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识花蜻蜓
【01.】
“蜻蜓,明天我要去见前男友。”电话那头,若兰发颤的语音正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兴奋。
“谁?前男友?那个孟浩然?”我瞬间惊醒,揉揉睡眼朦胧的眼睛,看了看时钟指向了零点。
“什么孟浩然,人家叫孟昭然。”
“管他什么然,不就是你的初恋吗?”
“嗯。”
“那个莫名其妙就甩了你的渣男。”
“哎呀,别说他渣男,可能是有苦衷的呢。”
“什么苦衷让他一个人就决定了你们的结局,都分手三年了,还来找你?”
“蜻蜓,你说我穿什么样的衣服去?”
“你去了,小木怎么办?”
“哎哟,反正我又没答应嫁给他,我找你不是听你建议,是要你帮我出主意的,亲。”
她娇滴滴的话语传到我的耳边,我突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了撒娇。
我以为我在做梦,却在挂电话前,那最后的几个字上咬了舌头,嘴里冒出的一股血腥味提醒着我,这是真的。
【02.】
孟昭然是我们的高中同学,只不过比我们高一级。孟浩然是他的外号,那时候,全班的人都这么叫他。起初他还歪着头和别人据理力争,但越争别人就叫的越厉害,最后,他所幸装作听不见,扭头就走。
我知道他讨厌这个外号,讨厌别人给他戴上高帽子,在身后关注着他的落魄,最后以嘲讽收场。
因为他的语文最差,古诗词总也背不会,常常落人笑柄。
但我叫他孟浩然,叫得最大声,他从来都不生气,还会笑嘻嘻地凑过来。
因为,我给他送了半年的情书。
若兰喜欢他。在他打球的操场,狼吞虎咽的食堂,教室旁的楼梯,甚至是厕所的拐角,若兰都能在人群中,一眼就寻见他。
她双手捂着脸,躲在我的身后,揪着衣角小声问我:“哪里都能看见他,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嘻嘻。”
其实。哪里是碰巧的遇见,不过是他偷了她的心,从此,她的眼睛就只为他巡视。
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再不表白他就毕业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说。
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她把一个包装精美的平安果塞到我的手里,连同一封信。
“送给我的?哈,什么时候这么讲究,还不如多送我一个苹果。”
“不,不是送你的。”她说着,用手向上指了指,脸被包装纸映得红通通的。
“送给他的,想好了,要表白?”
“嗯,拜托了,求求你,帮帮我吧。”她摇着我的手臂,眼神楚楚可怜。
谁让我这个人大大咧咧,容易跟人自来熟呢?谁让是我怂恿她表白的呢?我只能硬着头皮送过去了。
没想到,这一送,还真促成了一对碧玉佳人。
【03.】
学校管得严,高三任务重,他们没有多少时间约会,操场上的并排跑步,餐桌上的默默对视,是他们最接近天堂的姿态,也是恋爱最甜蜜的时刻。
每到周末,他们总是提前来校两个小时,一起去街头的拉面馆吃饭,偷偷地牵个手,互送本笔记本,就成了他们最浪漫的二人世界。
其他时间,他们在各自的教室,隔着一层钢筋水泥,互相思念。思念化成缕缕文字,我化成邮差。
很快,要高考了,若兰只是旁观,却经历了一场大喜大悲。
喜的是,考试之前他们有了一次真正的约会。公园里,他们牵着手,并着肩,一条羊肠小道,来来回回地走,好像永远都没有终点。
她的手心冒着汗,晶莹的汗珠爬满他的额头,在没有人的凉亭里,他的吻飞快地掠过她的脸颊,她只觉脸上发烫,被是被火灼了一下,整颗心都欢快地蹦到了嗓子眼儿。
悲的是,整个暑假她都被妈妈关在家里,强行补习功课,想穿越半个小城见他一面,真是太难了。
高考分数出来了,他考的并不理想。他给她打电话,语气消沉,尽是沉默。她却很高兴地说:“这有什么大不了,复习一年嘛,到时候我们能一起考大学。”
“好。”他的声音很小,但若兰却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一切不过空欢喜一场,若兰并没有在高三等到他。他的父亲早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偷看了他的信件,成绩出来以后,指责早恋误人,对他大发雷霆。
他们生了矛盾,他一气之下,选择了一所大专学校,离家远去。
就这样,若兰和他谈起了异地恋。学校不让带手机,他们就写信,春夏秋冬,若兰床头的鞋盒子里,摆满了他的来信。
有时候是短短的几句话,有时候是厚厚的一沓。每当这时,若兰总是拿着信,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说:“你看我们家昭然是不是傻,寄封信,像寄本日记一样,哈哈。”
我翻着脸,扭过头去。“切,又不让看,炫耀什么?”
见我生气时,偶尔,她也会把信给我,可怜兮兮地告诫我:“喏,就借你五分钟。”
他的字并不潇洒大方,反而有种小学生式的扭捏,但一笔一画中都能看出,他写的极认真,偶有病句,还会细心地修改,就像做试卷一样。
他们爱的平凡,却认真。异地恋,让他们更加珍惜彼此的消息,每一个字眼,每一个声音,都显得那么生动有力。
【04.】
高考时,若兰信心满满地选择了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城市,那里有她的爱人,有一颗蠢蠢等待着的心。
最后却因几分之差,与他失之交臂,被调剂到别的城市。
开学那天,她拥有了一部新手机。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时,她在这边战战兢兢的,听他在那边沮丧地说:“你还是去了别的城市,这难道就是上天的安排吗?”
我去宿舍看她,她扒在桌子上,眼圈红红的,问我:“蜻蜓,我是不是错了?我其实可以去他的城市的,大不了也上个大专,可是……。”
“胡说什么呢,即来之,则安之。他孟浩然要是敢说你什么,我去收拾他。”
都说,情侣之间吵架,就像天气一样变幻莫测。果然,没有几天,他们就和好了。
若兰拿着他寄来的礼物,脸上的笑容开得比花都灿。她喜欢那只毛绒绒的熊猫,晚上把它搂在怀里,就像搂着她的爱人,甜蜜又安全。
她更喜欢那本卡通笔记本,那是一年前,他离开时,他们一起买的。一人一本,他们说好,等本子写满时,就彼此交换。
她看着他的日记,密密麻麻写满了对自己的思念。想到他伏案写字的样子,她的心里就充满善意,感觉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美。
早上,他会打电话叫她起床。
晚上,他会煲电话粥哄她睡觉。
周末,他会坐十个小时火车来看她。
暑期,他会陪她去山上看流星雨。
一切,都那么完美。
【05.】
若兰用来收纳书信的鞋盒,变成了红色月饼礼盒。盒子上,飘逸地写着“中秋月圆”四个大字。她说,你看这个圆多好啊,我们俩总有一天也会圆满的。
她数着信封给我看,一封、两封、八十九、九十,一共九十一封信,这八十九封是高中时候写的,这两封,是大学收到的。
“都有手机了嘛,还写什么信?”我打趣道。
“他不给我写信了,也不来看我,电话也少了,我好想他,我怕……。”说着说着,她就哭了,窗外的雨也下个不停。
“反正,咱们也快毕业了,再坚持一下,想他就给他打电话,一天Call他八回,朕要召见,他不敢不见。”我搂着她的脖子,内心汹涌着对她的心疼,和对爱情的无解。
她打电话,一次接一次地打。雨季还未过去,他们就分手了。
分手那天,若兰没哭,把我拉到校外的馆子里,说要请我喝酒吃饭。途中,她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吃的过快,身体开始颤抖地打嗝。她抓起啤酒瓶,用牙齿狼狈又凶狠地咬开瓶盖,对着酒瓶,仰着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或是用力过大,她的口唇被划出一道伤口,鲜血顺着酒水直往下流。或是喝的太猛,她的眼睛被呛得泪水横流。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只一瓶接一瓶地陪她喝酒。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声喝斥惊醒。一个高高的男孩拉起醉醺醺的若兰,气冲冲地指着我说:“她喝成这样了,你都不管,亏你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说完,他背起若兰离去,我愣在路边,远远地看着若隐若现的两个人影,突然心痛极了,好像,失恋的那个人,是我。
之后,便多了一个男孩为她送水买药,排对占座,他永远带着微笑,有点呆,有点傻。
我一直不知道他们分手的真正原因。若兰说,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自她上了大学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变得自卑、多疑、没有安全感。只记得,那个星期,他说要来看她的,可是他没来。
“这次见面,就算不能旧情复燃,我也要弄个清清楚楚。”若兰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06.】
几日后,我叫她出来吃饭,把调好的麻酱推给她,透过火锅上方的袅袅烟雾,她肤若凝脂,面若桃花。
“我去,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你那酒糟鼻、青春痘,怎就忽地一下消失了。”
“心情好呗,就觉得困了我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快快快,挑重点的说。”
“没什么,就是吃了顿饭,开了间房。”
“开房?”嘴里牛肉丸子汤汁,烫得我龇牙咧嘴。
“你还记得小木生日那天,请咱们吃饭的事吗?”
“忘了忘了。”
“就是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小木喝的有点多,聊到激动处,他说喜欢我,还抱着我不撒手那次,你忘了?”
我点点头随口应着。怎能忘呢?那天,我第一次尝到孤独的滋味,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心里莫名地疼痛起来。
“他其实来找我了,他也看见了。他以为我爱上了别人,他本就没有自信。”若兰说着,眼睛直直地盯着火锅沸腾的汤面,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她忙活着把牛肉片和蔬菜夹到锅里,边夹边说:“你猜,我和他约会,他请我吃得什么?自助餐,哈哈哈,都吃到打嗝才站起来,哈哈哈。”她夸张地笑着,眼底埋着深深的落寞。
“哎,这么多年没见,都变得认不出他了。头发直直向上立着,嘴上摸了蜜似的油嘴滑舌,边嚼口香糖边抽烟,再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昭然了。记忆里的那个人,真的不能去见,见了,连过去都没了。”
“切,那开房是什么情况?”
“不过是演完自己内心的一场戏,看着他猴急地往我身上扑,我突然觉得,这个人,我终于厌烦了,这段情终于可以了断了。在他洗澡的时候我走了,这一次,终于换我甩了他。”
回到家,她就把日记本扔了,送不出去心情,就永远只能是秘密。
“快吃快吃。”她一边催促着我,一边对着手机,呵呵地笑。
我一把抢过手机,看到一则消息:“今天不加班,陪你去看新上映的哆啦A梦,二十分钟后去接你。”消息来自:小木。
我把手机放在她面前,模模糊糊中听到她说,到最后才发现,最该珍惜的人,一直都在身边。
【07.】
小木到了,依然是一脸傻笑,只是人,看起来精神多了。我打发他们走。
没关系啊,火锅我可以自己吃,电影我可以自己看,反正这么些年,一直都这样过得。
只是,如今不同了。恭喜备胎小木转正,也恭喜我,开始了新的人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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