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个用老鼠做的可怕实验。一个能容纳四千只老鼠安逸生活的空间里,始终有足够的粮食、水和巢穴。起先刚入住的那些老鼠繁殖壮大得很快,家族、阶级和社交需求也很快产生。但只是到达两千多只的密度后,本来无忧无虑的鼠群发生了变化。平衡点一旦被打破,崩溃就会立即发生,雄性变得暴戾无常,对异性失去兴趣,雌性变得虚荣轻蔑,渐渐25号宇宙内的住民就不再生育,无法再繁衍下去,最后死得一只都不剩。可惜行为沉沦只是个理论,我是个侦探,我知道人并非老鼠。”
“当然,所有的实验理论都有其局限性,要想知道人类会怎么样要困难得多。人性有太多的弱点,人类的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人正在毁灭着赖以生存的世界秩序却不自知。从这点上说,人在生存理性上,比许多类型的生物都低等。”
“我早发现了,艾纳博士,相比人类,你一直更爱其他生物,或者说你从骨子里蔑视人类。”
“我并不否认。”
“对你的坦诚我充满敬意。相比25号宇宙里老鼠的癫狂,遗忘之市的人有一点很不一样。分析资料能发现,在十年间,几乎所有的暴力案件都发生在秋末初冬时期,特别集中在今天这样的初冬,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为什么奇怪?初冬气温显著下降,这里的冬季几乎看不见太阳,人会变得阴郁酗酒,也许这才是原因。”
“气温骤降、没有太阳、酗酒,在乐园到来之前也是如此,但并没有暴力犯罪案。”
“生活无忧、高福利、人口密集,满足了行为沉沦的前提条件,你们应该找些社会学家和心理学者探讨一下。”
“哈,我一直说不过你,莱拉。小时候,遗忘之市的父母会带着孩子采蘑菇,我当然去过,你肯定也对真菌了如指掌。曾经乐园所在的树林里,大多数真菌都在春季变暖后生长冒出泥土,在四月、五月的时候。从八年前起,发生过走私乐园蕈类的案子,案子虽不多,但都破不了。让我起先感到奇怪的是,它们发生在秋季,我才知道乐园里的肉蕈很特别,它们的生物钟与原先的本地真菌类不同,都生长发育在夏末秋初。”
“所以呢?它们本来就是两个物种。”
“所以,夏天总有徒步者神秘失踪,就像本案的马丁和佩雷兹一样。秋天的时候,乐园的肉蕈,特别是西区的蕈类就会疯狂地成长,它们与欢乐树群落共生,乐园很重视它们,我猜想它们是一个个新生命体系的关键器官。到了初冬,与乐园接壤的城市里总会突发异常的暴力案件。十年来几乎每年如此,并且这种规律变得越来越显著。作为科学家,你的意见是怎样的?”
“你在牵强附会,主观地串联不同的事件,过度解读其中的含义,以为找到了规律。”
“你得知道,对侦探这个特别的职业来说,案件中不会存在巧合,有巧合通常即有隐情。在司法界、情报界,在这个时代的遗忘之市,得时刻牢记于心的是,企图让巧合堂而皇之地存在于日常,让人安于和巧合同床共枕,并且总说别人的推论缺乏证据的人,不是蠢就是被收买了。”
“听上去有些粗浅的道理,我仍然不会认同这种说法,但我能理解你作为警探的苦衷。你快被逼疯了,老朋友。”
“一旦现象和线索形成一种类似巧合的规律后,就像潮汐、日蚀、四季,它们周而复始,这会让我联想到有一种潜在推动力。与我们的案件有关的这股力量显然来自乐园,它在四季里有类似生物钟的定律。这和普通犯罪是不同的,我们更像在与整个乐园为敌,与已形成规则的强大力量为敌。所以用普通手段我们永远不会赢,因为它们不需要动机,不需要凶器,甚至不存在犯人,只存在规律和法则。”
“你想说什么?就算这些特定的事情重复发生在相应的不同季节,又怎么样呢?无法证明它们之间有任何联系。你破不了案,就把一切失意归罪于乐园,幻想它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不,它们的发生过程之间是有联系的。而且,在搜索行动后,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所以理论上我已经破案了,这都要感谢你,莱拉,只不过法庭和世人会说我做出推理缺乏关键证据。”
莱拉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
“听我说,既然乐园有规律和法则,就代表着一切是有计划的,就算不知是谁制定的计划,一切计划也总需要有默认的目标和实施的过程。”
“艾尔达,你在建没有根基的空中阁楼,你的破案方式已经不是在冒险或赌博,而是失去了理智。趁我还有兴趣听你说话之前,让我们离开这里吧,坐我的车去我的公寓。看看我,你应该明白我今晚精心打扮的用意,难道我对你没有吸引力吗?”莱拉的手掌盖在了艾尔达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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