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端木婉清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倾慕悬崖上那朵开的璀璨的雪莲，以为遥遥相望的爱情可望不可及的悸动才是最向往的爱情。
于是像风一样跑到雪莲的脚下，像云一样盘旋在它四周，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爱情，以为你喜欢的就是最好的，可是对它而言你始终是风始终是云，可是你早已经疏忽了留在你身边的那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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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经龙是我见过的最正儿八经喜欢给人出建议的男人。
他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心理辅导中心，每一天西装革履，正儿八经地坐在他那个8平米大的办公室里运筹帷幄。
天天知乎所以，外加催眠读心，俨然一副人生导师的范头。
反正看到他不是乐此不疲就是乐此不疲地在接待来自五湖四海登门造访他的客人。
不管是逗他玩的、找他茬的，抱紧他哭的、还是想要爱他的，真心慕名的他都一概不拒，脾气特好，也绝对不乱方寸，大概这是正经龙身上的职业操守。
每一次别人临走时他都不忘买一送一正儿八经给一个：人生建议。
可他自己呢？从来不要别人的建议，他说他自己不需要。
记得有一个失眠的人去找他，他从角落里拿出一打草稿，麻烦那人从头到尾看一遍，不到二十分钟，失眠的人睡着了，太阳西下时那人醒来问：我该怎么办？
正经龙说：我建议你以后的人生多看看我手写的草稿，顺便记得给我定期打钱。
人说：你去抢银行啊，写的那么难看，还想要骗我的钱。
不过他终究是带走了他的一些草稿。
有一个50几岁的妇人缠着他整整诉了一天的苦，正经龙正经地陪着她，苦天苦地。
妇人说大夫：你说怎么可以治好我这逢人诉苦的毛病啊？求求你了。
正经龙扯了下衣领，嚎啕大哭，然后还是一本正经地说：我建议你在我地方还可以诉苦三天三夜，不要不好意思，你真的很苦，祥林嫂还苦，没得救了，我想这会是你人生中诉苦最爽的一次。
你才最苦，神经病！
妇人獠牙咧齿离去。
记得有个刚离婚的男人去找他，说妻子跟人跑了，非常难受，不知道往后怎么办？日子怎么过？
正经龙认真地想了想对他说：我可以给你一条建议，你以后也跟人多跑几次，就知道她比你过得更不好了，或者多离几次也可以，离多了就不在乎日子怎么过了。
你才多离几次，吖看什么毛病呢？
就这样他总是孜孜不倦地给人提着人生建议。
-2-
朋友方子学着调调和我说正经龙那些建议的时候咧着他的两颗大兔子牙笑的前俯后仰。
而我那时决定试一试。
有一次我没事寻他开心：正经龙，我失恋了，有什么好的建议没？
只见他推了推那副透着知识渊博的金丝边眼镜，正儿八经的跟我建议：婉清啊，你找我就对了，这样你看你先坐好，我给你把把脉，看看问题症结……
朋友：别把脉了，症结就是本姑娘失恋了，提建议。
正经龙酝酿了半天对我说：婉清啊，我给你一条建议，再找一个是正经事。
果然，我去你大爷的，谁不知道再找一个。
就那回开始，我总怀疑正经龙真的能不能给人看心理问题，更担心他这店啥时候被砸了。
可每一次我质疑他的时候杨小慧就跟我急眼，跟我拍胸脯说：谁说不行，他是最棒的心理辅导师，不然哪来那么多找他的人？
我说寻他开心来的吧，还有就是店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你。
不是，是龙哥的声誉好!建议好！她一口的执着，很动容。
我低头一思忖：也对，他正儿八经叫我再找一个是最正儿八经的建议。
问题是那会他前脚刚和周同学喝过酒，称兄道弟，后脚就建议我再找一个，绝对是和我关系铁啊，我举双手双脚叹服。
-3-
平日里正经龙就躲在办公室里不出来，仿佛只有那8平米才是他人生辉煌的天地。
办公室以外的地方就交给了助理杨小慧。
杨小慧是正经龙打小就认识的姑娘，或许可以追溯到彼此穿开裆裤的时候，反正我知道正经龙是最早看过杨小慧身体的，那回滚在泥里玩泥巴。
后来看没看身体我就不知道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特配。
我头一回去正经龙工作室的时候，杨小慧正深情款款地望着一本正经敲键盘的正经龙。
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真叫人陶醉，像人间四月的芳菲。
可是再看正经龙一脸死鱼表情就叫人想到寒冬的冷。
我说嫂子也在啊！
我建议你不要随便喊人。8平米的世界里冷不丁传来一句正经的建议。
我说：听说你家的咖啡不错，我路过特来尝尝鲜出来陪我喝一杯？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喝！
为什么？
那是病人的福利。
滚。
而杨小慧却很开心的泡了一杯卡布奇诺给他。我说你确定？
确定，因为这是给病人的王喝的。
那时我仰天大笑，病人的王？
杨小慧朝我狠狠瞪眼。
那一眼我就知道她喜欢他。
那么郎才女貌，青梅竹马的不在一起对不起大众啊。
可是正经龙说：我建议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有喜欢的姑娘，现在的女朋友不多久就是你真正的大嫂。
我一时无语，脸上火辣。
我看着杨小慧的眼神由明亮逐渐暗淡下去，像晴朗的天空飘过一朵乌黑的云。
头顶轰隆轰隆，眼里下起了雨。
原来正经龙有女朋友。可是在哪里呢？他说在海的另一边，不多久就回来。
那杨小慧呢？
他头也没抬地说：我哥们啊，一起做事业。
我疑惑地看着杨小慧离开的背影，婀娜多姿，长发飘逸，哪哪也不像一个可以和人称兄到弟的女孩啊。
可是正经龙一本正经的说是。
-4-
正经龙喜欢的女孩是他的初暗恋，后来演变成高级暗恋，毕业前夕，脑子开窍，在离别会的KTV上合唱一首《水晶》后表白，摆脱了暗恋史，后又疯狂地人山人海里追逐。
历经七七四十九般磨难，翻越千山万水，一路追到女孩的家乡，后来在一起，时经两年，看似有情人终成眷属，实则人家压根对他不咸不淡。
可他一高兴，未表细水长流永相伴的决心，问父母开口要了准备给他结婚时用的20几万元钱，杨小慧主动借的十万元钱，开了这家工作室。
扎根安营。
生意最不好的时候，和杨小慧一说，她二话不说，一个行李箱，一个人就来到了他身边。
你来干嘛？
我出了钱的，来经营！
我有女朋友的，会吃醋，你都毁了我的少年路青春风，还想破坏我的人生幸福？
切，我有男朋友的，谁稀罕，你的人生幸福还需要我维护，不然店关门了，你也就完蛋了。
也对！
工作室请了五个人，杨小慧来了后，压缩到了三个。
那个扫地的煮饭的事情她包干了，端茶倒水的事情也有她负责，外加助理，挡酒的。
正经的心理咨询师治疗师谈恋爱去了，不正经的杨小慧留下来里里外外打理着。
好几次正经龙挽着女朋友的手走进那个8平米时都会特感激涕零的看一眼杨小慧。
这是正经龙喝醉时和我们说的，说他何德何能有那么好的一个朋友。
我说我建议你……
打住，我不需要建议。
却不曾知道他也是另一个姑娘的初暗恋，高级暗恋，最后也没有说出口的终极暗恋。
因为正经龙的一句：经营不下去了，就屁颠屁颠地来了。
杨小慧从来知道他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来的，而她是因为他而来的。
她宁愿在陌生的城市里孤单地过活，看着每一天城市的黎明来，看着每一晚城市的霓虹灭。
也愿意拿一整个青春和他耗，无怨无悔。
或许守在他身边就是一种温暖，一种实实在在的存在感。
尽管她多想有一天坐在8平米内的人也会发现她守护她。
可是现在他幸福就好了。
原打算等店里的生意稳定的差不多，杨小慧就离去。
这是杨小慧喝醉了告诉我们的。
没想到正经龙的女朋友漂洋过海去了异国。
-5-
后来日子一如既往，我们从未看到正经龙海的那一边的女朋友如期归来，正经龙郁郁寡欢，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倒是看到好几次杨小慧给他端茶倒水的在店里忙乎照顾啥也不会自理的正经龙。
和朋友喝酒，正经龙醉了，打电话给海那边的女朋友。
正经龙打开免提说：我女朋友一定很快回来，我女朋友是最关心我的。
电话通了……
喂，半夜给我电话有什么事情？电话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冰冰。
亲爱的，我喝醉了，我想你，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别发神经，喝醉就回家。
我想你！
我很忙……
大伙儿劝他不要折腾自己了，叫个代驾好回家了。
他不死心继续打海的那一边电话，电话变成了无人接听。
正经龙嚎啕大哭给杨小慧电话。
丫头，快帮你老板叫个车接回去。
不叫……一个女人说着不叫，手里已经开始倒腾电话。
正经龙开始堕落了，他忽然就不给别人提建议了，杨小慧给我们电话求救，我们几个轮番像过去一样寻他开心，要建议。
可惜要不到了。
后来听说去工作室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因为他们看见正经龙比他们还焦虑、烦恼、抓狂、无助的时候，觉得自己突然就幸福了，症结也自然好了。
最终他好久都不曾走进那个8平米的工作室，一个人郁郁寡欢，以酒为伴，把自己锁在家里，终日闭门抑郁折磨自己。
杨小慧守在他的门外，做了一次又一次的饭菜，都被吼回来。
然而她一直都还在他的门外不曾离去。她在想如果她能分担他的痛苦一点点就好了，一点点也好！
她去敲门，他歇斯底里地吼她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方子感到事态不妙，把我喊去的时候，他正拿着啤酒瓶往杨小慧喊他的方向扔，而杨小慧傻傻在一边哭。
方子和几个朋友找来工具把门给撬了，灰暗的房间里满屋酒气飘荡，他一个人蜷缩在客厅的沙发脚下，看到光亮抬起头来，眼神呆滞，胡须拉碴。
衣服和酒一个味道。
你们统统给我出去，他忽然嘶吼。
青梅竹马的杨小慧委曲求全地去拉他起来。
他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毫无温度地说：够了，你太烦，怎么都赶不走，别以为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别以为你帮我经营工作室，就能像我妈一样来管我了，我告诉你，你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而已，不要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感动，我建议你早一点滚回家去。
杨小慧哭着说：我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我们可是一个地方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
滚，你以为你谁啊？还想留下来当老子女朋友？看看自己，像个女孩吗？
我…,
我们劝她先离开，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两行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滚落下来。烫的她的心和我们的心焦了。
后来杨小慧走了，在2011年的寒冷的冬天。
-6-
杨小慧走后，正经龙把他的店卖了，然后去了北方，买主委托了人办理了手续。
后来我们也逐渐忘记了那一个工作室，连正经龙也快慢慢淡忘了，总觉得他对杨小慧不起，他欠着她一个道歉。
可是我们一直都明白她喜欢他，甘愿承受了他给的伤害。
喜欢一个人或许就是甘愿承受他给的风雨，正经龙也在承受那份风雨，大概一厢情愿的甘愿都如此！
后来才听说正经龙的突变是因为热爱的姑娘在海的那一边有了新欢，他是通过朋友的朋友告诉他的。
照片里她被一个外国男孩抱着，笑的像一朵花似的。
原来她屏蔽他的朋友圈很久很久了。
全世界只剩下笑话的时候，正经龙生病了，他躲起来用酒精麻痹自己，他再也不给人建议了。
连杨小慧都被呵斥走了，或许那是他想要的。
他暗自建议了她该走了，离开他才是幸福的开始。他自己像一个恶魔，还不忘给她建议一次。哪怕是用这么恶劣不计后果的伤害。
他把买工作室的钱打了一半给杨小慧。
其实我们都挺怀念正经龙给人建议时的模样，至少那时他是快乐的。
后来连他自己都“生病”了，再也无法给人建议看病。
-7-
岁月漫漫，生命中曾经相伴过的人逐渐的放在心里了，淡忘在记忆的某一处的时候，正经龙从北方回来了，又回到了当初他执着过的地方。
他留长了胡须，剪平了头发，一回来就直奔那个工作室。
工作室人来人往，貌似生意不错。
他一脚跨进去说：麻烦一下我要咨询一下心理问题。
接待他的是一个姑娘，他仿佛看到了杨小慧曾经的影子，他苦笑了一下。
那八平米的地方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坐在里面的人变成了一个女人，还带着大大的口罩。
露出几分似曾熟悉的眉眼，他放下行李坐到了她的前面。
您好，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我有心病……
是怎样的心病？
我想一个女孩，很想，我总是失眠，一闭眼全是她。
那你就要去见她啊！
不行，我对不起她，有愧疚，这就是我的心病。
我以为赶她走是最好的方式，可是我错了，我错过了一个真心对我好的女孩……
那你想怎么做？
我很想追到她身边告诉她我错了，原来我已经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她，可是我始终不敢，呵呵很可笑吧！
对方停顿了很久说：需要我怎么帮忙？
医生，我从前一直给人提建议，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根本无需他人建议，可是现在我很想你给我一个建议，行吗？
……
行！
我给你的人生建议：喜欢我！
正经龙顿时热泪盈眶，只喊我接受我接受。
2015年，我在经过那个工作室，看见杨小慧站在前面，8平米内里又是正经龙的世界。
当初觉得般配的人儿啊，终于在一起。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倾慕悬崖上那朵开的璀璨的雪莲，以为遥遥相望的爱情可望不可及的悸动才是最向往的爱情。
于是像风一样跑到雪莲的脚下，像云一样盘旋在它四周，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爱情，以为你喜欢的就是最好的，可是对它而言你始终是风始终是云，可是你早已经疏忽了留在你身边的那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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