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沈阳在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雪之后,天气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走在路上,迎面而来的风也似乎变得温柔甜润了许多。
马路旁的槐树也终于借势而发,抬眼望去,那干瘦的枝条上竟然也努力迸发出星星点点的黄嫩小芽来,这些柔嫩新鲜的树芽在明媚的春光里犹如一粒粒刚出生的小娃娃,尽管微弱稚嫩却给人以无限的希望与活力。
当柱子听到前面那位房东说对面的房子租金是一千五时,他的脑子立马算到对面这房子比前面那个房子一年就可以省下一万二。
在一九九九年,对于刚结过婚不久,身无分文,头顶两万块钱高利贷的柱子来说,这一万二可不是个小数字。
柱子没有开过粮店,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市场上一年能挣多少?
但他觉得挣这一万二千块钱确实不容易,那可是要流很多很多滴汗珠子才能换回来的呀!省下的就是挣下的,能省就省吧。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朝对面台阶上头的这个门面房走去。
这间房子门开着,但压根儿就没有贴出租,房子的女主人正站在街市上卖百货,见他们过来就问起来:“你们要啥?”
“不要啥,大姐,请问您这房子要出租吗?”阿兰指了指台阶上的房子问道。
“哦,对对,你们要租吗?”
女主人眉清目秀、小巧玲珑,酷似徐志摩笔下的那位娇滴滴的日本女人。
也许是怕冷,也许是怕太阳晒黑,她那张白皙的小脸上始终戴着一副大口罩。可能是由于惊喜的缘故吧,说话间,那两只秀丽的眼睛里自然而然地反射出一股子明媚的喜悦感来。
房子也是一间临街卧房,为了挣钱,被主人把窗户打成门,变成了一间与地面有六七个台阶相连的门面房。
柱子与伟明两个家伙管这样的房子叫作“被迫卖身的风尘女子”。
房子也不大,顶多有二十来平米,并且厨房,卫生间与水电都是与房东共用。
正在谈租金的时候,男主人从房子的后门走了进来,中等身材,却肥头大耳,满脸横肉,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仿佛是镶嵌在一颗肉球上的两粒黑砖石,无不透着一股精明霸道的蛮横之气。
在柱子三人与女主人搞价的空当,男主人的嘴巴一直保持沉默,而他那双乌溜溜的小眼睛却好像无时无刻不在说话,让柱子伟明这两个乡下来的山西男人总有种说不出的局促感。
“这位是房东大哥吧?”柱子讪笑着抽出一支烟递过去,男主人才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点了一下头,并快速地摆摆手表示他不抽烟。
“再便宜些吧,对面那房子那么大才一个月两千来块钱。”柱子又微笑着恳求道。
“最低价了,我们也都是下岗职工,就靠卖点百货混日子呢!”女主人的话柔声细语却又冷若冰霜。
“那咱们再转转吧!”阿兰说着拽着柱子就要往外走。显然,阿兰是不太情愿租这样的房子。
“这样吧,小伙儿,我给你一千三,你愿意租,咱们现在就定了,你不愿意租就算了。”就在柱子三人要走出门的那一刻,男主人突然闷雷一般开口了。
“还是大哥爽快,刚才,我就说一千三,这大姐不答应……”
柱子一听房东说一千三,马上就挣脱阿兰从门口退了回来……
就这样,在阿兰的不太情愿却又无可奈何中,柱子与房东写下了租房合同。
“柱子啊,柱子,对面那房子大家闺秀一般你不要,你偏为了省钱,要这……”伟明说着皱了皱眉再没往下说。
阿兰明白,伟明在为柱子惋惜,也在为对面那套水电暖厨房厕所齐备的大房子惋惜,更为自己不能租到那套大房子而惋惜!
可是,此时此刻的阿兰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她不知道自己与丈夫柱子在这个市场上开了粮店到底生意如何,如果生意不好的话,就像柱子说的连房钱也挣不出来咋办?
于是,她虽然不情愿寄人篱下,也不情愿租这间被柱子与伟明唤作“被迫卖身的风尘女子”的小房子,但是,为了省钱,她也没有多加阻拦丈夫的行为。
她真的太渴望尽快租一间属于自己的粮铺了!
其实伟明想过,那套大房子如果柱子嫌贵的话,他想弄下,他不怕赔。
再说,他家底比较富裕。
出来的时候,伟明当村支书的爹从柜子里拿出两万块钱递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并且响亮地叮嘱道:
“儿子,你出去闯荡,爹支持你。
男子汉大丈夫就要走走四方,开开眼界,提升提升自己做人的格局。
不过,出了门子,千万不要委屈自己,挣钱不挣钱,房子一定要熨帖,饭要吃好,不要让人身子受罪。”
伟明父亲的这番话就像从山底出发,嗡嗡而来,浑厚温暖而有力量,直把伟明胸腔里的那颗孩子般顽固倔强的心感动地稀里哗啦的。
这下可好,柱子与阿兰不租这熨帖的房子,自己也与那房子无缘了!
“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主会租到这套熨帖的房子哩?”
三人从柱子租下的房子里出来,路过那套大房子的时候,伟明无限惋惜地撂下这句话。
“走吧,不用遗憾,那房子与你我无缘。”柱子推了一把恋恋不舍的伟明,苦笑道。
“对,不是咱的就不要留恋了,咱们看下一个目标去。”
伟明说着,大步流星地朝“下一个目标”走去……
伟明说的这个“下一个目标”在通天市场的另一头,离柱子与阿兰的铺子大约有一千米左右,是个长方体的铁皮房子,大约有三十多平米,分前后两间隔开,没有窗户,即使是在大白天,门开了才是白天,门关上就成了黑夜。
房钱不太贵一个月一千五,房东也是个爽快的东北大汉,在三人的软泡硬磨下,房东把房租降到一个月一千。
伟明二话没说就与房东写了合同交了房钱。
然而,就在三人信心十足地走出市场的刹那,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了伟明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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