来有些不知所措,主人之命不容置疑,教他将信新手交谁,就必定要交与谁,且要拿了回执才可复命,如今,这客栈老板早已离去多时,天地茫茫,又要去何处寻找?
昨天对这账房讲的那番话其实也根本没经过大脑,随口想了,又随口说了,谁知,这账房却认真起来,万一,主人回话教自己返回去,剩下他不是又空欢喜一场么?
他翻了几个身,眼看天就要亮了,这才迷迷糊糊睡去,以后真的是得走一步看一步了明日打听了路,先去驿站给主人带个话,告诉他这边的状况,之后便且在此地等候主人回信便是。
从驿站回来快晌午了,远远看见客栈门前人来人往的搬东西,待走近一看,却原来是云四已把客房的旧家具统统变卖,如今有人前来搬东西,安静良久的客栈一下子变得好不热闹。
楼上的旧床旧桌等旧家具卖了二两银子不到,拿着这些银子他们又去买了几套桌椅来,粉刷墙壁请不起人,只能自己代劳,云四又借了推车去河边拉了几车石块,他身单力薄,一车里最多放三四块脑袋大的青石,便脚步不稳,走得歪斜,四邻倒是热心肠,知道他要改造客栈,也都来帮忙,几车石块堆在门外,阿古便在里面一块块地拼,好歹拼出一大片地面,又用细土填了缝隙,洒了水,再填,再洒,几番下来,地面平整了许多,比起之前,倒有几份不羁的风格。
帐台、扶梯,门窗也都重新漆了颜色,墙面也重新粉刷,门外窗前开出一道平台,门上挂了酒招子、红灯笼,焕然一新,客栈完全变成了酒馆的模样,喜乐客栈的匾额也被摘下来,请人重新写了,换名成喜乐酒馆,云四喜气洋洋地看着旧貌换新颜的宅子,似乎一眼便已看到自己怀抱着银子笑呵呵地样子,不禁乐出了声。
阿古也抬头看着那道匾额,幽幽地转过身拍拍云四的肩问了一句:“你,会做饭么?”
云四一愣,笑容渐渐凝在面上,看着阿古轻轻地摇摇头说:“一直以来,我只会下面条,算吗?”
阿古白了他一眼,走进柜台,拿出文房四宝来,找张红纸,递给云四,示意他写个招聘厨子的启示,然后出来贴在门外。
就这样,喜乐酒馆顺利开业。
可是,顾客寥寥,二人多半时间都是闲着打盹儿,阿古带给主人的信却渺无音讯。
前来应征厨子的人都不如意,不是工钱要的太高,就是手艺太次,要么就是长得过于歪瓜裂枣,要么就是来骗吃骗喝,数日过去,招不得一个让他们称心的厨子,酒也没有卖出两坛去,他们都又开始考虑改行了。
就在他们对酒馆也失去信心,云四又想去看看还有没有哪家店铺招账房,而阿古则想着问看谁家要跑腿的,第日赚点铜子碎银过活时,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改变了他们的决定。
那是一个午后,店里无人光顾,二人都伏在桌上打盹。
突然,一道被阳光拉长了的人影从门外走进来,映在青石地面上,二人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见门外站着一个高个男子,头戴一顶破旧斗笠,穿着黑色的大褂,一双旧靴子上全是土,斗笠遮了半张脸看不清面目。
那人站在门外,打量着这二人,又看看店内,这才开口问道:“这里招厨子?”
听声音这人年纪并不多大,他问了定句,就不再多说。
二人对视一眼又看向那人,同时点点头道:“是的,招厨子。”
于是那人跺了跺脚,散去一片浮土飞尘,又摘下斗笠迈步走进店里,然后将背后的包袱往桌上一放,自顾自拿起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问:“工钱多少?”问完仰头将茶喝了,又倒了一杯。
“五纹钱。”阿古说着仰头看他,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却是一脸胡渣,尽显憔悴。
那人向着阿古扭了扭头,顿了顿,没做声将第二杯茶也一口喝尽。
阿古又回头看看云四,云四抬了抬下巴,示意问问那人什么来头,此人体态匀称,却看着不像厨子,倒更想个浪子。
“那,你都会做什么菜?”阿古问。
“你想要做什么菜?川鲁粤淮杨?随便!”他说话的口气有些冰冷,似乎不是他自己找上门来当厨子,而是阿古他们求来似的。
阿古打量他故意问到:“现如今,有一技之长,便不愁吃穿,怎么还沦落成这样?”
那人淡漠地用眼角扫视阿古一下,看不出喜怒地放下茶杯,问道:“那是我的事,用不用吧?一句话!”说完看向他们。
云四此时说了一句:“用不用的,总得先试试菜吧!”说的小心翼翼的,许是被那人的气场吓住了。
那人四下看看道:“厨房在何处?”阿古赶忙指了指厨房方向,他便拎着包袱走进去,不一会传来叮当作响的声音,阿古和云四对视着奔向厨房,怕他别是要拆了厨房才好。
二人站在厨房门外,阿古双手在胸前一抱依着门看着,云四双手在袖笼里一插也依着门框向里看,那人低声说道:“可否烦请二位在外稍待片刻?”
阿古看看云四,后者只得缩了缩脖子向外歪了歪头,示意出去。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厨房里安静下来,随着脚步声传来,二人同时抬头,看见那人端了两个盘子走出来往他们身旁的桌上一放,冲盘子抬了抬下巴,说:“好了。”
阿古和云四一看,是一道炒萝卜丝和炒鸡蛋,阿古心想,如此简单小菜,虽然看上去萝卜切得粗细均匀相等,色泽也足够诱人,但,终是家常小菜,有何区别?
想着,还是拿了筷子夹起几根来,先是看了看,又放嘴里尝尝,云四没有想得太久,夹了一筷子就直接丢在嘴里嚼了一嚼,然后同时看向对方的脸,接着二人又吃了一筷子,再接上来,三下五除二把菜吃了个精光,之后才发觉有些尴尬,但是,菜真的好吃,平时,阿古也炒鸡蛋,可是,就是不如今天这盘好吃,有鸡蛋的原香,可是又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鲜味,炒萝卜丝也是一样,没有萝卜的苦辛辣,却又是香脆可口。
阿古抬头看那人冲他直竖起大拇指来,云四也连连点头,那人打量他们一番,转身拿起包袱甩在肩上问道:“住处在哪里?”
云四用衣袖抹了一下嘴,指着一楼最里面的一道通往二楼的小扶梯说道:“二楼最里面三间便是咱们的住处了,我住……”
不等他说完,那人便转身走去,一面往楼上走一面说:“烧些热水送上来!”
楼下二人看着那人的背影径直进了一间客房,云四却只是小声咕囔了一句:“那是我的房间。”
云四送热水上去的时候,顺便把自己的衣物带了出来,搬进了隔壁。
晚饭时分,阿古从驿站回来,依然没有主人的口信,看来自己还是得住在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不过还好,这里天气不错,又有了个新厨子,还是有点希望的。
一进门,却看见云四和一个人坐在桌前,云四回头看见阿古,笑道:“快来吃饭,以后再也不用吃你做的……饭了。”脸上一副脱离苦海的幸福相,阿古瞪眼怒道:“我做的饭有那么难吃吗?”说着也坐到桌边,眼睛却一直盯着另一个人,那人一身窄袖月白束腰长衫,头发整齐的栊在脑后,挽个半髻,插一根木簪,长发漆黑飘逸,双眉入鬓,双目如星,面目俊朗,只是有些消瘦略显沧桑,拿筷子的手指修长。
阿古只觉此人有些面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打哪儿见过,正自思忖间,那人却轻咳一声道:“看够没有?”
阿古顿时惊讶异常,几乎跳起来,惊道:“哇呀呀,你是刚才那个大叔?”
那人刚刚夹起一筷子菜,被他这一叫,吓的一颤,菜掉在了桌上。
阿古这才顿觉失态,赶忙拿起筷子,说道:“看来,不是大叔,莫怪啊,我叫阿古,你怎么称呼啊?大,大哥?”差点又叫大叔,见那人面色不善,急忙的改了口。
那人抿抿嘴说了两个字:“青木”
“青木?有姓青的吗?”云四抓抓脑袋皱着眉头思考起来,阿古一碰他的手肘冲青木抱拳道:“虽然名字有些奇怪,但咱们在此一会,也算有缘,从今日起,我们便在这同一屋檐下过活,若有什么话,便放在这桌面上说开,谁都有个大小毛病,能改则改,万事好商量,便如一家一人一般,来,咱们以茶代酒,欢迎青木入伙。”
云四笑道:“又不是当山贼,什么入伙?”。
青木却依旧吃着饭,轻轻的点点头,拿起杯子跟两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网友评论
会
发生些什么呢?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