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番外：丹青海棠姜婉——半壶纱

锦瑟无端番外：丹青海棠姜婉——半壶纱

（一）

东风袅袅，阁楼外海棠花已是香雾霏霏。

心有天涯，万般风景再入不了我的眼。轻手拈起羊脂毫尖，微蘸焦墨，素纸白宣上写不尽我的相思，“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我望着那隽秀小楷，仿佛看到我那白宇哥哥像是天神一般，在那遥不可及的云端起舞弄剑，让小小年龄的我，一见倾心。

白宇哥哥与我是青梅竹马，两家亦是世交。我爹爹是朝中文臣，白家乃是沙场武将，所谓门当户对，珠联璧合，大抵说的就是我与白宇哥哥吧！

在我心里，自然是无人能与白宇哥哥相提并论。白宇哥哥清秀俊美，驰骋疆场更有另番神采。上马可挽弓杀敌，下马可吟诗作对，动可起刀舞剑，静可泼墨挥毫。这满城的女儿家谁提及“白家玉郎”都是娇羞遮面，芳心暗许。

可我知道，在这世上，白宇哥哥只倾心于我一人。每每这海棠花千蕊万染之时，白宇哥哥便会折一支海棠斜插于我发间，轻声软语，“婉儿，这世间只有你配的上这丹青海棠。”

正值深思，婢女夏竹慌里慌张跑来，“小姐，白家公子……”

只听见白家二字，我便瞬间花容失色，“白宇哥哥怎么了？”

夏竹抚着胸脯，说话断断续续，“白家……白家公子……”

“到底怎么了！”我的心紧的阵阵绞痛。

夏竹瞧着我那紧张的模样，终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白家公子来提亲了！”

只这一句，便让我娇羞满面，丹唇逐开。

（二）

我与白宇哥哥的婚约订于那金秋十月，届时丹枫浸染，傲菊迎寒。

大婚前一月有余，爹爹便找来那城中最巧的女红为我缝制嫁衣。看，这世上最美的华裳莫过嫁衣，暗红金丝双层广绫长袖，边缘尽绣番榴鸳鸯图案，一袭双花飞鸟纹腰，再叠尾裙长摆曳地三尺。

“娘亲。”我试上那嫁衣，心中欢喜，端着闺秀之礼，轻声问道。不料，竟惹的娘亲泪眼婆娑。

“我婉儿自然是美的。”说完，便转身拭泪。

我缓步上前，将头倚在娘亲身上。娘亲伸手抚摸我的头发，“婉儿，你看则柔弱，内心刚烈，娘亲只盼的你嫁到白家，那白宇能转转你那执拗的性子。我和你爹爹不求你多过荣华，只求你可一世长安便也罢了。”

“娘亲，不用担心，我嫁的是白宇哥哥，他定会护我一世周全。”我信他，如信自己。

婚期将至，未等的白宇哥哥迎娶，却等到朝堂加急战报。陈国联合凉、晋两国，入侵我安国多处疆土。君王震怒，发兵讨伐。这名单之首，是我表哥苏城，尾随而后的，便是我那夫君白宇哥哥。

沙场秋寒，刀枪无眼，想想便是心揪。我坐在这凉亭，看那鸿雁南飞，心戚戚，不知如何与他道别。

苏城哥哥打趣我，“婉儿，要信的过你苏城哥哥，定会还你一个工整的白家玉郎。”

“婉儿，我自小习武，争的便是这天可保家卫国，驰骋疆场。你要信我，我们已有盟约，你迟早是我白宇的结发妻子。”

看白宇哥哥豪情万丈，天地凛然，如天神般，这就是我心上人的样子啊！也罢，他上阵杀敌，我便替他尽孝爹娘，守固后方。

白宇哥哥，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人间或地狱，有你白宇，便有我姜婉。

（三）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每个结点中心都是我那璀璨如神的白宇哥哥。

大军未行几日，我爹爹早朝后颓然回府，丫鬟们刚刚扶上，他便一口鲜血吐在青石板上，一纸诏书从他袖中轻飘飘的落在这萧瑟的秋风里。

这安国上下，谁人不知我姜婉已与白家结亲，偏偏那坐在金銮殿的君王不知吗？我白宇哥哥为他的天下出生入死，浴血沙场，他却要纳他那未过门的妻子为妃。

呵呵，白宇哥哥，这就是你要守的国，这就是你要护的家。你信誓旦旦要守护安国上下，可谁来护你的婉儿呢？

欲哭无泪，如若嫁的不是我白宇哥哥，倒不如一尺白绫了结了自己。

夏竹从外跌跌撞撞跑来，抱住我痛哭流涕，“小姐，多念念白家公子，要活着啊！好好活着，你走了，老爷，夫人，白家，苏家都会受牵连的。”

是啊！入选嫔妃自裁，全族受连。白宇哥哥，你看，我连殉情都不成。死不了，那便好好活着。

君王生母静宜师太，怜我白姜两家世代忠良，讨了皇恩收我为俗家弟子。带我回灵秀山修行时，向我爹娘嘱咐：“皇家恩惠已下，不好驳回，对外就称无尘仍是皇家嫔妃。”

无尘是我的法号，师太说我尘缘未了，姑且当这灵秀山为庇身之所，不必剃度，他日去留，全由自己做主。

这灵秀山与世隔绝，白天采竹种麻，夜晚打更念经，不理红尘繁琐，心倒也安宁。既入这佛门，必当向善，我日日跪在佛祖的莲花座前，不为天下苍生祈福，只求我那白宇哥哥能平安归来。

（四）

灵秀山最美的便是这夏季，茂林修竹，空翠欲滴。当那晚霞染尽，可揽五分入画。

一日清晨，师太唤门前来，“无尘，是时候该了结你的尘缘了。”

我不解师太所谓何意，但仍是双手合十，低眉浅目。

不过是在灵秀山半年有余，我再回人间已是大变。行走在街上，家家闭门不出，少有的路人也是行色匆匆，处处人心惶惶。正是仲夏时分，城外的血腥气和尸体的腐臭味随风而来。

高高的护城墙上，我看见了苏城哥哥。他迎风而立，让人旁生单薄怜惜的错觉。他也是看见了我，向拦住我的士兵挥挥手。我踏上城墙顶端，看到了那人间地狱的容貌，横尸遍野，血浸黄土。

而立在血染之上的修罗道主，白衣白衫正坐在那高头大马之上。我满眼诧异，纵使相隔甚远，可我的白宇哥哥，我怎会认错。

似乎心灵感应般，白宇哥哥也在向上仰望，我慌忙躲到垛墙之后，但心已扰乱，清泪不止。

“那次出征，白宇被伏，而后叛变，白家遭满族灭门。老少妇孺，无一幸免。现在，白宇兵临城下，大开杀戒，扬言血债血偿，夺回他的结发妻子。”苏城哥哥言语冰冷。

“你信他会叛变吗？”

苏城哥哥摇头，“我们不信有什么用，可金銮殿上的那位信了。”

我心中抑郁难舒，凄然落泪，“打开城门，我要见他。”

“他已经不是原来的白宇了。”

“那也要见他。”我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苏城哥哥眼神些许犹豫，最终还是应了我。我伏手行了大礼，“烦请苏城哥哥去我家拿来我的凤冠霞帔，我来劝他退兵。”

城门缓缓而开，我青色长裙，亦步亦趋，直直走到白宇哥哥马下。

“白宇哥哥。”我略带娇嗔，眉目流转。

白宇哥哥跃下战马，伸手抚上我的侧脸，“婉儿，他们终于舍得把你送出来了？”

“我既已出来，可否退兵？”

“你信我吗？婉儿。”白宇哥哥目若宛星，却尽染肃煞之气。

“白宇哥哥，我想要那枝海棠。”我顾左右而言他，指着不远处簌簌而开的海棠花。

白宇哥哥转身折来一枝海棠，斜插于我发间。“这世间，果然唯有我婉儿妹妹才配的上这丹青海棠。婉儿，白宇哥哥来带你走了。”

我莞莞一笑，“白宇哥哥，我想穿上那凤冠霞帔，再与你走。”

说完，我轻移莲步，衣带当风。

一步一青阶，一阶一回头，直至高墙之上。我青丝斜挽海棠，紫红霞帔迎风而绽。我望着城内残兵弱将，望着城外敌军如云。

“白宇哥哥～”我高声喊道。

城墙下，白宇哥哥如谪尘天神，冲我伸出右手，“婉儿，我带你走。”

“好。”我倩然一笑，挥袖从城墙跃下，一袭红纱覆住凡尘过往。

突然想起孩童时候，白宇哥哥经常无端问我：“婉儿，你可信我？”

“自然是信你。”

“你是如何信我的？”

我便登上石阶，径直向后仰去，白宇哥哥总会稳稳接住我，“我就是这样信你。”

白宇哥哥，我一直信你，是仙界天神，不是地狱修罗，一切因我而起，自然由我而灭，地狱修罗我且去走一遭，只愿还世间一个英雄少年白家玉郎。

快要落地时，我瞧见白宇哥哥飞奔而来，这次，你可还能接住我，白宇哥哥？

（完结）

番外：五月榴花赤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