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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爱人的样子
“刘今,等我……”
同桌小林追了上来,没想被刘今笑话:
“你看你每天乐呵呵的,放学铃声响过半天了,还在看着一张纸傻笑,不愧我给你取的好名字啊——呆二”
“你才呆,你才二!老拿这点事儿挤兑我。”
“是是是,爱情,伟大的爱情。你有我没有,我自然体会不到你的快乐。”
“哎呀喂,追求你的男生都可以从教室排到食堂门口,有些人啊……没有快乐你自找的!”
“念书就好好念书,其他的我才不感兴趣。”
“假正经,小心孤独终老哦……”
两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朝家里走去。
刘今回到家的时候,外公外婆已经坐在饭桌前等她了,今天家里还多了两个人。外公示意刘今,让她喊那个男人叔叔。
刘今知道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他身边的男孩大概就是自己的弟弟了。自从一个月前妈妈带着她从京林县回到这里,她就打听过爸爸家的住址,偷偷去看过他。妈妈说她生了一双和爸爸一样的大眼睛,当看到爸爸那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和一个人如此相像。
都说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这点不假。刘今、念念坐在一起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和谐。女儿遗传了阿宾的眉眼,儿子的鼻子和唇形则像极了阿珍。
“爸爸!”刘今直直地看着阿宾,大方地叫。
阿宾有些手足无措,本来想好一堆话想和女儿谈谈,盼着女儿能叫他一声……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女儿却主动叫了他。
“嗳,今儿,”他有些激动,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继续说:“你和妈妈这些年在外面习惯吗?你们过得好吗?”
“没什么不习惯的,我和妈妈在京林过得很好。”
阿宾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嘴唇,这是他紧张时的惯有动作。他自知亏欠阿珍和这孩子太多,当刘今说起她们在外的生活,他担心孩子记恨于他。
“爸爸盖了一所大房子…”阿宾有些心虚地继续说:“如果你和妈妈不介意,随时都可以回来。”
“好,我和妈妈一起来。”
刘今说话的时候一直带着笑容,这让阿宾稍微放松些,可内心又陷入自责。本来好好的家庭,因为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竟让它支离破碎。他想起阿珍离开的那天,他们一家人堵在门口不让她走,阿珍宁死不从的情景。
那天,阿珍背起念念,一手拉着一个女儿,她不要这个家里的一针一线,她只要孩子们。
阿珍刚刚走出屋子,刘家人便围了上来。婆婆出口成脏,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颐指气使地让她留下孩子。
阿珍受够了她的冷漠、苛责,把悲愤化作一句:“闭嘴!”
婆婆这下有理由了,顺势坐在阿珍脚前,一边哭一边唱。唱的词儿大意是说:我活了半辈子,含辛茹苦养大儿子,如今还被娶进来的外人欺负。这世道变了,活不下去了,平时不当我是妈,翻了脸我还变成了那路边的狗……
阿珍拼命想要挣脱,却被几个力量死死堵住,一时间,纠缠作一团的几个人不断传出的争吵声、撕打声、孩子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阿珍头痛欲裂。
阿珍终是寡不敌众,被折腾到手脚发软。婆婆用菜刀割断了背带,抢走了念念;哥嫂紧紧拽着刘心的腿,孩子被扯得生疼,哭喊到嗓子发哑,不断咳嗽。阿珍担心孩子受伤,只好妥协。
她的头发被婆婆抓散,发卡斜挂在一侧;衣服被撕破了,胳膊上两道血红的划痕笔直悠长。最后,她怀里只有刘今了,她抱着刘今一瘸一拐地走出那道门槛……
阿宾忘不了那一幕,他没有在这起争执中有任何表态,只是冷漠地观望了整个过程。他的坐视不理也是压倒阿珍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来阿珍想,阿宾之所以没有去挽留,不是因为不爱她,而是因为他藏着掖着都要保护的乔金枝。那个前凸后翘又会装可怜的女人可以满足他的欲望、野心,可以让他更有尊严。
她总是鼓励她放手去做些大事,她看得见自己的才华和潜力,这和高中时的阿珍是一样的。只是婚后,阿珍变得患得患失,所有事情谨小慎微,缩手缩脚,阿宾不喜欢小家子气的女人。
可这个擅长谋划的女人能是省油的灯吗?自从和阿宾过起日子后,便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卖树苗时算账收钱外,别企图让她做其他任何事情。
没有财政权的阿宾对他百依百顺,就连婆婆也得让她三分。可是如此忍让了三年,刘家还不是落得个人财两空——乔金枝拿着他的钱和一个外地老板跑了,从此音讯全无。
阿宾现在是两手空空,但日子还要继续。他借钱置办了一套刨木机器,自己种树不算也买木材,自己加工成衣橱、碗橱到集市去卖。阿宾是有些天分的,他在柜子上画的花样、雕的装饰都非常受欢迎。
只是婚姻不幸的他同时迷上了赌博,即使一直生意不断,身上也没有存下什么钱,说白了就是个十足的穷屌丝。
对于阿珍,他是怀着愧疚之心的,他也曾多次去求岳父岳母告诉他,阿珍和女儿去了哪里?但是遵循阿珍的意思,他们始终没有松口。
直到刘今小学毕业,阿珍才重新考虑起孩子的将来,她不想自己的三个骨肉将来在路上遇到也形同陌路。更不愿意让念念在父亲的这种情绪和生活状态中成长。她觉得自己有义务让孩子们重新建立亲情,这样他们未来才能互帮互助,多个依靠。于是她给刘今办了转学,回到这个曾今让她欢心,又让她伤透心的地方。
阿珍恨阿宾,恨他的薄情寡义、不负责任,可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所以她选择放低姿态来要回念念。
孩子们身上同时有他和自己的影子,每当看到女儿的眼睛她就想到自己初识阿宾时,他也是那么看着自己——带着渴望、满怀期待。可是她无法去重新接纳他,太远了,也离开太久了,她不愿意去想起曾经,更不愿意再和他有交集。
刘今曾问过妈妈,自己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妈妈说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他才情兼备,只是后来生活太苦,没有机会一展自己的才华罢了。
刘今对爸爸是充满好奇和期待的,虽然他知道自己和妈妈在外面奔波这么多年全拜爸爸所赐,可是血浓于水,她想好好认识爸爸,也让爸爸好好认识她。
刘念念一直低着头,默默听着爸爸和这个刚刚见面的姐姐说着话,直到爸爸意识到还没好好介绍两姐弟认识。
小孩子有自己的相处方式,阿宾让刘今带着弟弟去玩一会。刘今带着弟弟去玩游戏机,这招果然很奏效,第一次接触游戏机的念念很快就依赖起姐姐来,粘着姐姐要学更多的新游戏,两姐弟开心地玩了一个下午。
阿珍进门时候,她首先看到了院子里的孩子,看他们玩得正开心,便没去搭话,只温柔地看着念念的背影,任凭眼眶潮湿、视线模糊……
“念念。”她在心里喊他,她看着这个几年前还在怀里吃奶的孩子,已经长这么高了,心里满是欣慰。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在想苦苦思念刘心和念念,如今,终于可以团聚了!
阿宾在窗后看到了阿珍,她这些年变化真大啊:头发染成了板栗色,微卷;一身合体的皮粉色连衣裙,将窈窕的身段衬托得玲珑有致;一条粉白相间的丝巾在阿珍白皙的脖颈里跳跃;一双白色皮鞋小巧精致……她略施粉黛,看上去神采奕奕。
阿宾隔着玻璃窗又想起当年阿珍的样子,她如今和那个在孩子们中间奔忙的、疲惫不堪的阿珍判若两人啊。
他连忙出门对着儿子喊:“念念,快叫妈妈!”
念念对于阿珍是没有一点记忆的,他和阿珍的相认并没有刘今和阿宾的相认那么顺利。
刘念念其实是知道自己和爸爸来是要见妈妈的,他已经和爸爸反复练习了好几天,他想响亮地问:“妈妈,你回来啦?”
可是看到阿珍就站在面前,他却半天说不出话来。阿宾着急了,走到院子里又说:“这是妈妈!”念念竟然哇一声哭了起来。
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怨恨,念念跑到阿宾身后不肯出来。阿珍也忍不住了,独自进屋里去抹眼泪,再出来的时候拿了一个盒子,这是她买给念念的礼物。
阿珍拿出一件衬衫,招手叫念念:“来,妈妈给你买了件衣服,试试看?”
念念扭扭捏捏,阿宾把他推到阿珍面前。阿珍拉着他的手,帮他脱了外套,温柔地给他穿新衬衫。念念就像个木头人,任由阿珍摆布。
念念还是第一次穿这么雪白的衬衫,还是第一次亲近这个可以叫妈妈的女人。他闻到一阵温暖的香气,他觉得这味道就像爸爸树林里那些草木散发出来的一样,可以让他神清气爽。
他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可爱的女人,她的样子似曾相识,因为刘心姐姐和她长得好像,自己的脸也像她。他不知道她能陪伴自己多久,也许明天她又带着刘今姐姐走了……
阿珍给他买了游戏机、篮球、还有书包、铁皮文具盒……这些他想要的东西一下子都有了,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内心几乎是狂喜的。
但直到他们离开外婆家,念念还是没能叫妈妈。阿珍说不要勉强孩子……
第二天,小林又来喊刘今上学,路上刘今问她:
“你喜欢的男生,哪点最吸引你?”
“他的样子啊!”
“就因为他长得好看你就沦陷啦?”
“喜欢他的样子:做事认真的样子、开心笑起来的样子、生气不理我的样子……”
“那你印象最深的样子呢?”
“我说了你可要保密啊,不许告诉别人!”
“拉钩。”
“有一次他刚刚洗过头从家里出来,碰巧遇到我。他和我并肩走路,我看着他的头发在风里渐渐吹干。他额前的发在风里轻轻扬动、他认真地看着我说话……”
“说了什么?”
“忘记了,但是他那天的样子,我记得一辈子!因为就是从那刻起,我开始喜欢上他。”
小林一脸幸福,刘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两人一起跨进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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