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扑所迷离
甄思思检视一圈,未发现异样,颓然不振。惠施和尚见到眼前几个即将赶赴刑场的生灵,生了恻隐之心,双手合十念起经文。
赵屠户热情不减,一一介绍他购买的猪牛如何精挑细选,品质精良。云峰客栈的掌柜立耳细听,时不时看看甄思思,大有嘲笑她无中生有之意。给云峰客栈的猪牛每日都是在酉时杀了,拨弄好,黄昏时掌柜派伙计来清点盘走。现在是隅中,还未到时候宰杀。甄思思走在后面,脚底被隔了一下,甄思思本能地“哎哟”叫出声音来,众人都回过头来看着甄思思,和尚道:“甄大小姐,你怎么了?”甄思思摸摸脚底,幸好并非受伤,顺着脚底看去,见一个小小的物什,蹲下身拾入手里,仔细端详,是一个白色的指甲,上面隐隐有血迹,甄思思翻来覆去地盯着这块指甲看,转而向赵屠户问道:“赵屠户,这是什么东西,请你解释解释。”大伙凑近细瞧,吃了一惊,忍不住叫道:“人指甲……指甲……”不等赵屠户发问,掌柜满脸疑惑地看着赵屠户,道:“赵屠户,你……你不会真的……杀人了……”惠施和尚也诧异万分,战战兢兢。
赵屠户不慌不忙,张口道:“我看看。”从甄思思手里去拿。
甄思思急忙缩手,生怕手里的东西被抢走,手握拳头背在身后。
甄思思盛气凌人道:“赵屠户,光天化日,你想销毁证物,休想得逞。”
赵屠户哭笑不得,笑呵呵道:“证物,什么证物?”
惠施和尚凑上前来,冲赵屠户道:“赵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讲究慈悲,万不可滥杀无辜。你杀猪宰羊更应该本已造下许多罪孽,理应更向善才好。人畜在生命上本来没有什么区别,怎么说都是活脱脱的生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方为正道。”
甄思思听惠施讲了一大堆道理,不耐烦道:“和尚别和他啰里啰嗦,他若肯向善,又怎么做下这许多罪孽。我且问你,尸体在哪?坦白从宽,快快交代出来。”
赵屠户越听越糊涂,脸上茫然不知所措,道:“我怎么听不懂你们讲什么,什么证物,尸体,莫非你们怀疑我杀了人。”
甄思思道:“不要再装了,掌柜的,是不是你的同伙,你负责杀人放血,云峰客栈厨房就负责把尸体运走,做成包子,毁尸灭迹。你方唱罢我登场,精诚合作,利益共分,是不是?”
大伙都直直盯着掌柜和赵屠户二人,急于想听他们怎么解释。掌柜慌忙摇手道:“杀人这事,我可没掺和。赵屠户杀没杀人我不知道,但我从他这里拿的的的确确是猪肉、牛肉,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赵屠户道:“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们怀疑我杀人,然后给云峰客栈运肉,把人肉冒充猪肉、牛肉,卖给他们。这真是大大的误会,我怎么干那种不耻的勾当。人命关天,不可做儿戏。我怎么会不知这个道理。”
甄思思举着指甲,挥一挥,道:“赵屠户你口口声声说是比窦娥还冤。你请你好好说说这片指甲的事情,看看你怎么把黑的变成白的。”
赵屠户从容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原来是这个指甲,那可做不了证物。这指甲是我顾的伙计李保的,四五日前我从山里一户老人家那里购得一头猪,那猪吃得肥头大耳,足足有三四百斤重,我们三人一起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拉上案桌,脚上也拴上了绳子,固定得死死的,谅它也挣扎不脱。我两就在旁边扶着,由李保主刀。一刀捅进去,不料出了点偏差,没戳中要害,这猪性子极烈,待李保第二刀再进时,忽而使劲垂死挣扎,猪头一甩,刀尖就划伤了李保的手指,看时手指上血蹭蹭往外直冒。另一个伙计慌忙带李保到附近的药铺找到郎中,进行了处理,才止住血。想是刀具锋利,削掉了指甲盖。”
掌柜急于摆脱自己的嫌疑,便问道:“是在哪家药铺,是谁坐堂。”
赵屠户也不隐瞒,道:“不远,就是前面的回春堂药铺,是章大夫坐堂。”
甄思思凑到惠施身旁,靠近惠施耳朵悄悄道:“你去回春堂打听打听,前几日是不是有个叫李保的手指受伤,看是不是章大夫行医。”惠施趁人多,都在关心手指的事情,就悄悄退出去回春堂问事。
掌柜道:“既是这样,去外面喊李保进来看手指有没有受伤,指甲盖还在不在,就一清二楚了吗?”
赵屠户道:“不巧的很,今日李保不在店里,三五日前手指受了伤,不便做事,让他在家休养几日,等伤养好了再来。”
掌柜道:“你不是说三人吗?外面两个伙计算上你和李保不是四个人了吗?”
赵屠户道:“不错,算上李保,店铺里一共是四个人。只不过平时大多时候是三个人,他们是轮换着来,不然天天做事,任是铁做的身体也经受不住煎熬。”
不多时,惠施和尚从外面回来,小声告诉甄思思确实有回春堂,章大夫坐堂,据章大夫讲昨日晌午时分,的确有一名男子搀扶这另一名手指受伤的男子,前去就诊。当时男子手指血流不止,其痛难耐,呼痛不住,是自己接诊,故而印象深刻,记忆尤在。当即从外面喊来那日同李保就诊的伙计王谷子,王谷子说确有其事。甄思思还是不太放心,就问道:“这李保家住哪里,你可知晓?”
赵屠户低头沉思片刻,道:“只知道在街东那边,具体在什么位置,我却不知道了。只晓得他家里有一个瞎眼的母亲,母子相依相靠。这李保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现今还没娶上媳妇。李保家穷没上过学堂,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我见他有些力气,招了来做帮手,也算有个营生,以补贴家用。那日受伤后,李保执意第二天还要来做活,说是耽误了活计,没了工钱。我见他手指受伤不轻,沾水不利于伤口愈合,索性就让他把伤养好再来,工钱照发不误,这才勉强答应。”
王谷子见问李保的住处,便道:“李保和我熟悉的很,我家也住街东,他家离我家隔了不多远,我还去他家过,家里就只一个老母在。这样吧,我带你们去如何,顺便我也看看他的伤势。只是不知道老板肯不肯同意。”
赵屠户道:“有何不可,就当放你假了,准了。一起去,我也去走走门。”
当即几人你前我后,你言我语去往街西寻李保家。李保所住地方远离熙熙攘攘的街道,左拐右拐,在靠山的一片茂密的松树后,几间土坯房破破烂烂。远远听见有猪吼羊咩咩之声音,似是受惊之象。众人预感不妙,加快脚步。近了,空气中散出的血腥气直冲鼻子。掌柜率先叫声不好,便冲到羊圈,见一人倒在血泊中,众人围上来查看,死者正是李保本人,圈中饲养着一只绵羊,毛儿白亮,看上去温顺可爱,正盯着地上的尸体叫唤。甄思思上前摸摸李保鼻息,已经死了一个时辰左右,身体尚有余温。待要检查别处,刚一碰李保的身体,倏忽一条长的黑影从李保身下窜出。几人都没看清是何物体,却见黑影猛然飞撞到了羊圈的石壁上,在地上翻滚蠕动。王谷子看旁边有铲羊粪的铁锹,举起铁锹往身上拍去。众人定睛看时,乃是一条扁头乌梢长蛇,铁锹正中长蛇三寸要害之处,长蛇在地上凶相毕露,没渡过鬼门关,盘做一团,登时气绝而亡。王谷子用铁锹拨置拨置,确定无生命迹象,才放心。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幸亏发现得早,如不然毒蛇咬伤人,轻者受伤,重者有性命之忧。每年都有人疏忽大意,死于蛇毒,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说也奇怪毒蛇死后,这绵羊也停止了大声咩咩叫唤,只望着李保的尸体,时不时才小声叫唤,像是在为主人哀悼。众人都道,想是这绵羊也有灵性,舐犊情深,见主人死了,有毒蛇爬入主人身下盘踞,怕毒蛇咬伤主人,才发出叫唤,想驱赶毒蛇离开。突如其来的毒蛇让大伙受惊不小,镇定下来才留心躺在地上的李保。李保左手臂膀被人砍断,地上流了一滩血,已凝结的和未凝结的混淆在一起。脖颈上有一道深深的肋痕,查看周围未见搏斗痕迹。
忽然听一人叫道:“快来人啦,快来人啦,不好了,不好了……”众人寻声而去,喊叫的正是惠施和尚,倒在惠施和尚声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保的娘亲,张大娘。惠施和尚去摸张大娘的脖颈,脉息全无。再看张大娘的脸,有的地方红肿,有的地方腐烂,不忍目赌。旁边的灶台锅里的水还有一丝余温,灶底炉桥下的烧过的草木灰热势未褪尽。张大娘的发丝凌乱,看样子是被凶手抓住头硬生生浸在热水锅里烫伤致死。
赵屠户道:“凶手简直丧尽天良,连一个瞎眼老太太都不放过。”
掌柜道:“是啊,惨不忍睹。甄姑娘你说凶手为什么要杀死李保,砍掉他左臂,又来杀死李保他娘,有什么目的的?”
甄思思边检查张大娘的尸身,便道:“掌柜见多识广,你说说看为什么?”
掌柜道:“我知道了,栽赃嫁祸赵屠户,你想啊,杀了李保,还要砍掉他左臂,而李保的左臂手指上据赵屠户讲受过伤。死无对证,这样我们就无法判断到底李保的左手指是否受过伤。而李保是张大娘的儿子,儿子有没有受伤当娘的最清楚不过,所以知情者必然会被杀死。你说是也不是?”
众人听掌柜分析的头头是道,连连点头附和。甄思思让惠施和尚再去检查一遍李保的尸体,重点查看身体上其他地方有没有受过伤。因为自己是女流之辈,男女有别,检查起来不是很便宜。
甄思思听掌柜分析过,道:“掌柜的分析的乍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仔细想想却有一个大大的漏洞,你说张大娘是知情者,所以被杀,可是本案的知情者,不仅仅只是张大娘一人。章大夫,赵屠户,王谷子等等似乎都是知情者,为什么他们没有死,好端端的活着,岂不很怪,这于情于理都似乎说不通。”
“那,那……那只能说明他们都是一伙的?”掌柜支支吾吾道。
“和谁一伙?”甄思思追问道。
“当然是和凶手一伙了。”掌柜颇为自己的判断兴奋。
赵屠户听见说自己和凶手同流合污,那里能坐得住,暴脾气发作,跳着道:“掌故的,你可不能血口喷人。人命关天,不能乱讲。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掌柜也是话赶话道:“你没杀人,你激动什么。常言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生意归生意,一码是一码,你做没做,自己心里最清楚。”
赵屠户双眼圆瞪,道:“我没做当然不怕,还是报官,让官家来管。”
“说得不错,报官,让官家来断个是非曲直。”掌柜也同意。
两人喋喋不休,争执个没完。
王谷子走过来,道:“甄姑娘,不知道你可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若是没有,以小人所说,还是报官,官家自有推论,不知道甄姑娘以为怎样?”
和尚道:“是啊,毕竟是两条人命。”
甄思思环顾一圈,道:“大家都如此说,那就交给官府管。可是谁留下来看管尸体,保护现场,我们好去通知官府。”
云峰客栈不愧是老字号招牌,没受到人肉包子的影响,生意照做不误,客人也没有减少,不过没有人再点云吞包子而已,虽然说没有被证实,可多少想到人肉胃口就减少了一大半。
甄思思累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叫小二上点清点的素菜,再来两碗米饭,一碗给和尚享用,惠施和尚当然乐意接受素食,吃得香甜可口。甄思思胃口却没有那么好,勉强填了点肚子,想到张大娘和李保双双惨死,就心神不定。
小二忽然凑上前来,吓了甄思思一跳。小二笑嘻嘻道:“甄姑娘,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早上有两个人来找你,说是有没有看见三个人,一个俊俏少年,一个秃顶和尚,一个美丽的姑娘。说是你们的朋友,我寻思这和尚到是见过一个,好记,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要找的。就说你们出去了,估计得等会才回来。他们等了一些时候,见你们还没有回来,就走了,说是出去办点事,等会再来找你们。你可有这样的两位朋友?”
“两个,是不是一胖一瘦?”甄思思惊讶道,放下碗筷跳起来,和尚也惊了一跳,暗想大事不妙,定然是我们抢了别人的马,别人找上门来了。
“是两个,我没看错,是一个肥头大耳,一个瘦瘦的,一胖一瘦。早知道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就让他们多等一会儿。”小二喜滋滋的说道,转身忙着招呼别的客人了。
甄思思摇摇和尚道:“别吃了,快点走,碰上他们两个就麻烦了,他们肯定是看见后院里的马,猜到我们住在这件客栈里。假装冒充我们的朋友,怕打草惊蛇。奥,不对,我们不是蛇,是打草惊人,哎,也不对,哪里来的草。总之,快走,快点。否则等他们来就完蛋了。”
和尚道:“没事,我和他们解释清楚就好了。把马还给他们就是了,况且是你们两个偷的马,我可没做坏事。放心,我会请求他们原谅你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甄思思焦急道:“化个什么,化个鬼,他们会听你解释吗?一会儿把你化没了,可别怪我没告诉你。”
和尚道:“要走你先走,我来说就好了。”
正在这时候,门口走来两个汉子,正是被抢走马的那胖子和瘦子,正走向柜台,由于甄思思和和尚坐在角落,靠后门的地方,甄思思一眼就瞅见了二人,赶忙侧过身,以免目光相撞,被人发现。和尚被对着,自然没有看见什么。甄思思扯着和尚的袖子道:“和尚,走去外面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快点。”甄思思压低了声音,不仔细听还真难以听清她的言语。
和尚道:“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去外面说。”
甄思思道:“非常重要的事情,非非常常重要的事情。”跟着甄思思出了后门,心里嘀咕着搞什么神神秘秘的事情。
甄思思拉着和尚道:“跟我走,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快上马。”
和尚道:“那两个人来了,岂不是找不到他们的马,又要着急上火。”
“你别管那么多,总之,你上马就好,用完再还给人家就好。”甄思思道。
“那可不行,我们已经使用了那么久了,应该告诉他们一声才行。”惠施和善执意道。
甄思思无可奈何,只得动用武力把和尚甩上马背,使劲抽了一鞭子,马儿疾驰而去,和尚在马上惊呼救命,惠施没骑过马,和上次一样怕得要命,只得躺在马背上,牢牢地抱住马儿的脖子,害怕自己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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