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九）
不知为何，田启这样倒在我的怀里，我竟有说不出的心痛。不停回忆起他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曾那般狂妄的人，领着千军万马站在德胜门下与我叫嚣对阵。我不止一次恨他，鄙夷过他，可如今转眼，他却变成了救我的恩人，眼下，又为救我，这样倒在我的肩上。
一双眼睛在风里又干又涩，被他温热的一双手蒙上，猛然氤了雾气，想要流出泪来。田启似是不愿我看清楚，但那手又极其无奈的滑了下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伏在我耳边喃喃道：“苏倾，回去吧！”
回去吧！回去吧！我不知道田启让我回去哪里，但看着他，我的心被撕成了许许多多的碎片，无力的散在异国他乡的天空之下。身后应是来了什么人，只听见兵戎刀剑停了下来，还未回头，觉得背后猛然吃力，我拥着田启齐齐倒下。
再醒来时，已身在一偌大的房间之中，这房间陈设豪华，一应俱全，但这大门紧锁，没有任何自由。我被囚在这房中已有半月有余，除了那送饭的人，再没见过其他人。最难捱的是这夜晚，房中无人无灯，漆黑一片。
这房内异常安静，也异常无聊，我便时常练着耳力玩，猜的门外是有几人，在说些什么，来打发日子。这日夜里，忽然听见门外脚步声繁多，却又不似平日，像是女子的轻慢脚步。
正思虑着，大门打开，一股脂粉之气迎面而来，我勉强站起身子来张望，如我所想，一个窈窕身姿翩翩而来。“皇妃，请速速些，被大将军知道了，我们可不好交代。”那皇妃依旧不言不语，使了眼色向身边婢女。那婢女低眉顺眼，会意的掏了银子赏了那看管之人。得了银子的那人，欢天喜地的退下。
脸上的伤疤早已好的七七八八，抹上脂粉，几乎可以看不出来。但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却让这伤疤无端火辣辣的痛起来，这种痛让我心生了怕意，一点点挪着脚步，直直退到墙角。
“茯苓，果然是你？为什么是你？”
茯苓带着的宫灯格外精致，也格外亮眼，借着灯光，我看清了茯苓。茯苓依旧满身珠玉环身，比过去看着娇媚许多。
“苏倾～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恨你？”
我摇摇头，心里恐惧万分，她身边的婢女虽看着低眉顺眼，但过去茯苓的手段我是尝过的。
茯苓凄凉一笑，微微叹了口气，悠悠开口讲了往事。“那日，你丢下我病重的一人，可知我经历了什么？我睁眼醒来，拼命去找你，可在野外迷了路，夜晚碰见了一蛮横粗人，被人霸了身子，卖到了妓院～”
我听着茯苓的话，恍如隔世，眼前的茯苓神情迷茫，如一无助孩子，陷入了回忆的恐惧中。
“妓院啊，苏倾，你可听过这样的地方？呵，你这样的大小姐，岂会听过这样肮脏的地方！但是，你瞧，我偏偏在妓院学的那身手段，才换来今日的地位，上苍总是不会断了一个可怜人的所有活路！”
“我不知道，茯苓，我真的不知道会是如此，我是怕你跟着我受累受苦，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
“我救了田启，被带回了凉国，成了皇妃。呵，但是，苏倾，我是真的恨你，我就是要毁了你的容貌，毁了你所有～但是，苏倾，我从未想真正要了你的命。”
茯苓低着头，一行行清泪簌簌而下，我觉得嗓子又哑又痛，想要上前靠近茯苓，却被茯苓躲了开。
“前尘往事说了开，也没什么了，我不恨你，但也不会原谅你。曾经，我们主仆一场，今日还清你，从此，再见即是路人。”
我惊诧的抬了头，茯苓却是一脸坚定，她身边那婢女低头走了来，摘了头上的发饰，散了青丝，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递与我。
“这是？”
“没有时间了，快与她换换行头，我带你离开这里。”茯苓焦急的催促道。
前一秒，我还怔在茯苓的爱恨情仇中，这一秒，她却找了替身来救我出去。我脑海中一片混沌，只能乖乖听了茯苓。
我小心提着宫灯，谨慎跟在茯苓后，不敢抬头，那看管的几人正在外面喝酒说话，看见茯苓出来，行了礼，也不大细细看，由着我们轻易出了这大门。
“茯苓，白宇哥哥在哪里？”
“不知道，我只能救的出你，他人顾不上了。”
茯苓在前匆匆走着，我在后面望着她，慢慢回忆着她的经历，不由得停了脚步。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茯苓不禁回了头。
“茯苓，你为什么救我？”
月光凄凉，银白的光色映在茯苓的脸上，她璨然一笑，颇有些楚楚动人。
“因为，你和我，都是可怜人。还想要活命，就快些走吧！”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已打通了宫人，今晚送你出宫，以后就看你造化了。陈国军队已打到城门外，只要你能出了这凉国城门，也就安全了。”
“陈誉在凉国城门外么？”我刚刚问了口，便后悔了，我果然是期盼见到他的。
茯苓没有回答，只说了句，“快些走吧！”
“皇妃，明日就是凉陈二国交战之日，不知皇妃你要带她去哪里？”
忽地，背后传来一人话语，这声音苍老浑厚，却又熟悉之极，像是在梦中一样，我多少回期盼这声音能再和我说说话。可我又不敢回头，怕真的是场梦，惊了梦，他便没了。茯苓上前，一把抓住我藏在身后，惊恐的摇头。
“皇妃莫不是要通敌叛国？”
“不，不，我不懂你们这些国事，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何必要一个女子做筹码？”
“爹爹。”我在茯苓身后，早已热泪涟涟，轻轻唤了声，这声爹爹一出口，又给了我十足的勇气，我看清楚了，是爹爹，是爹爹，他真的还活着。我几乎要夺步而去，却被茯苓一把拉回来，她使劲攥着我的胳膊，上前冲爹爹说道：“大将军！”
下一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