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只有我孤身一人,低头瞧见自己一身素白长裙,轻纱盈腰,未梳任何发髻,散着的乌发贴身而来,尽显小女儿家的身段。我在迷雾中来来回回,看不到过往,看不清出路,想唤人来,无奈唇舌干哑,发不出任何声响。
不知为何,眼前忽而清朗,迷雾散尽,现出来的是琉璃红瓦,亭台楼阁,好大的一座院落竟绵延百里,朱红大门悬着一块刻着“将军府”的石匾,原来是到了自家府邸。
仿佛有人指引,我从大门而过,整座将军府空无一人,走的每步都回荡着巨大声响。穿尽长廊,来到后花园。花园里没有什么奇花异草,单单种了这十里桃花,现正是开花季节,落英缤纷,满园尽是浅雪碎红。不远处一对粉嫩娃娃,约是四五岁的模样,一样的暗红衣衫,一样的初春桃花髻,一样的银花长命锁,再细看两人竟是一个模样。
两个娃娃低头浅吟,说着什么悄悄话,我缓缓走进侧耳,只听见那粉娃娃脆生生的一声“苏城~”
“苏城!”我听着一惊,跟着那娃娃声腔叫了出来,却从梦中惊醒过来。
我伸手平了平胸口,原来是被梦魇住了。望着窗外夜色正浓,如练笔时挥出的墨汁般浓郁,无星无月,看不出时辰。
房内红烛摇曳,已燃烧了大半,外面悠悠传来打更声,原来已经卯时,云裳伏在案台上睡的正香,满脸倦意。旁边放着她连夜为我改制的衣衫,想必她应是熬了一夜,我起身将玄色披风搭在她的身上。
我拿起云裳改好的衣衫,伸手一抻,上好的云锦裁出的新款样式,青色长袍底部簇着朵朵流云翻滚,再无其他点缀,袖口紧收,象牙白的衣扣处开了几朵早春桃花掩在袖口内。苏城穿衣一向考究,布料,样式必是上乘,且每样衣衫都绣有桃花,我不曾见过他口中的桃花仙,以前不曾,以后怕是更没可能了。
苏城房间眼神顾及处皆是兵书,刀光剑影,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生气,只在外厅了种了些许绿植,才略显活泼。云裳手巧,将苏城的衣衫改的正合我的尺寸。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这红木棱花镜还是从我闺房特意搬来的,照出来我的模样,有苏城的影子。
“小姐,你醒了。”云裳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刚说了一句,就被我凌厉的眼神鄂住,自知失言,抿了嘴开始为我装扮。
我再不用梳那些繁琐的发髻,现如今只需简单将长发束起,云裳将苏城的羊脂白玉簪横插平衡住。再用些许妆术将我肤色打暗,勾勒出立体的影子来,额头处画出淡淡的疤痕,从发间延到左耳处。
“云裳,你跟他时间最长,你瞧着,我像不像他?”我摸着侧脸,望着镜中的自己。
“公子,你本就是他。”云裳低着眉眼,不再多言。
我自嘲笑了一下,起身站起,学着苏城无赖的样子,用手指勾起云裳的脸蛋,满眼涟漪,“云裳有劳了,你这发髻束的不错,本公子喜欢的紧。”
云裳抬起头来,满眼的难以置信,有这么一瞬间,我知道,云裳把我当作了苏城。
我笑了笑,顺起桌上的青鸣剑,抬腿向门外走去。一门之隔,对我而言,是天地之壤。出了这个门,我不再是苏府的千金小姐苏倾,而是苏睿将军府上的少帅——苏城。
苏城是我哥哥。
我与他是双生龙凤,他仗着比我早一刻钟,天天嚷着让我叫他哥哥,我自小是执拗的性子,哪里肯依的他,总是苏城苏城叫个不停。
娘亲说,双生龙凤并不见得相像,可苏城生的秀气,从小,我俩便如同一人,衣服装扮的相像些,任爹爹娘亲也分辨不出。直到我十岁那年,这世上再没有一模一样的双生龙凤了。
那年十岁,爹爹开始教苏城骑马射箭,将军家的长子以后势必要统帅三军,所以自三岁起,苏城就开始训练扎马练功,熟读兵法,而我开始随着娘亲练习琴棋书画。
别的也就罢了,可是骑马这么好玩的事情,他苏城学的,我苏倾为什么就学不得?于是我便拎着紫罗裙带,绕到爹爹面前,脆生生的说道:“爹爹,倾儿也要学骑马。”
“待你学会那首广陵散琴曲再来与我商量。”爹爹眉眼未抬。
我撇撇嘴,喏喏折回,看见苏城坐在马背上得意洋洋,冲我张牙舞爪。望着苏城快鞭执马的恣意模样,我暗暗心痒,可那首广陵散琴曲怕是要学上一阵,思虑再三,我心中有了另番计较。
中午趁赤芍睡着,我偷偷溜了出去。来到马场,这些马儿个个精神抖擞,我欣喜若狂,选中一匹白色大马,看着这洁白如雪的颜色欢喜的很,想必是匹温良得马儿。也不考虑其他,凭着有些武功底子,折腾了三五回,倒也爬上马背。
将军府上的个个都是战马,哪有温良之说。这点认知,我是上了马背才知道。我学住苏城的模样,双腿夹住马肚,狠狠拽了缰绳,许是弄疼了它,马儿突然狂怒,一路狂奔,我被晃的左右摇摆,摇摇欲坠,早已吓碎魂魄,只管胡乱扯着嗓子大声唤人。
安静的马场开始沸腾,在后面一路尾随我的苏城看到眼前的场景,到底年幼,一时也没了主意,只是用尽力气吹着哨声,试图把马儿唤回来。那马儿已然受到惊吓,哪里肯听什么哨声。
“救我,救我,苏城。”我在马背哭的梨花带雨,任凭马儿在场内乱奔。
苏城慌忙骑上另一匹枣红马驹,风驰电掣,赶到与我齐肩时,苏城伸手,“倾儿,把手给我。”
我被马坠的头晕目眩,不敢松手,仿佛劳劳抓着缰绳才觉得安全。“快点,倾儿!”苏城一脸焦急,明明十岁的小人,却已经少年老成。
“倾儿,相信哥哥。”
我的手哆哆嗦嗦伸了出去,苏城探着身子,瞅准时机,用力拉住我的手,饶是苏城练过些功夫,但毕竟年幼,两人双双落了马。
落马的瞬间,苏城把我的头揽在怀里,万幸我们未摔到马蹄之下,只是顺着马场向下滚落,整个过程,我都被苏城牢牢护在怀里,直到撞到兵器架子才停了下来。兵器受了重击,纷纷落下来,有把银刀不偏不倚,划过苏城左脸。
我因苏城护着无任何大碍,只是胳膊腿部有擦痕,而苏城却满脸是血,我拿手捂都捂不住,血不停从我指尖渗出来,溅在苏城长长的睫毛上,忽闪忽闪,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有人呼喊着从远处冲我们跑来,应是通报了爹爹和娘亲。我害怕的浑身颤抖,眼泪一滴滴融在苏城的血里,“苏城,你有事没事?我好害怕。”
苏城脸色惨淡,像皑皑白雪,与流出来的鲜血相映成辉,他勉强笑着,伸手擦我的泪:“倾儿,不怕,有哥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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