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狐成说

作者: 朝华夕下 | 来源:发表于2019-01-02 09:54 被阅读32次

        【楔子】

        这是一只公狐狸!——这是溪云对殷玄的第一印象。

        这是一只风骚的公狐狸!——这是溪云对殷玄的第二印象。

        这只风骚的公狐狸在勾引我!!——这是溪云对殷玄的第三印象,然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一章】

        溪云第一次见殷玄,是在方家老太爷的七十大寿上,他那刚年满三岁的小侄女路还走不利索,就一脸兴奋地拉着他去看狐狸爬墙。

        “小啾啾,看!大狐狸!”这是他小侄女拍着他大腿说的。

        “是舅舅。”他再次纠正道,然后就看去了。本想着是小孩子纯属瞎闹,结果没想到墙上真有那么一只红色皮毛的狐狸。

        纯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光滑油亮的光泽,那双魅惑轻佻的狐狸眼正直勾勾地瞧着他,眼底带笑,将他整个人都摄入了瞳孔。不知为何,他心里一窒,却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凌乱了。

        那只公狐狸为什么要冲他搔首弄姿,还一个劲儿地眨眼睛,以不同的角度不停地眨?!

        这是一只公狐狸!——这是溪云对殷玄的第一印象。

        这是一只风骚的公狐狸!——这是溪云对殷玄的第二印象。

        这只风骚的公狐狸在勾引我!!——这是溪云对殷玄的第三印象,然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次寿宴溪云落荒而逃,却不想从此便被殷玄缠上,美名其曰:一见钟情,特来以身相许。

        对此,溪云只想把他揍得鼻青脸肿,五体投地,可他打不过他。夜里三番五次被殷玄从床上吓醒,最后为了清白,只好妥协。

        以至于好几年过去了,现在溪云对殷玄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上,可以说是很名副其实了。

        “亲爱的,为夫离开的这几日,你有没有想我呀?”一只红色皮毛的狐狸窜进院子里,落地那一瞬间变成了一个红衣俊美青年,笑嘻嘻地走过来道。

        照他自己的话来说,溪云是他的小亲亲,是他最爱的人了,所以这两个字合起来就是——亲爱哒!

        瞧,他多聪明!多善于动脑子呀!

        溪云看书的目光抬起来瞥了他一眼,风骚的红衣,风骚的走位,风骚而欠揍的笑容,很好,没缺胳膊少腿儿。

        “亲爱的,你猜我干什么去啦?嘻嘻,你肯定猜不出来,那为夫告诉你好了。我三弟娶亲了,娶了一个又呆又傻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你好看的傻子,你说我三弟怎么就看上他了呢?”殷玄很是费解。

        “所以说你是去送贺礼去了?”溪云挑眉。

        “诶?我没跟你说吗?”

        “那天你看见我和隔壁家的大姐多说了几句话,便不由分说地跟人家吵起来,吵完后还指着我的鼻子骂负心汉,之后便一去不回。”溪云冷眼看着他。

        殷玄讪笑,摸了摸鼻子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溪云:装!我就看着你,继续装!

        殷玄笑不出来了,倒了一杯茶压压惊,茶还是温的,三杯下肚,他那风骚而欠揍的笑容又回来了,真诚地道:“亲爱的,愿你我能够殊途同归。”

        溪云:“归你大爷!”

        殷玄:“别这么说,亲爱的。我大爷他现在可是妖王大人身边的大红人呢,他不归咱管,而且,他只喜欢母狐狸。”

        溪云咬牙切齿:“混蛋!”

        殷玄笑眯眯应道:“哎!媳妇儿,为夫在呢!”

       

        【第二章】

        溪云是方家老太爷最小和最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子。

        他的生母在二十年前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引诱了方家这位年近半百的当家人,可想而知方家当时的主母有多么羞愤难当。

        不过溪云他命好,他出生那年恰逢方家主母西去,他亲娘也在三年后不知所踪。虽然没有被接回去认祖归宗,但在方家老太爷长达二十年霸气侧漏的援助下,他也很难长歪就是了。

        溪云有一个秘密——他能看见妖!哪怕是幻化为人形的妖,他也能看得到!

        他的命运仿佛从生下来的那一天便注定了,他此生都将成为孤家寡人。好在他不是个自艾自怜的人,就从他二十多年来与妖有事没事打个照面,到最后没误入歧途也没走火入魔来看,他要么是心理素质强大到堪称无敌,要么,他就是没心没肺。

        介于这两者之间,溪云懒得发表任何意见。

        “小啾啾,饿了。”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可怜兮兮地从书海里抬起头,控诉道。

        “在这里要叫我先生。”溪云一脸慈祥地摸摸她的头顶,“小舅舅不饿,乖,继续背书。”说着,又十分温柔地把她的目光重新移回书上。

        亮晶晶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姑娘继续抬头:“小啾啾,饿,是小小饿。”这回她更正了。

        “好的。那小小背会了吗?”

        “鹅,鹅,鹅……饿,饿,饿……饿……”

        溪云:“……”所以那一首《咏鹅》你用了一上午只背会了这么一句对吗?

        溪云无奈扶额,抬手唤来扫地小斯领她去膳堂吃饭。

        秋风扫落叶,院中凝神檀香四溢,溪云叹了口气,一巴掌将在他眼前蹦哒的兔子妖拍开。

        白绒绒的兔子妖自认玉体横陈地躺在地上,豆大的红眼睛里硬是挤出来几颗泪珠,抽搭搭道:“公子好不懂得怜香惜玉,下一次轻点可好?奴家疼~”

        溪云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你不去当狐狸,怪可惜的。”

        兔子妖跟着狠点头,“谁说不是?奴家这辈子肯定是投错了胎,才生在兔子窝中,可怜我还到处仗着自己的美貌目中无兔,我真傻!直到遇见殷玄大人,我才明白什么叫做差距!殷玄大人那颠倒众生的美貌,便是我毕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一只披着兔子皮却立志成为一只狐狸精的妖,呃,志向远大!

        就在溪云一时竟有些不忍打击他的雄心壮志时,只见兔子妖身子一僵,随即一脸惊恐地拔地而起,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后院的狗洞里。

        溪云不明所以,起身去打开学堂大门,原来是外面站着个和尚,怪不得。

        但凡修炼成精、开了灵智的妖物,天敌无一不是这些修道中人。

        “大师有何事?”溪云开口道。

        “贫僧跋涉山水,远游至此,不知可否借施主的宅院歇上一晚?”这和尚虽着一身僧衣,风尘仆仆,眉眼却十分俊秀,看起来年纪倒是不大。

        溪云摸不清殷玄怕不怕和尚,踌躇之际,忽觉肩上一沉,转头望去,却是殷玄。

        “是不是被为夫这颠倒众生的美貌给迷到了?”殷玄勾唇,潇洒地抛了个媚眼。

        溪云笑:“去你大爷的!”

        “亲爱的,咱俩吵架能不能不把我大爷牵扯进来啊?我担心有朝一日我会吃我大爷的醋啊!”他托着下巴看起来颇为苦恼。

        溪云不理他,侧身让出门槛,“大师请进。”

        “多谢施主。”

        “他有我好看么?你为什么只看他不看我?!我哪里比不上他了,你跟我说,我改还不行么呜呜呜……”殷玄瞬间演技爆棚。

        溪云:我不认识他!

       

        【第三章】

        溪云将那和尚暂时安排在了后院的一间客房里。

        下了学,溪云送走最后一个学童,转身便望见一张笑靥如花的容颜。

        “亲爱的,我好想你。”殷玄结结实实地抱了溪云满怀。

        这次溪云没挣脱,只是低声问道:“那和尚可会识破你的真身?”

        殷玄埋首在他的脖间,笑嘻嘻道:“你猜?”

        “你好幼稚!”

        殷玄被噎了一下。

        “应该不会,我成精很多年了,精的不能再精了,你放心,他应该看不出来的。话说亲爱的,你这是在赤裸裸地担心我吗?”

        溪云静默片刻,语重心长道:“你很有福气你知道吗?”

        “是因为我娶了你这么个温柔体贴贤良淑德貌美如花处处为为夫着想的媳妇儿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换作你们妖的话来说,妖傻是福,你知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吗?”

        “……我宁愿不知道。”

        溪云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殷玄麻利地关上门,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晚膳时分,厨子随学童一起下学,溪云亲自上阵,顾及出家人的口味,今日他特意炒了几个素淡小菜。

        “大师请。”溪云招呼落座。

        “多谢施主。贫僧法号慧无,施主可直接唤我的名字。”

        “也好。我叫溪云,这位是我的朋友,殷玄。不知大师来此意欲何为?”溪云打探道。

        殷玄哀怨地看了溪云一眼,最后化悲愤为食欲,埋头猛吃。

        慧无清浅的眸子落在殷玄身上,片刻,垂目道:“降妖除魔,维护世间正道。”

        “何为正道?”

        “盛世康泰,上位者心怀慈悲,百姓安居乐业,世间再无孽障。”

        溪云微微皱眉,“大师以为,世间孽障皆为妖者挑唆?”

        “不外如是。众妖之中,唯属狐妖狡猾奸诈,最易惑乱人心。施主年轻气盛,日后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关怀。”溪云语气生硬,不再开口,他见不得别人说殷玄的坏话。

        次日清晨,慧无告辞离开。

        “施主,相遇即是缘分,可要贫僧为你算上一卦?”临走前,那和尚低眉善目道。

        “多谢,不必了。”溪云婉拒,他没有信佛的情怀。

        慧无念了句佛号,最后看殷玄的那一眼,令溪云的心脏砰砰直跳。

        “施主留步,贫僧告辞。”

        待他离开后,溪云才心有余悸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殷玄,你没事吧?”

        殷玄捏着下巴,没答话。

        “殷玄?”溪云又唤了一声。

        殷玄回神,一抹红光从他眸中一闪而过,他浅浅地笑着,梧桐树影下的他美得雌雄莫辨,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睛里专注得好像只有溪云一人的存在,他在问:“溪云,你会怕我吗?”

        溪云耳尖烫了起来,他将殷玄拉进学堂,关上门,一点一点靠近他,在殷玄露骨的注视下,喘着粗气,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酝酿了一会儿,才在他耳边恶狠狠地道:“怕你大爷!老子谁也不怕!还有,以后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哪种眼神?”

        “就是那种粘稠稠要哭不笑还特别渗人的!”

        “哦~”

       

        【第四章】

        入冬之后,天气渐渐转凉,一连好几日,天空总是飘着蒙蒙细雨,大街上人影单薄,学堂外的那棵梧桐树已经走向衰败了。

        落叶归根,阴雨连绵,都说狐狸的鼻子是灵通的,殷玄坐在粗壮的梧桐树枝干上闻见了腐朽的冷香。

        “大人,您不快乐吗?”兔子妖被殷玄抱在怀里,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殷玄勾唇,目光所至,稳稳落在学堂中正在授课的青年身上。

        “怎么会不快乐呢?单是这么看着他,我就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运气。”他的神色那么虔诚,好似深深克制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恸,兔子妖忽然就觉得,时光仿佛为了一个人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至于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兔子,你有喜欢的人或妖吗?”殷玄枕着手臂,漫不经心地问道。

        兔子妖显然愣了一下,“唔……大约、有吧!在我还只是一个兔崽子的时候,有一次母亲外出觅食,再也没有回来,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是他救了我。他是个猎夫,没有亲人也没有爱人,脸上有道疤,长得也没有殷玄大人好看,可是他会保护我,给我食物,单是在他身边,我就觉得很安心,很舒服……”

        殷玄:“后来呢?”

        “后来,他就死了。我都忘了,他是个凡人,他也会生病,会老去,会老死。我挺傻的,我以为只要我努力修炼,就能等到他的下一世轮回。可是现在,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我都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大人,我快要忘记他了,对吗?”白兔子背对着殷玄缩成一团,两只耳朵耷拉了下去,声音越来越低。

        殷玄无奈,“傻兔子,换作我是你,我也会等的,且不论几生几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没关系。只要能再见到他,我将在所不惜。”他单手握拳放在心脏的位置上,神色郑重而坚定。一滴雨水从天而降,落在他的眉间,宛如一道泪痕缓缓斜跨过他的脸颊,给他增添了无尽悲沧。

        这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誓言了,千百年来,那一次次出生和死亡,相遇和离别,希望和失望,轮回循环,早已融进了他的骨血,牢牢镶嵌在他的灵魂之上,非灰飞烟灭不得剔除。

        “大人!!”白兔子热泪盈眶地转过身来,猛地扑进了殷玄的怀里。

        殷玄差点儿反手将它扔出去,撇撇嘴,拎起它的俩耳朵训斥道:“本大人也是你可以随便扑倒的吗?”

        “对、对不起大人,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白兔子抱着脑袋嚎叫。

        殷玄“嗤”地一声笑了,然后他便看到了站在树底下的溪云。

        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下雨了,进屋吧。”溪云对他说。

        他是特意出来接他的吗?殷玄想。他跳下枝干,快步拥着他的肩膀带他走进学堂里,忍不住皱眉,“下雨了你还出来,你难道不会着凉的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是妖,我不会生病的,你不用担心我。”上一次溪云在一个冬天受了寒,大病一场,那一次是真的吓到殷玄了。

        溪云拢拢衣袍,垂下眼睛道:“我知道你不会生病,但是我怕你冷啊。”

        殷玄怔了怔,神色渐渐柔和下来,拥着他肩膀的手掌紧了紧,声音都快化成了一滩软水:“是我冲动了,你别生气,生气伤身,为夫会心疼的。”

        “我不会生气的。”溪云斜斜瞥了他一眼,眼中并没有恼怒或羞愤,神色始终都是平平淡淡的,“刚才方家的人来接小小下学,他告诉我说方家老太爷走了,可能是昨天夜里走的,今早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没有遗书,只好按照规矩分家产……殷玄……幸好你是妖,你不会死。”

        殷玄心神一震,一种酸酸麻麻的滋味在他心间蔓延开来,他只能心疼地安慰着:“放心,我会在你的身边,永远也不会离开。”

        溪云脸色有些苍白,却仍然冲他笑笑,“这些年来,虽然当初不是自愿和你在一起生活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你的确帮了我许多,你做过的事,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殷玄,多谢你。”

        “大恩不言谢,不如你以身相许吧?我一定会二话不说答应的。”

        “……代我向你大爷问好。”

        “何必呢?”殷玄仰天长叹,神色疑似癫狂,“我到底哪里不好了?我专一,深情,聪明,善良,正直,无私,有爱心,家里有钱,有地位,有兄弟,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不会沾花惹草,家产全部归你管,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溪云乐了,心里暖融融的,有些想逗逗他,“你长得太漂亮了,我没有安全感。”

        “……”殷玄竟无言以对。

        学堂外,兔子妖一脸崩溃地抱着枝干。

        天杀的谁说兔子会爬树的?!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第五章】

        头七过后,方家老太爷便下葬了。

        且不论别人对方家老太爷生前所作所为的贬褒不一,溪云对他这位血缘上的父亲,多少还是心存感激的。

        如果没有他明里暗地的帮助,溪云的童年绝不可能一帆风顺。虽然他没有把他领回家认祖归宗,但在物质上却从来不曾亏待过他,即便长大后他有了能力不再需要方家的帮助,他仍心存感恩。

        现在,他的感恩随着方家老太爷的去世而一同消逝,从此以后,他知道,这方家与他再没有任何形式上的束缚了。

        他的父亲已经死去,他的母亲不知所踪,他没有兄弟姐妹,他终于可以不用再顾忌方家的名声而约束自己,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面对殷玄对他的感情,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再也不用避而不谈,再也不用令殷玄对他得不到回应的真心付之东流,他释然无憾了。

        溪云与殷玄一起朝夕相处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殷玄仗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美貌明目张胆地勾引他,溪云如果说不动情,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那么溪云到底对殷玄动情了吗?

        答案是,动了。

        在他十三岁那年第一次遇见殷玄的时候,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居然对一只素昧平生的狐狸动了情。

        他看见他红色的眼睛,美丽又伤感,心口无名涌起一股窒息般的钝痛和眷恋,久远得仿佛跨越生死的鸿沟,只为这一世的第一眼遇见。

        那天细雨如针,无意间听到兔子妖和殷玄的对话,他想,也许他和殷玄也有前世呢?

        他一边私心地希望有,又一边希望没有。

        如果有,他只是个凡人,他会死,他不想让殷玄经历离别之痛和等待之苦,如大海捞针一般去寻找自己前世的爱人,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和困苦,然后在短短的几十年后,再一次走向不可阻挡的命运轨迹。

        如果没有,他到底是有些小沮丧的,但同时,也十分庆慰。

        他惟愿他爱的那个男人永远活得潇洒恣意。

        临近年关时,学堂放了假。

        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跟溪云告别:“小啾啾,记得来看小小哦,小小会听话,很听话哒!”

        溪云温柔地笑:“小小乖,在家也要记得背书呦!”

        小小脖子一缩,委屈巴巴地跟着方家的人走了。

        溪云注视他们远去,兀自站了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将学堂的大门落了锁,转身向集市上走去。

        殷玄神出鬼没,时不时就没了身影是家常便饭,溪云倒也不担心他回来时会进不去家门。兔子妖还没化出人形,平日里虽对殷玄崇拜得无法无天,但芝麻大的胆子在那搁着,显然也折腾不出来什么。

        是以溪云并不太担心他们的安危。却不想,变故便是发生在今日。

        那时溪云刚从糕点铺买了点心出来,殷玄嗜甜,犹偏爱这家的雪里红。

        往往殷玄一旦跟他置气时,他便给他买一盒雪里红,殷玄冷着脸接过去,下嘴后便将那郁气忘得干净了,心情若好时,还会主动分他一块。

        溪云走出糕点铺,入耳便是各色杂噪的混乱声,人群面带惶恐,脚步毫无章法,看着倒像是在逃命……

        逃命?!

        溪云心里一跳,忽然生出一股不安,还不待他深究,一串惊恐的声音就炸了开来。

        “红……红眼睛!!天呐妖怪啊!!!”

        “啊!他的头发也是红色的!不不,别过来!救命!!”

        伴随着这一声惊呼,人群彻底失去控制,逃命声、辱骂声和小儿啼叫声一下子充斥了整个街道,溪云被失去理智的人群狠狠撞倒在地上,五指被一双逃命的脚不要命地踩过去。

        十指连心,痛感可想而知。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额头冷汗直冒,下一刻他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将一个正在原地大哭不止的孩童护在怀里。

        人群眨眼间散个一干二净,溪云再次抬起头时,大街已变得一片狼藉,伤者惨重。

        溪云耐心哄着孩童,在孩童的母亲奔来时,便如烫手山芋般将孩童还给了她母亲,心急火燎地去寻殷玄。

        人群混乱中,他恍惚间听见了殷玄的声音,虽不真切,但足以令溪云付诸于行动。

        他先是盲目地找,后来冷静了下来,便匆匆赶回学堂,在后院的狗洞里找到了血绒绒的兔子妖。

        兔子妖浑身的皮毛上尽是污血,溪云被吓得不轻,连忙将它抱出来处理伤口,清洗皮毛时才发现那并不是它的血。

        等待兔子妖醒来的这段时间里,溪云度日如年,他从不曾这般焦虑过,一个糟糕的想法渐渐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殷玄,出事了!

       

        【第六章】

        可是这世间又有谁能伤得了殷玄呢?

        一个名字在溪云心里呼之欲出,而就在这时,兔子妖终于醒过来了。

        任兔子妖哭天喊地地抱住自己,溪云脑中全是兔子妖刚刚哭喊出来的一番话——啊呜呜呜……溪云啊!有人要杀殷玄大人,就是那个臭不要脸的和尚,你还帮过他呢,他居然恩将仇报!呜呜……那和尚忒不是个东西!怎么办哪溪云啊,殷玄大人会不会死呀?呜呜呜……

        是他!果然是他!

        溪云握拳,将心中所有的情绪暂时压了下去,听着兔子妖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前天是兔子妖主人的祭日,兔子妖和突然有了兴致随行而去的殷玄却不巧与那和尚狭路相逢,那和尚不由分说便大打出手,兔子妖被殷玄抱在怀里,是以皮毛上既有殷玄的血也有那和尚的血。

        “那个臭不要脸的和尚追了殷玄大人一天一夜,殷玄大人脱身不得,便央我来跟你报声平安,溪云啊,我好担心殷玄大人呐!”

        溪云心道,今日街市上果然是殷玄,若不是被那和尚逼急了,殷玄断不会在大街上现出真身。

        然而此时再担心忧虑也于事无补,安抚兔子妖睡下后,溪云赶在天色擦黑之前出了城门,他寻遍了整座后山,却依旧感觉不到殷玄的气息。

        残月如血,溪云跌坐在潮湿的落叶上大力地喘息着,乌云和黑发遮住了他的表情,他沉默不语,天地苍莽中,静得仿佛只剩下一个声音。

        那是寒风犹如悲鸣的呜咽声。

        五更时分,他返程回到小镇,兔子妖浑身打颤地缩在门框里瑟瑟发抖,活像个白刷刷的鹌鹑。

        “溪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呀!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呀?衣袍怎么也湿了呀!”兔子妖大惊小怪地叫唤起来,两只爪子抓了抓溪云披肩的黑发,也是潮潮的。

        昨夜月深露重,溪云在郊外滞留一宿,若是殷玄在,指不定又是一顿数落。他摇摇头,将手掌掩在衣袖中想回房间换件干净的衣袍。

        “溪云,我烧了热水,你泡个热水澡吧,若你生病了,殷玄大人回来一定会扒了我的皮的。”兔子妖寸步不离地跟在溪云的身后。

        “也好。”溪云生硬地顿住脚步,应道。

        幸好,没疯。兔子妖停在门槛外松了一口气。

        殷玄被一个秃驴追了三天三夜,天知道若他不是正值雷劫加身,他一定二话不说上去把那个老秃驴打趴下。

        当时大街上那么混乱,也不知道他的媳妇儿有没有受伤?该死!都怪那个该死的老秃驴!

        先前被老秃驴伤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既已被识破,他也就懒得维持幻术了。

       

        【第七章】

        此刻的殷玄,一身红衣,红发红眸,张牙舞爪的血色纹络爬满了他的半张脸庞,一双狐狸眼妖邪得不近人情。

        他眼底似乎天生就含着三分笑意,即便此刻正在被追杀,他也能没脸没皮地寒暄一番:“老秃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甫一相认你就想赶尽杀绝,莫不是将你佛慈悲都用来填饱肚子了?”

        慧无不为所动。

        “你追了我九生九世,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吧,说来我殷玄平生还真没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在下甘拜下风。”

        “孽障!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慧无闪身挡住殷玄的去路。

        “你看你的脸皮还是这么薄,呵,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殷玄笑:“若非你不这么胡搅蛮缠,我便也就不用每一世都杀你一回了,要知道,春风吹又生的,我也很苦恼啊!”

        “生死有命。不服,来战!”慧无双手合十,俊秀的眉眼裹挟着一层凛冽的寒意。

        殷玄懒洋洋道:“到时候我可不给你收尸哦。”

        慧无半瞌双目,唇畔滑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事到如今,他还会怕吗?

        也许起初是怕的,但到后来,后来就变成了执念,变成了劫难,变成了——他的心魔!

        他自诩得道高僧,奈何心魔所在苦苦追寻九生九世,只为降妖除魔,有朝一日立地成佛。

        他凝望着那个邪魅不羁的红衣男子,眉目淡漠,喃喃自语:“降你之身,除我心魔。”

        殷玄慢慢收起了笑脸,正色道:“那便来战!”

        战意,一触即发。

        如果说殷玄是慧无的心魔,那么慧无就是殷玄的宿敌,自他开了灵智,成为大妖以后,慧无此人,便成了他心中的一个铁疙瘩。

        说起他和慧无的因果,还要追溯到第一世的时候。

        那时殷玄还不是妖界称霸一方的大妖,彼时天道还未如现今一般落魄,修真门派也多如雨后春笋,繁杂而自不量力。

        为了对付他这只妖孽,他们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先是言之凿凿地污蔑他犯了杀戒,人模狗样的声讨后,再推出一个冤大头打头阵。

        说来可笑,那个冤大头好巧不巧地正是在那次杀戒中唯一存活下来的慧无。

        也算他倒霉,殷玄心中一腔郁气无处宣泄,懒得解释,二话不说上来就打。

        慧无一介凡躯,纵然天资卓越,修炼多年,但对上殷玄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场单方面的压制最终以姗姗来迟的溪云的出手相救告一段落。

        天下人皆知他溪云是仙宗首徒,名门正道,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从小被家族寄予厚望,却不知他这个奇才被殷玄觊觎了很多年,最后死皮赖脸地将之拐到芙蓉帐下度春宵,夜夜狐妖不下床。

        殷玄曾笑称妖颜惑主也不过如此了,溪云只是笑,他也是个能动手绝不动口的主。

        于是殷玄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俊脸晃悠了整整两天。

        再到后来,他和溪云的秘密被人公之于众,一时间,溪云沦为众矢之的。

        百家讨伐。

        他为了他,自愿与家族决裂,与昔日师友反目,与整个修真界为敌,他在等他来带他回家,可是,殷玄终究晚了一步。

        那一年的那一天,以那个九天之上堕仙成魔的妖王为首,向人间的修真界发起了有史以来规模最为浩大的一次交战。

        修真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修真术士几近灭绝,从此天道沦落,一蹶不振。妖界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最不幸的是,他们的妖王战死沙场。

        那次战役之后,新的妖王应运而生,而在那次战役中立下赫赫功绩的青檀和殷玄,则一举登上了大妖的王座。

        新一代的妖王,曾与前妖王交付过生死的男人,名为君梵。

       

        【第八章】

        慧无宗门惨遭灭口,殷玄没有参与,但那次杀戒却是由他引起的。

        当年殷玄渡劫失败命悬一线,是慧无的师父救了他,他在慧无的宗门内修养数十年,慧无便照顾了他数十年。

        数十年后,他第二次渡劫成功,离开宗门。不知游荡多少年,再见时,已是物是人非,反目成仇。

        到底还顾念着几分往日情谊,即使被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气炸了脑袋,殷玄还是没舍得下狠手。

        一边承受着子虚乌有的骂名,一边追查慧无宗门惨遭灭口的蛛丝马迹,在溪云的协助下,终于让他给查到了。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告知慧无,怎么开口呢?

        跟他说,他的宗门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救了一只日后祸害四方的狐妖,所以这才被众仙宗同仇敌忾?

        还是说,有人传言他的宗门里藏有一本能使人和妖起死回生的秘籍,当初他殷玄正是修炼了这本秘籍才得以渡劫成功,众仙宗分外眼红,是以便不约而同地默认了那一场杀戒,并妄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由此可见,的确是不好开口的。

        这一瞒,便瞒了许多年。起先是顾及慧无承受不住,后来,后来那些人都死了,再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就当是,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吧!

        毕竟,他实在是太寂寞了。每一世短短的几十年光阴,他的爱人于他总是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在凡间,他唯一的朋友和敌人,不过也只有慧无一人而已。

        妖的一生中,总要留下点儿什么可值得期望的东西才好。

        殷玄和慧无打了十天十夜,互不相让,两败俱伤。

        看着慧无倒下去的身影,殷玄神色复杂,说是追杀,可这追杀的途中,慧无却有意无意地替他承受了三道雷劫。

        他没有上前,而是撑着被劈得外焦里嫩的身体撕开了人间通往妖界的结界,渐渐消失在重重迷雾之中。

        他这个样子是绝不能给溪云看见的,他得回妖界,等养好了伤,再活蹦乱跳地回来找溪云吧。

        半个月之后,除夕之夜,溪云没有等来殷玄,却等来了另一个人——慧无。

        他僧袍如旧,只是道:“早在千百年前,妖族与人族立下盟约,妖族不得踏足人间。你可知?如今妖界三王称霸,而他,便是其一。”

        溪云将欲冲上去与慧无同归于尽的兔子妖捞进怀里,“我知。”

        “可悔?”

        “不悔。”

        “……如此,便好。你且过来。”

        溪云站着没动。

        “你救过我,我不会伤害你的,而且,我命不久矣,你若不信,大可随时要了我的命。”

        “殷玄在哪里?告诉我!”溪云面如冰霜,声腔嘶哑得仿佛渡上了一层沙砾。

        “你过来,我便告诉你。”

        溪云将兔子妖锁进屋里,不顾它的大喊大叫,终是从容走了过去。

        眼前白光乍现,昏迷前,他心中竟十分平静。这一场梦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得像是人的一生。

        他梦见天道鼎盛时期,修真术士与妖族势不两立,看不清面容的少年是家族里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后来少年变成青年,与一只红色的妖物大逆不道地相爱。

        他梦见青年为爱决裂,被逐出师门,被生身父亲发动整个修真界亲自出家门千里诛杀。

        他梦见血雨漫天,红色的妖物在那次妖界与修真界的大战上,无可救药地杀红了眼。

        他梦见天道陨落,妖王死去,新的妖王满目泪水地登上了妖王的王座,那只红色的妖物与另一只妖物从此便成为了妖界数一数二的大妖。

        他梦见往后几生几世,那只红色的妖物总要到凡间去寻找他的那位青年,从相遇相知,到相爱相守,再到生老病死,一生又一生,一世又一世,如此反复不懈,如此伤情无奈。

        他梦见一个和尚为了赎罪,苦苦挣扎地活下来,为的只是替那只不属于凡间的红色妖物挡下几道雷劫,然后再把前几世的记忆如数还给那个青年。

        他梦见太多太多,梦中的他早已经泪流满面。

        梦中不知身是客,蓦然回首已百年。

        原来,他,便是那个青年。

       

        【第九章】

        妖的千年寿命遇上人的寿命不足百年,痴缠,眷恋,牵绊,回溯,生生不息,万劫不复。

        哪里想过什么双全法?只是想和他一起下地狱,黄泉碧落,永生永世不得离弃!

        这一世,殷玄陪了溪云一辈子,他很满足,因为这次的溪云是长命百岁地死去的。

        那天是一个好天气,夏始春余,风起墙柳。

        白发苍苍的溪云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殷玄穿花拂柳而来,一袭红衣的他依旧年轻着,眉目昳丽,一如初见。

        他边走边道:“溪云,我买了雪里红,刚出炉的,做糕点的老师傅急着回家抱孙子,这是我好说歹说才求来的,你快尝尝…………溪云?”

        一声蝉鸣,撒下一片令人心慌的静谧。

        殷玄停下脚步,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提着热腾腾的糕点来到溪云身前,轻轻地、珍重地在溪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温柔道:“我忘了,你现在不能吃甜的了,没关系,我会帮你吃完的。”

        一块一块,整整一盒的糕点,他笑着全部吃完了,可实在是太甜了,从嘴里甜到心里,甜得他想流泪。

        “大人,您怎么了?!”兔子妖惊呼。

        “……太甜了。”

        殷玄以未亡人的身份为溪云办了一场葬礼,曾经年幼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妇人,在溪云的葬礼上哭得不能自己。

        殷玄出奇的冷静,全程没掉一滴眼泪,在送走最后一名客人后,他施法将方圆百里的地界封印起来。

        幽深空旷的山林中,他着红衣躺进溪云的棺材里,十指相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位空停兮,伴君远行。

        生同寝兮,死亦同穴。

        春去春来,花去花开,一个甲子后,殷玄从溪云的棺材里爬了出来,他将那具已经变成白骨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摆好,连同棺材一起埋入厚土之下。

        抚摸着那块牌位,笑了笑,转身离开。

        人间是个好地方,可他再也不想来了。

        他用一只狼妖的人情换取溪云的转世为妖,那只傻乎乎的狼妖便将自己的妖丹剖出一半儿给他,溪云下一世会不会成妖尚不知晓,但那只狼妖,将自己的妖丹一半剖给了溪云,另一半又献祭给了他的夫人……

        在殷玄无限的生命洪流中,他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黑发绿眸的青年了。

        青檀问他:“后悔吗?大妖承九次雷劫而结丹一次,你却把那枚妖丹碾碎了喂给一个凡人。”

        殷玄最终还是没有用那只狼妖的妖丹,他凝视着手中那半枚绿色的妖丹,指尖微动,那半枚妖丹便落在墓碑旁一条黑色的小蛇身上了,它身下的青色玉佩温润沉默,仿若跨越永恒的时间,在等着谁来唤醒它……

        “怎会?雪里红很甜。”

        “你!……罢了罢了,一个两个,终归是我说不过你们!”

        “哈哈哈……大哥,陪我喝一杯可好?”

        “那啥,你,你不是戒酒了么?!”

        “哦对了,嫂子说了不让你喝酒对吧,呵,你瞧我,都忘了大哥你惧内呢。”

        “胡说!谁怕他!喝就喝,走,喝他个不醉不归!”

        “大哥好样的!”

    “哼~”

       

        【第十章】

        将青檀灌趴下后,殷玄便只身一人去了寒冰地狱。

        妖丹已碎,妖灵尽散,他若想活命,需得将自己封印起来。

        这即将到来的沉眠啊,千百年如一日的寒冷和荒芜,厚重冰层下的枷锁,既是惩罚,也是……救赎。

        溪云啊,下一世,换你来找我了……你可要快快长大,还要平安无恙,你要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叫殷玄的狐妖在等你,他是你的夫君,是你的爱人,你是他的亲爱的,你们的大爷见证了你们每一段千古不朽的爱情。

        就算是不记得也没关系哦,我以后可以当做故事慢慢讲给你听,你应该会喜欢的,只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寒冰地狱,天寒地冻,霜雪荆棘,寸步难行。

        冷风呼啸,冰雪中传来一道震撼且磅礴的声音,“你来了,吾已等你很久。”

        “为何等我?”殷玄站定身形,望着白茫茫中的一片。

        “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的。”那道声音停顿了半晌,又道:“很久以前,这片冰湖上也曾出现过一只狐妖,她的美貌足以令任何见过她的男子都为她心动,然而不幸的是,她爱上了一个凡人,不惜散尽妖灵救了那个凡人的性命,五百年的囚禁,是她逆天而行的惩罚。”

        “很多年过去了,你看这片白色的地狱,依旧沉迷在她的美色当中,尽管她早已经离去。”

        “与我何干?”殷玄面无表情道。

        “你,很像她。”

    殷玄扯唇一笑,随口问道:“她还活着吗?”

        “……活不了,活不了了。”

        “哦,是么,那真可惜。”

        那声音重重地落下一道叹息,随后寒冰凛冽,风雪暴虐,数丈高的雪雾奔腾咆哮而来,犹如张开了一张血淋淋的大嘴,瞬间吞噬了身在其中的殷玄。

        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后,冰湖重回无垠寂静。

        白雪茫茫的湖面上,也终究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很久以后,那道声音又缓缓地响了起来,风雪夹杂的声调,竟恍如沧桑了上百岁。

        “彩雀,你还会来吗?”

        无人回答它,也无人能回答它。

        霜雪依旧,风暴依旧,寒冷依旧,唯一有了变化的,大概就是那原本空荡荡的冰湖里,现如今却多了一张闭目沉眠的绝世面孔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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