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的果实熟了，甘甜可酿成酒
文/余醺
01
我和周澳，自打出生起就住在一条街上。
我们两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街里街坊关系很好，经常串门走巷。后一辈的子孙就沾了福气，小时候我们一起玩，一起吃饭，还睡在同一张床上。
周澳嘴巴不甜，从未管我叫过一声姐姐，我比他多食了两个月的人间烟火，也不比他成熟懂事。我妈说我从小就风风火火像个男孩子。剪了个短发，整天灰头土脸的，别人家姑娘小时候都是公主裙，跳皮筋，过家家之类的，而我偏爱砸车，爬树，打架不亦乐乎，有次还惹得一酒店保安满大街追着我跑。
周澳他很小的时候就非常乖巧听话，小小年纪遇事沉稳，眼神清明，懂得审时度势的快速做出对自己有利的抉择，自幼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由于表现过分突出，于是他就渐渐成了我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我会想方设法领着他跟我一起瞎闹，挖空心思寻找自己的乐趣。乘大人不注意跑到附近的居民区里，爬桑树摘桑果，或是到铁路边上扯茴香草。
跑得远了即使安然无恙的回了家，也不免挨一顿打，要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我每次拧着脖子不肯认错，他则低着头站在旁边不吭一声。如今时过境迁，还好味觉依然存在，我仍然怀念茴香草的味道。
后来我和周澳顺理成章地一起进幼儿园，一起就读附近的小学。很多事情都是冥冥注定的，我们成了这条街里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想起小时候，隔着窗，在喧嚣又寂寞的雨天，他光洁的脸和清秀的五官映在玻璃上，雨水“哗哗”地冲洗下来，于是他的模样也如同漂浮在水面的旧胶片的倒影。
那是第一次，我在雨天的倒影里，看见了他的笑颜。仔细想来，此前和此后的岁月里，我的记忆里都是周澳。
02
2007年的夏天，是炎热不堪的。整个城市像是一屉巨大的蒸笼，连偶尔吹过的风，都带着燥人的热度。唯一能让我感到舒适的，便是街头巷尾那条栽满杏树的小道。淡淡的清新萦绕着巷子的每个角落，沁人心脾。
昏黄的日光倾泻而下，被高大的建筑拦截下来后变成短短一截射在寥寥几人的空间里。却有一小块地方，是只属于我和周澳的，宁静而悠远。
街角有几个男生在打球，他们衣服短袖上沾满了彩色的染料，我和周澳蹲在墙角，一张一张捡着散落一地的千纸鹤和被撕碎的彩纸。
“周澳，我们逃跑吧……”
“啊？”
“一直逃到世界的尽头。”
“好。”
在那个无数鸣蝉力竭声嘶苦叫的夏天，我们俩逃到了社区居委会荡了一整个下午的秋千。到了饭点，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各回各家。
我回过头看着他，七岁那年的黄昏，夕阳下他的五官轮廓显得异常柔和。即使走到路的尽头，幼年时的记忆也不再清晰，我们挥手告别。
03
之后因为拆迁，我和周澳都搬了家，没能在一起读初中，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距离感逐渐变成陌生感一步步逼近。
临近中考的时候，他发短信问我：“你准备上个什么样的高中。”
我说：“不知道。”
他跟我说：“高中一起读吧”
我说：“好。”
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只是说说而已，我成绩不好，况且我们这一届普高招生率很低，想考上普高都是问题，更何况是两个人读同一所普高，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我忘了哪年哪月的哪一日，我在哪面墙上刻下一张脸，一张微笑着，忧伤着，凝望我的脸，我们微笑着说，我们停留在时光的原处。其实，早已被洪流，无声地卷走。
04
初中毕业的时候青春期，我无可厚非的恋爱了，依我闺蜜的话说，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早恋是迟早的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早恋，只是在最不懂爱情的年龄，稀里糊涂的就跟自己心仪的男生谈了场恋爱。当我兴致高涨的给周澳发消息告诉他我有男朋友的时候，周澳只回了一个“哦”，而我没有多加理会，只顾着和自己的“小情人”发暧昧的短信。
有人说，青春期的感情总是不会长久，很快的，我就失恋了，为此我还嚎啕大哭一顿，天天跑到酒吧喝得昏天暗地，喝多了就回家躲在厕所里给周澳打电话。
我神志不清胡乱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只是我说完之后电话那头片刻沉默，然后听到他的声音。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下次不要这样，也不要再去喝酒”
我刚想说话，又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小声说：“不要哭了，不值得”
我听了，哭得更伤心了，害怕他听见我又挂掉了电话。
之后的岁月里真的再没去过酒吧，直到离开周澳那一天，我去酒吧喝了一大瓶酒，依旧是躲到厕所给他打电话，可是电话那头是一阵的沉默。周澳中考发挥失常，成绩不理想被迫去读职校，而我依照家人安排去外地读高中。我们都是被现实的浪潮拍打在岸上的人。
05
高中的日子过得很快，我也偶尔熬夜，KTV，酒吧一气呵成。夜里不睡的人，白天多多少少总有什么想逃避掩饰的吧，白昼解不开的结，黑夜慢慢耗。
陪伴自己的只有自己，可以流泪可以发泄可以放纵，但是只是一阵子。很多次彻夜不寐在寝室给周澳发消息，他会告诉我，如果我放弃，他会怪我。那是我最无助迷茫的时候，他不曾离开。
我再也没有谈恋爱，开始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拿奖，为了得到他的表扬我也慢慢步入正轨。因为他，我愿意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不想成为他的包袱，因此发奋努力，只是为了想要证明我足以与他相配。
情人节的前一个晚上给他发消息 ：
“预祝情人节快乐！周老大”
“我不过情人节，难不成你谈恋爱了?”
“有您监督，我哪敢啊”我打趣儿道。
他言简意赅回复了个“嗯”
又说“以后要找，就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
后来我们聊了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那晚睡意朦胧的时候，我说：“遇见这么多男生，就你最可靠”。
他近乎是秒回：“废话，青梅竹马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仿佛听见校园里枝叶抽出第一个嫩芽的声音，然后它被巨大的轰鸣声夺去，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底坍塌。
06
我一直喜欢A Fine Frenzy的那首歌——“Goodbye my almost lover.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越是张扬放肆的人，内心反而越懦弱胆怯。他是天上的月亮，她已经得到过月光，那么就不用再奢求摘下他。
我曾想过时光回转，今天傍晚的夕阳回到刚从海平面升起来的时候，我还是那个七岁懵懂的姑娘，周澳还是亦步亦趋跟着我的男孩。那一年，我们闲得蹲在马路牙子上盯着蚂蚁搬家，表达自己是独特哀伤的小孩。天依旧是那么白，白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很多人羡慕小王子有他的花，而我的花，却拥有我的思念，蔓延成一整座蔷薇花园。
天黑之前，收藏你梦里流浪的路线，将口袋里的阳光，拿来洒进下雨天。我的周老大，枝头的果实熟了，甘甜可酿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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