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这是25世纪,地表已经摧毁,人类在地下建立了一个新的王国。
现在的新王国,所剩的人类不算很多,但也不少。通过科技方法,地下有阳光、空气,也有森林、大树、弥漫的白雾、地下河,和地表曾经的地貌差不多,不过只居住在一块被建立好的基地上,大约一百万平方公里,只有一个国家,一个政府。
城邦里有交错庞杂的地铁通往城邦各个角落,到远的地方去就用火车。地铁非常拥挤,人们面无表情。这里的生活是用科技建造出来的生存基地,尽管尽量模拟曾经的地表生态,还是和曾经的地表生活有许多差别。最大的差别是比较压抑,人们生活的城邦郊区是林地和生态、工业园区,人们在城邦里聚居,为了生存而忙碌工作。
天空是人造出来的蒙了一层灰的蓝色,由于是地下的城邦,所以就算科学界已经用最高的科技来模拟曾经自然的天空,但始终有一层不真实的灰覆盖在上面,整个世界的人造太阳也是病怏怏的,一副伪造者的样子,就像缺电一样,光总是灰蒙蒙的。
科技已经非常发达了,造出的农业用地是非常肥沃的土地,种植各种农业产品的土壤有科学的配比,完全不需要肥料。还训练出了一种肥虫,没有头脑,喜欢钻地,被人驯化后,耕地、撒种、插秧、浇水、收获,它们全都会做,还很专业,渐渐替代了农业人口,参与生产工作的没有农业人口了,只有工业人口和商业人口。
肥虫的养殖主要被一家叫“曲”的大公司控制、垄断。“曲”俨然是一个农业帝国,拥有比国家的总统还大的权力。因为他们一发怒,连总统都没饭吃,利益一环连接一环,想撼动“曲”的利益,破坏掉“曲”的农业垄断的人或团体,都会被“曲”以各种手段干掉。
现任总统看不惯“曲”挟农业来掌控天下,他最懊悔的事就是做总统副手时没看出“曲”的阴谋,以为这是一家有良心的商户,想做农业改革。
最开始,引导农民向工厂去,农民收入提高,不用再辛苦种粮来换得微薄的酬劳,所有农业人口都非常开心,媒体冠当时的总统以“解放者”“农民的大救星”的荣耀。后来,肥虫工作效率几十倍于农民,让人民吃上好粮还得到便宜,人民的粮食像水一样便宜,即使不工作的流浪汉,也能用公分钱买起一大碗上等米,再也没有吃不起饭这种事情发生。人民很高兴,温饱不再成为问题,物质需求下降,人们的精神丰富性被释放,全民兴高采烈,过上了不愁吃、精神文明百花齐放的日子,“解放者”总统又被人民冠以“最伟大总统”“解放全人类”“饥饿消灭者”的称号。
在旧总统离任之前,把持农业多年的“曲”公司,在花了一笔巨款让媒体与评奖机构给“解放者”总统带上荣誉桂冠的同时,也让他签上了荣誉中附带的协议:禁止私人从事农业,培养肥虫,农业事项,一切农业事项由“曲”负责,受国家农委会监管。
对旧总统进行游说时,“曲”派来的游说人给他们看了“曲”所做出的社会贡献——在许多层面上“曲”确实是做了很多贡献的。“您看,曲一直做得很好,是一家值得信赖的公司。”
旧总统点头:“是一家好公司,做事情很有分寸。”“曲”承诺给他丰厚的钱财,给他巨大的荣誉,但是索取不多,只要他签署一些对他本人没有损害的条令,所以他评价“曲”——“做事情很有分寸。”
“第二,”游说者说,“曲提出让最权威评奖机构给您评最高荣誉,叫‘最伟大总统’。”
“可是评价机构有百年权威声誉,里头都是做事古板的老头子,他们愿颁发奖给我吗?”
“这您无需担心,‘曲’已经打点好了,‘曲’说,机构那边感召到您在任内对农业劳动者与全人类做的贡献,也考虑到全民对您的爱戴,十分愿意颁奖给您。”
“‘曲’做这么多到底是想要什么回报?”他是政客,明白所有人做事必有其图谋,好做闲事之人来不到他能看得见的位置。
游说者说:“他们只想要您发一道命令,让私人禁止务农,也禁止从事与务农、养殖肥虫相关的产业。”
“他们是想垄断农业啊?”
“其实‘曲’求这道命令有这样的原因……”游说者说了某地无监管农民用受污染的地种出污染粮卖到市场,说某些人滥用不合规化肥污染地使得地皮皲裂硬化再也不能使用,说了许多各地陆续发生的食品安全方面的事件,说明私人种植既浪费政府人力监管,也难于监管,仍有不良产品入市,还有散户效率低等原因,现在人口负增长许多年,工业人口紧缺的情况、农业乱象该好好整治,农业人口的潜力该彻底解放到工业上。
说了很多。
总统说,让我再想想。
他考虑的是让“曲”全权管理一家独大后,“曲”对国家事务会产生威胁。他坐在总统临窗的长背椅上独自沉思,到深夜也未开灯,借着月光,拖着自己的暗影走出去。
第二天下午,另一批游说者又来,说“曲”会受农业部门监管,所以相当于替农业部运营公司的“白手套”,国家机构是董事,公司是国家持有,‘曲’的运营者全面负责运营管理而已。
这批游说的人是农业部大臣。
总统问农业部大臣怎么管理,农业部翻出准备好的一沓文件,列出一二三四等多项管理办法,又拿出一沓厚文件,说,这是近千条管理细则。
总统在思考,看完办法提纲与细则,天色渐渐暗下去。他坐在遮挡出一片阴影的长背椅上,疲惫地摘下眼镜,叫农业部的人先出去,第二天上班再谈。
农业部的人说:“我们认为,只有一家的好处是一来方便我们管理,不用盯着千千万万散户,跑各农民住的贫瘠偏僻处调查、监管,只要管理‘曲’一个就行,二来散户的农业税一直是我们头疼的问题,第十三任总统免掉的农业税让我们少了多少农民散户的税收,如果那些农民都变成工业人口与商业人口,那免税条例就成了虚设,我们可以多收那么多人的钱,而且工商业工作者所缴税收最多,是最好收税的群体,这个群体的扩大,也有利于扩展国库存款,国家有更多收入。”
总统说:“我会考虑。”
以天黑下班为由,把这批人也送出去。
第三天,又一批人来,是律师与经济学家、统计学家、社会学家等各领域专家,收了“曲”的巨款,够一个专家挥霍几辈子,专家自然个个摆头衔,摆理论,讲一堆听似专业,但却不知所云的看似深奥其实因为他们也不太明白所以没法给人真的讲明白,只留下让人觉得深奥感觉的道理。
总统一边遛鸟一边听,当作这几天难做决定焦头烂额思虑的一种催眠和放松。
最后还是“曲”派来的商务代表在一堆几乎是全国电视上最热门,吹捧得最牛的专家发表完他们的专业演讲出门后,说:“明年是总统先生的最后一届任期?”
总统看着他,说:“是的。”
他说:“总统先生,您看,任期是有限的,机构颁给您的荣誉是无限期的,您会以最伟大总统的名号载入人类史册,永垂不朽的名号,加上我们答应给您的0.3%的股份,您每年都可以收到我们给您的巨额的利润分红,您虽然不会一直当总统,但我们为感谢您对我们的信赖,一直给您与您的家族利润分成,就像颁奖机构给您颁发的荣誉奖,这也是我们能做的一点小小的感恩之举,还有一点,我们受司法,农业部门共同监管,只想为国民做出我们能做的最大贡献,这也是我们公司从成立到现在一直在做的。您也看到,我们的肥虫,让多少农民解放于农业中,改变命运拿到高薪生活,也让多少人吃到最质优价廉的产品,这是科技永远在创新、淘汰老旧的过时的产业,换之以高效、科学管理,促进全球人类不断活得更好的时代,时代需要有魄力,能接受变革的领导者带给人们更好的管理、运行模式,更好的生活。现在,选项交到了您手里,总统先生,是守旧、猜疑、担心,做个平平无奇的领导者被后世人们忘记,还是接受创新,变革,给人们更高效的社会运行机制,更质优价廉的粮食?而且,拿到我们提议让机构颁发的’最优秀解放者’的至高荣誉,名字永远闪耀在人类史册和人民口中。当然,还有我们对您的恩情的铭记与感谢,0.3%是您与您的家族的子孙后代,永世都可以享受的利益。”
总统说:“让我考虑。”
利益总是大于看不见的情怀,况且人民经常与政府对立,他为什么要帮那些愚民考虑?给他们的政策是好是坏,他们根本分不清,媒体一带风向,他们就往那边去想,然后骂媒体引导他们的情绪去骂的那边。这样的人民,也让他恨过,厌恶过!
在第5天,总统问当时还是副手的现任总统意见,当时还是副手的现任总统听到那些游说内容,尤其农业部也认可的话,他便放心地点了点头,说:“可以。没有任何政策是百分之百不会出现问题的,如果会出现问题,我们总是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最后,旧总统成了“最优秀总统”,同时,签了私人禁止从事农业、肥虫养殖相关行业的禁令。媒体大肆着墨这一壮举的好处。第二年,他戴着荣誉桂冠与永世财富下台。
【2】
现任总统通过竞选继任,“曲”偷偷发展,最终因每个环节上每个人的一点贪婪的逐渐累加,“曲”发展成了一个怪物。
“曲”当然已不单是农业垄断者,科研力量、军事力量、金融力量,每一拳打出来,都可以让国家或目标对手震荡或内伤,若是组合拳出击,或许整个帝国都会是“曲”家的,但是他们喜欢做幕后操纵者,对台前的表演,他们不屑一顾。
现任总统准备把灯关掉下班,助手被专员引领着进来,关门。办公室里变得很安静,只剩下刚进来的助手和现任总统。
她的声音很细小,现任总统正因一件和“曲”相关的事情烦心,头脑嗡鸣,快炸了一样,他叫女助手再说一遍是什么事情,助手说是一个紧急的情况,把文件放到桌上,轻轻推到他面前。
办公结束,已到凌晨2点钟,虽然很忙,但很少有工作太晚的时候,其他部门更是没什么加班的人。
国家是每个人的国,无论身处何岗位,政府部门的人员也只当自己是个领薪水的“工人”,犯不着为了工作加班搏命。
没有了精神引导与教育,帝国日渐向物欲横流和唯利至上滑去,集体荣誉、家国情怀,这种与己无关或甚少相关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被唾弃、嘲笑,非利己主义的人,会被帝国子民视为异类排挤,融不到任何一个在谈论娱乐、名牌、奢华物件的群体。
总统与女助理走在安静的办公区长廊里,女助理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地跟着脚步节奏。
总统突然不想回去,对助理说:“其实,总统府的安保有一个漏洞。”
他带她来看那个漏洞,是狗圈那边墙角的一个狗洞,他指指狗洞,二话不说钻了出去。
她讶异,却不敢声张,仿佛是作贼心虚一样怕发出声响引巡逻卫队过来。
“谁会想到总统会钻狗洞从总统府出去。”他哈哈笑着,笑得畅意,声音发自胸腔从喉咙倒灌出来。
他有厚实的胸膛,突出的喉结,说话时嗓音低沉,非常厚重好听有感染力。她不知道他有没有专门练习过,但她知道很多以前的总统是专门练习过发声的,这些事情一直被当做总统们为职务所做的努力而被歌颂赞扬。她实在不明白,是找不到其他施政上的亮点所以一个劲夸他的发声练习当做敬业?还是总统类似歌剧演员?是要重视自己的发声、仪态等表演?
他突然拉着她的手狂奔,奔得她的高跟鞋掉了,发丝松散凌乱,最终,两个人停在某个街角大喘气。
总统先生说:“他们会听到我的笑声追来角落查看,所以我必须拉着你跑,希望你原谅我的冒昧。”
她知道他指的是拉手这件事,她摇摇头说:“没关系,总统先生,这是我的荣幸。”
他四下张望,说:“糟了,我对这里根本不熟悉。”
这里是中央公园附近的一个街区,由于都是廉价老式住宅,所以即使离中心繁华地带很近,也依旧没什么名气,无人问津。
谁会来这里,或者来关注这个穷人的地方?
大家都在戴着社交的面具,吹嘘自己的躯壳占领了多少价值不菲的物件。
追求物质为上。
追求精神、梦想,是妄想症病患,是异类,神经不正常,是白日作梦,被冠上“不切实际”“不自量力”的名头,不谈物质的任何举动都不被包容和鼓励。
是这么物欲蓬勃的社会,缺乏了精神的向导。
她说出这里的地名,说这里是靠近中央公园的一个街区,不过是个贫民区,所以您不知道。
“首都里还有贫民区?而且离总统府那么近。”他皱眉,不可置信的样子,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
“这片区域很小,没有什么名气。”她说。
他看着老旧的建筑,无人修缮管理的外墙,基本不亮的路灯,他了然地点了点头,说:“我虽然生长在这座城市,可我今天第一次到这里,第一次看到这个城市完全不一样的一面。”
“大概像看到美女卸妆后的样子。”她在自己曾经住过的熟悉的街区,胆子不觉比在工作场合中大一些,对他开起玩笑来。
他哈哈一笑,说:“也不是所有美女卸妆后都丑的,我相信你就是一位天生丽质好底子的女士。”
她没有娇羞,反而是被他的虚假恶心住了,政客的嘴脸,说的只是哄女孩子的话。如果她再年轻一些,还是学生,憧憬恋爱的年纪,或许她会相信,但是每天出门、进出总统府,在家门玄关处和总统府入口处的礼仪镜前,她能看到,她是个不太漂亮的女子,普通得放到人群里就淹没,而总统先生是贵族世家出生的男子,见过的真正名媛淑女和歌舞美人不计其数。
她岔开了话题,说:“总统先生,您想去哪儿呢?”
他说:“我知道的地方不多,我也非常抱歉占用你的私人时间,现在想去中央公园散步,走走就回去,你愿意陪我吗?沙小姐。”
她的胸前挂着工作证,上面大大地写着她的职位和名字,还贴着她拍得比本人更难看的证件照片,所以她不诧异他能叫出她的姓来。
“既然您想去,我就陪着。让您一个人落单在夜色公园里,可不算称职的助手。”
“这是你的私人时间,沙小姐,你没有工作的义务,但我还是非常感谢你此时愿意陪我走走,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我不希望天亮后报纸头条都是‘迷糊总统夜间走失’之类的标题。哈哈,会成为一生的污点。”他说。
她笑:“哈哈,会被载入史册让历代人都嘲笑。”
他说:“你一提这种话题,我又感到压力巨大了。”他笑。
中央公园非常大,有许多鲜少人踏足的僻静地方。
茂密树丛阴影里,有一个木板搭的小屋,堆满了各种垃圾在屋外的空地,最多的是空的酒瓶和饮料瓶。小屋里住着一个被子女遗弃的孤寡老人,姓牟。
牟老人一般4点多起床——虽然什么也不干,但老人群体普遍都睡不好。也许越是年轻越不懂时间的珍贵,以为有许多挥霍的本钱,所以贪睡,越老则越知道时日无多了,就拼命节约恨不得一分钟把人掰成两半用,所以越老睡越少。
老人家的灯亮了,已是4点多。
沙小姐带他去看望“他的子民”——以仿古的比喻来说,所有人都是“他的子民”。
牟老人看到沙小姐带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进来,吓了一跳,说:“这个时间你怎么来啦?”他年纪大了,小屋里也是光线昏暗,导致他看不清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报纸上经常看到过的总统。“小沙啊,你们两个年轻人突然出现在门口,老头我眼花,以为是黑白无常来抓我了呢!”说完,他呵呵地笑。
沙小姐说:“您身体好好的,才不会引来黑白无常。”
牟老人在顾着自己烧开水,等水烧开了要灌进水壶里,他一边听着烧水壶的响声一边对沙小姐说:“你们是半夜来偷偷约会的吧?怎么来我的垃圾屋来啦?”他的目光开始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也没看清眼前的男子就是这个国家的现任大总统,他继续摸索着手头能做的的细碎的活儿,又继续问道:“小沙,你的工作在总统府,难倒是总统不给你们女助理谈恋爱,你就半夜偷偷谈,带男朋友来到我这里来啦?”
沙小姐赶紧上前打断牟老人的话,说:“哪的话,总统是个好人,不会管我们的私生活里的事。”
每个国家的子民,都会对政局有所抱怨,因为每个人的生活不可能不受挫折,一生都顺心,当某件事不合自己心意,逆境中的时候,就会埋怨起外部环境来,而总统当局,就是人们宣泄不满情绪的沙袋。
沙小姐自己也会偶尔发泄不满,偶尔埋怨工作压力大,在偶然机会认识了牟伯,后来常来他这里,也没少和他一起批评政党。
她轻声提醒牟伯:“他是我领导,别说政府的坏话。”
总统先生在观察牟伯的小屋,沙小姐和牟伯背对着他。牟伯听到沙小姐的叮嘱,含糊地嘟囔道:“我老人家讲话声音含糊,他听不清的啦。”
总统先生突然在身后屋子摆满酒瓶的一面小墙面前,指着其中一瓶酒道:“牟伯,想不到您有这酒,这是2304年份的,现在有钱都难在市面上见到。”
“说到酒,那可都是我的宝贝。”牟伯嗜酒如命,听到酒的话题,马上撇下沙小姐到墙前面去和总统聊起来。
牟伯是个老酒鬼,又臭又浑,花钱没有计划,有一分花两分,其中一分要么是捡来的,要么是借贷。他的子女都讨厌他,都不再赡养他,他喝酒赌钱输掉自己的房子和积蓄,彻底和子女决裂,没人愿接这酒鬼来和自己同住,所以他变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他在几年前搭了小屋,住在中央公园这鲜少人踏足的一角,捡破烂为生。
很少人愿和牟伯这种捡垃圾的人说话,牟伯自身酒醉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几倍,所以他也很少有时间保持理智和别人说话。
偶尔会来找他聊天的沙小姐却丝毫不懂酒,也不爱好喝酒,这无疑是他认为与她相处的最大遗憾。
年轻的总统先生出生在很有品味的世家,他懂的都是如何鉴定高档酒,再次也是接触中档酒,见到牟伯把五花十色各种档次酒介绍得头头是道,他也大开眼界,感兴趣。牟伯对这个能对他补充高档酒知识的年轻人也非常喜欢,两个在酒类接触与见闻上有互补的人聊开话匣子,最后不限于聊酒,牟伯把一生经历,心中酸楚、苦痛、甘甜回忆,都倾倒出来,说的比沙小姐断续来的时候听到的都多,都深入。
他们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等到天彻底亮堂起来了,两个人都有点醉了。
总统先生有感染力的声音、举动,带动着牟伯说出了他那么多的过往,让总统先生听到了自己想从这小人物身上听到的所有事情,也不枉费他专营表演的功力。
沙小姐看到两人都喝多了,原本想要阻止总统先生的,可他不为自己身体考虑,想要暂时忘记身份和束缚,彻底放纵一回,她便也无法对他进行过多的干涉。
最后他和牟伯都喝醉了,两个男人一老一年轻,都脸红红地躺着,身边是小破房子,垃圾屋,沙小姐看到平时仿佛有金色光环附身的男人现在以这副醉鬼的姿态躺倒在这里,觉得真是滑稽又怪异。
到上班时间了,所有人如同工蚁一样有秩序地回到工作岗位,开始新的一天的劳作。
沙小姐说:“我们得要回去,不然公园晨跑的人开始出来,见到一些能认得出总统的,会引来麻烦——虽然现在我们也已百分百惹上了麻烦,但还只是总统府内的事情,不至于传到百姓之中去。”
沙小姐想要把总统扶起来,她让他靠在她的身上,此时已经无须理会已经喝醉了的牟伯,他平时在自己的小破屋里大部分时间都是这个样子。沙小姐只想要把喝醉的总统赶紧带回总统府去。
高大雄健的身躯,坚硬的骨架,厚实的胸膛。没有女人会不爱慕这个又年轻又帅还手握全国最高权力的男人,何况他还是单身。他的身侧之位对女人无疑有巨大的吸引力,谁不愿,谁不曾幻想过,做他的第一夫人。但是此刻扛着重如灰熊满身酒气臭气哄哄的他,再加上随后会来的狂风暴雨一样严重的后果,沙小姐的心里只是塞满了苦累与焦虑。
把他搬到公园以后,他突然惊醒了,他从身后张开双臂圈住她,弓身,头放在沙小姐的颈窝里,对她喷出热呼呼的酒气。沉重的呼吸埋在她的颈间,她听到总统先生低沉沙哑的声音撒娇道:“嗯……不想回去。”有男孩子特意向妈妈撒娇的感觉,可是喝醉和熬夜长出的浅浅胡茬扎在她的颈间,提醒着她,这不是一个青涩的男孩。
但是他好听的声音和让人不容忽视的身份,还是让沙小姐的身和心都软了一下。最后还是说:“要回去。”如母亲劝告儿子般——因为想到了自己工作上会因此引来的巨大麻烦,如同一盆冷水浇醒着现实。
总统先生还是用撒娇的语气说:“那地方让我心冷,头疼,我不要回去……”
沙小姐听了,身心又是一软,她直想转身抱住他,给他温暖与安慰。
他突然亲吻她脖颈,不是伸出舌头恶心的猥亵,只是用唇和高挺的鼻尖轻轻地胡乱磨蹭。
沙小姐想说点什么,例如“你不要这样”或之类的话。但是他蹭她的力道太大,她撑不住他整个人放在她身上的重量,和他一起倒在了公园的草地上。他压在她身上,非常重,压得她有一种快窒息的感觉。
他忽然吻她,又徘徊在她颈间,埋首不断浅吻。
她看到不远处的前方有晨跑运动的男人正在跑过来,她害怕,又期望那男人看不到总统正埋首在她颈间的脸而认不出他来,只当她们是晨间亲昵的一对普通情侣。
她赶紧抱住了总统的腰,回应他,假装正在和他亲昵的样子,而非惊慌失措抗拒,需要路人保护的样子。
晨跑的男人往她们这边瞟了一眼,看到不是男子强迫女子的状态,就离去了。
总统先生突然咬住了沙小姐的脖子,尝到了腥甜的血味,忽然就酒醒了,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沙小姐,紧盯她的脸许久,像是在辨认她是谁,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一般,最后像是心里已经完全拉回了意识找到了答案,他用他那低沉好听的嗓音闷声冷静地说:“回去吧。”上司吩咐下属的语气。沙小姐心脏猛地一紧,回到工作状态,整理好衣装,快步跟他回工作场地去。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沙小姐以工作失职被辞退了。
【3】
回到总统府以后她就一直没见过他,她被人事领导辞退,说是她犯了重大错误,引诱总统出府。
她不知他是知道这件事,抑或不知,或是这件事本身就是他属意的。
她知道任何不愿服从的抗议都没用,只会换来更不堪或更惨烈结局。
他是总统,是不会有事的,她是个小人物,是随时都可被捏死的蚂蚁。
她抱着自己办公的私人用品回去,在总统府门口独自伫立回望府内最后一眼,人来人往脚步匆忙,唯她呆立,与人潮格格不入。
这样的她是该离去。
她承认自己失职,是该劝阻他,不让他出去,毕竟他是一国首领,出事会引起举国动荡,谁都负责不起,她当时头脑发热没顾虑,感性压过了现实理性。
她是接受自己所受的处罚的。
说让她离开首都,不能再在首都工作、停留,她接受上级的命令,带着“解雇、离开”的捆绑,惩罚,离去。
火车把她带到僻静的镇子里,她曾在这里支教,对这里挺有感情。
住在之前认识的当地朋友空置的一间房屋里,打算修整后,重新再做生活的规划。
有一天早起,有人“咚咚咚”敲门,说:“抄煤气。”她想她才搬来两天,肯定是之前的租户忘了把煤气缴清再离开。
她说:“来啦。”开门。
门外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圆脸矮个子男人,一看就很适合做平凡岗位的平凡脸平凡气质的男人。
他问:“你是不是沙小姐?”
她说:“是的,我才住两天,你知道我名字?”
他不多说什么,动作麻利掏出一样东西,一声闷响,她的脑门一道血流涌下来糊住她的半只眼睛。
头脑“轰轰”发热,原来被枪杀是这感觉啊……
他关门,离去。除去动作麻利,就是个特平凡的背影,她甚至记不住他这个人的长相了。
【4】
沙小姐的幽灵回荡在这个屋子里。
总统一直在为“曲”的事情头疼,只要发布一道有损“曲”的利益的法令就会被媒体猛烈抨击,“曲”的家族控制了全国所有私人媒体。
这真是让人头疼。
她坐在沙发上,旁边的活人想看电视剧,在那人不在的时候她的灵魂力才不被活人的磁场给压制,她按动遥控器,又跳到新闻台。
她总是这样,在那人不在时开电视机,在那人不在时按遥控器换台,守着新闻台只为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而这却吓坏了一任任租客,她感到很抱歉。朋友的房子因此而租不出去,也转卖不了。
没人住的房子,停了电视费,她再也看不到电视和任何新闻,死者被困缚于死亡之地转不出去,她也怨恨未了转不了魂。她就总是孤独无助地在空荡的屋子里游荡,有时候睡一觉醒来看蒙了白布盖在家具上的空屋子还回害怕有鬼,后来一想我TM就是鬼!
听说只有系铃之人才能解铃,她知道她完蛋了要一直被困了,因为他不可能来给她解铃。
只因一次相近,就酿成一生悲剧。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有时真的只能做陌路人。
她知道,那杀手是他派来的,只为让她能永守秘密。在这个社会里,他的一个秘密比他的一个子民的生命值钱。
前任总统、现任总统、“曲”……说白了,现在这个社会,许许多多的人,都是只为自己的利益行动的、没有了道德和良心、只要附和自己利益就可以害人的人。
人们宣称搬来地下是躲过了末日,却也如同已身处末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