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有什么用,父亲从北境到西陵何尝不是千难万险,叶氏部属与滇北的战争如今是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漫说你下毒,便是让我自杀才能成事,我也不会有二话。”
“听说给叶后看病的,只是挂了御医黄竟平的名,实际上看病的人是卫戍司荐了来的,宫里连叶后的脉案也不存,药也都是勤政殿煎了送到北宸宫的。”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光芒穿过瑞云纹殿门射入昭阳宫的正殿,映了满地的影子,一位从长相到装扮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宫婢正跪着回话。
“听说,是他亲自去送的?”太后坐得端然,面上也淡淡的,好像不管什么事、什么话都在她意料之中。
“是,本来说是让锭子去送,可后来他因说错了话,给罚去看宫门了。”宫婢垂头看着地上蔓延的影子低声说。
“莫非他连金锭子也信不过?,去查清楚,北宸宫到底有什么蹊跷,查到了除了来昭阳宫回话,记得散给关雎宫知道。”
太后说罢便起身往回走了,她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这搁在人堆里找不到的宫婢有没有法子查到。这宫婢的确使命未负,不到三日,盛帝亲送安胎药往北宸宫的消息就传到了关雎宫。
有贞着实愣了半晌,眸子里先后闪过的是诧异、嫉妒和无奈。她知道昭阳宫透露给她,自然是想借她的手做见不得光的事。
是啊,昭阳宫耳目遍及禁中,借刀杀人早非一日,当日赵后为何会叛国,大概除了萧氏就只有昭阳宫里的太后——齐肃如知道了。
“安胎药……陆氏这等中山狼人品,便该断子绝孙。”有贞心中恨极,但也不想冒这个险,毕竟有如今盛帝已经盯上了滇北,江南又与滇北山河相依、唇亡齿寒,她不能上赶着给人递刀把去。
景妃再没脑子想来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干这等事。孙昭媛也是上不得台面,难为昭阳宫还往日偏抬举她,这还没怎么样就自惊自吓,成日价装疯卖傻了……
“前儿外头送的那件群仙贺寿的金丝满冠,明儿好生打点了送到菱花轩去,给杨充容贺个早寿。
有贞靠在眯眼靠在榻上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宫这些人,奈何也没什么堪用的,思来想去也只能指望杨锦文了。
可这话还不能跟她直接说,谁不知道她是个没脑子的,你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讲明白,她反而会害怕。先送份大礼趟趟路,赶明儿时机到了,随便给她个哪怕不合理的理由,她都会自己说服自己的。
有贞为难的是勤政殿的人哪一个也不好收买,前儿单为只能在外头伺候的女官收了景妃给的一枚银鎏金嵌红宝的戒子,先是地牢,又入水牢,死的时候连人模样都看不出了……
不过也不须太挂心,毕竟这信儿是昭阳宫特意给她知道的,太后不会不肯插手给她制造机会。
宫里很多事,都是因为这样变得没由头的,你刺探情报,我制造机会,他下手,总归是全员恶人,但也只能说一句法不责众。
那头锭子领了命,往禁中南门迎薰门执守,刚开始时面子上多少过不去,整日肃着一张脸,旁人讨好献媚、冷脸驳弹皆不放在心上,也不多说话只是老实当差。
不过城门这些人也都是见惯人事浮沉的,知道他金锭子是陛下用惯了的人,不会没来由就沉沦下寮,况且宫禁历来是禁中的油水部门,心里藏着鬼,看谁都像钟馗,是以但凡有些头脑的,见他这样子,只有愈加恭敬的,一来二去,锭子也乐得承当。
只是苦了那些往日私相传递惯了的人,数着指头盼着这位从天上贬谪下来的金锭子公公赶紧官复原职,赫赫扬扬地离开这儿,别耽误他们来钱。
锭子心里清楚,可盛帝的旨意在这儿,少不得也得带着那些奉承他的人刻薄寡恩地清查。
“不怕你们这些小崽子笑话,我虽是说错了话贬来的,可身上也有陛下的旨意。可大家都是一样的奴才,我也不想挡大家的财路,且安分几日,查出来不是闹着玩的。”
别人不知道,锭子最清楚,陛下的意思自然不是查几个女官宫婢太监公公往外头传递些来路不正的财物那么简单,要紧的是禁中和外头的互通消息。
他费心提点,也不过是不想有了这些小边小沿的事,把大事糊弄了。下头的人听了这话更加感恩戴德,锭子安排好这些,便专等着那些“不知止”的人来抱他的钟馗腿了。
接连五六日,北宸宫的药都是盛帝亲自去送的,这搁在从前,想必是要引起轩然大波的。可如今,景妃和孙昭媛因各有烦恼都暂时歇了争荣夸耀的心,张婕妤和王美人素来是透明人一般,上不得台面,只剩下杨充容日日往关雎宫去拈酸吃醋。
杨锦文收了贵妃金丝满冠的贺礼,更有意挑拣她爱听的话说来听,什么北宸宫狐媚惑主,想要靠皇帝为叶氏平反,真是错打了主意……什么江南半壁才是大盛的根基……什么叶葳蕤带了凤冠也没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有的没的说了一箩筐接一箩筐,车轱辘话说了好几天,难得有贞倒耐着性子听她的话,她且等着杨锦文把自己的火拱的差不多了,才好提点她呢。
星沉对这送药的差事可以说非常乐在其中了。
从勤政殿往北宸宫去,一个跟着的人也不要,自己哼着小曲儿便去了,每日提盒里的吃食还不一样,什么梅子山楂饮、冰糖莲子粥、玫瑰玉露……真亏他冰天雪地怎么寻来这些东西。
葳蕤这几日,不知是因为喝药还是什么,面色倒是越来越好,霜儿和雪儿也习惯了姑爷陛下天天来,看二人缱绻情形,也多少对他改观一些。
“这戏未免多少过头了吧?你日日来,旁人哪有下手的机会?”这日葳蕤喝完药,给星沉斟一盏自家带来的玉露茶,说到。
“你就这么信得过我?”星沉接过茶,浅浅啜饮一口,说了句颇为耐人寻味的话,看葳蕤兀自沉吟,又继续说:“若是旁人没机会下手,你怕不怕我亲自下毒送来,再嫁祸给旁人?”
“怕有什么用,父亲从北境到西陵何尝不是千难万险,叶氏部属与滇北的战争如今是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漫说你下毒,便是让我自杀才能成事,我也不会有二话。”
星沉看着眼前的人,许久不言。他对她极尽试探,她却一如既往大义凛然。叶葳蕤的回应永远无懈可击,照理说他不该有任何一点不满,可他就是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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