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病而服药,与有病而不服药,皆可以杀人。自杀也是杀人的一种。
苦闷,压抑,厌恶。
夜晚,山里寂静,连虫子的叫声都来自很远的地方。
我又想起白天的事来,心情如干湿面粉搅在一起。晓芸的心情却很好,连续画了几个小时的画。晚饭前,她聊起喜欢的画家,又说如果当初妈妈不反对自己画画,可能自己正在杭州读美院。
“我最喜欢梵高。”她说。
“很好。”我随便回答一声。
“老师喜欢画画吗?”
“不喜欢。”
“来看看我的画。快来。”
我不情愿地从床上起来,走到亮着黄色顶灯的阳台。
“你画的是,李炎?”
“老师也认识李老师?”
看见李炎上课的样子出现晓芸画布上,我有些吃惊。但她画得很好,李炎干瘪的身体和温柔的神态恰到好处。
也许所有学生都对他类似的感觉吧。一个温柔的老师,从不大声说话,永远温柔的老师。
“学生们真的很喜欢他。可惜就是岁数大了些,听说他老婆很凶,以前就因为他老婆不愿意跟着来上海,他就从学校辞职回老家了。”
第一次听到关于他的事,我不知所措。老婆?他有老婆,是啊,早该想到。即使当年没有,现在也一定有家庭了吧。
还是不愿死心。
“你怎么知道他老婆的事?”
“大家都这么说。我猜,他老婆一定不漂亮,但是气质很好。”
“为什么?”
“啊呀,方侑老师不要总是逻辑这么严密。有些事是不用推理和证明的啦。只是感觉,大部分人的感觉而已,已经八九不离十啦。”
“也是。”
是我不愿意接受某种事实,于是一开始就编造了与事实不符的故事,十几年来一直活在编造的故事中,连记忆也可能根本不真实。
没有那些记忆。没有香樟树摇曳在窗前的黑影;没有不开灯的房间;没有潮湿的被子;没有酢浆草沾湿他的裤腿。也没有那个不敢跨国水塘的男人;那个在我身上拼尽全力的男人。那双干枯温热的手,捂住我的头,告诉我,“不要怕,小不点。”
夏天的所有记忆都是台风带来的海市蜃楼。到秋天,成为摸不着的轻尘。
只是我还是在意。即使是虚幻的过去,大脑也无法忽略它们的存在,十多年来不愿想起又如影随形。
李炎应该是结了婚的男人。现在想来,他的灵魂上有女人的印记,与我交缠在一起时,那个印记也像一道凉风,隔在我和他之间。
现在这道凉风有了具体的模样。他不愿开灯看到我,也是因为这道风吧。
这样也好。李炎也是个有缺陷的人。我的心情没有预想的那么糟糕。李炎有老婆,和我亲吻时心中一定满是愧疚。这样想来,他不完美。
不完美。
不完美的李炎和糟糕的我。这样更合适。他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神,而是一样做错事的人,这样的想法虽然不体面,但我喜欢。
我又看了几眼晓芸的画布,她正在等我说些什么。我夸她画得栩栩如生。她嘟起嘴怪笑,又可爱又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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