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阶段,庄里又有人去世了,我在村庄生活的那一阶段,见过很多丧礼从开办到下棺的过程。
下棺就是棺材入土,这是一个成年人去世之后,其亲人和庄里人要共同见证的葬礼。
在悲沉的空气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葬礼之上,等到所有至亲都到了,行完礼之后,停在堂屋的棺材就要准备下葬了。
棺材下葬,鞭炮响起,亲人送行,一路前行。下葬的路上,儿子扛着幡,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便是跟着的棺材。棺材由八个人扛起,这是最低等的仪制了。乡间人去世,棺材也分了等级,有水杉的,有柏树的,也有柳树的。不同的材质,在土下保存的时间就越久,棺材的优与劣,也能体现出去世的人生前在家庭中的地位和身份。
不知何时传承下来的礼仪,现在下葬的时候,总要在村庄头的十字路口上,将逝者的生前衣物堆在一起烧尽。缕缕浓烟伴着哀伤的气氛,代表着逝者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十字路口就是一个中转站,家庭中的妇女是不能再往前行走的,下葬的队伍,抬棺的人从这里往前,直到地里,女人就跪在十字路口前哀嚎,以表示对逝者的缅怀和不舍。
送葬的队伍一路前行,最前面是孝子, 随后是扛着的纸人、纸马和花圈,最后的棺材,在长长队伍中行走。前行中,有一个在路上拿着席子的人,等人在抬棺时太累,就会将席子放在棺材底下,再行落棺,棺材在路途中是不能落地的。
队伍都到地里时,前面的队伍会先不自觉地围成一个圈,等到棺材到了,才开始聚集。庄里很多的葬礼进行、下棺送行,做为小孩子的我和伙伴们,总是要去参与的,我不理解父母从来不会阻止我们的围观,总会任由我们或做为旁观者,或做为扛东西的人到死者下葬的地里。但对于死者和其家人,队伍越长越好,绵延不断,才是最希望的。
凌晨已经打好的坑,是主家请人乘着星光连夜完成的,这是人去世之后的居所,居所的位置也是阴阳师经过风水测定选择出来的。不管是已经有坟的坟地,还是先拍出来的坟地,都需要阴阳师去测定。我曾经见过去世的人来,站在一个早已去世的旁边,一个坑即将挖出来时,另一个坑的棺材已经显露出来。棺材外表红色的涂漆和一些难以描述的腐臭气味,让我和一些围观的伙伴,立刻就离开了现场,那也是我唯一一次没有完整观看的过程。
当我跟着送葬的队伍到了地里的时候,孝子跪在棺材前面,长明灯放在棺材口,等到棺材入土的时候,负责仪礼的老人会暂时将长明灯拿下。棺材进入坑里,孝子先下坑内用一手接住棺材以表示送行,等到棺材逐渐进入空中,孝子才被人从坑里拉出,棺材落地。负责仪礼的人,会将席子的边缘冲开,盖在棺上,重新放置好长明灯后,请来的帮工就将土掩埋盖住。最初掩埋的棺材是不会包起坟头的,只等到葬礼结束之后,坟头才立起来。
不管是在晴天还是雨天,我都见过庄里人下葬的过程。伴随着火纸和爆竹,空气中弥漫着只有人去世才会有的一些气味,正是伴着这种气味,葬礼显得庄重和严肃。当送葬的队伍长长的跟在后面,人的脚步安静的踩在泥土之上,才是乡村纯粹的葬礼。
如果一个村子有足够的壮年劳动力,人力抬棺送葬才是庄里人,看起来正常的行为,如果用车子拉到地里,反倒成了人们眼中的异类。我曾经见到葬礼,用机器打坑,机器拉棺,机器下棺,显得极为惊异。刚看到用简易吊机将棺材从车上放入土内时,这其中该包含着多少的无助和无奈。
我曾经日夜生长的田园故乡,那田野里埋葬着多少一生都生活在那里的人。虽然近些年风俗变得更加简化,但回归故乡入土为安,是每一个故乡的人都放在心底里对自己老去之后的一个誓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