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诗把茶几上的花瓶往中间摆了摆,又向室内巡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影响视觉美的不妥之处,这才放心地坐到沙发上。她顺手拿起一本书,还没来得及翻开,就听有笃笃笃的敲门声。她马上走过去,把门打开,果然是约好的中介小姐姐,身后还有一位男士。
晓诗研究生毕业留在L市打拼四年,两年前在父母的帮助下买了这套两居室。她本来打算在这座城市立稳脚跟后把父母接来,没成想疫情之下,就职的公司受到影响,收入和以前相比直线下滑。这种情况坚持一下也能过去,可祸不单行,偏巧这时父亲打来电话,说她妈妈这一段时间咳嗽不止,吃了药不见好转,希望她有时间能回去看看。晓诗知道如果不是十分严重,父亲不会打电话。
她心急火燎赶回到千里之外的家中,才知母亲患了肺癌,父亲瞒着母亲也瞒着她。晓诗看着住在医院的妈妈,以前穿过的合体衣服现在在身上直晃荡,圆脸成了一条条,心里不由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妈妈说你哭什么呀,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不生病?晓诗就抹一把眼泪说,你说的是,咱们加把劲,治好了赶紧出院。
回到家中,晓诗和父亲说,她要辞了工作,回到家乡这边,一来可以陪陪母亲,二来把L市的房子卖了,也可筹出钱来给母亲治病。父亲不同意,晓诗说我知道你们二老给我买房,把家底都打扫干净了。我不仅是为了妈妈,也为了你,你就我这么一个女儿,马上七十岁了,身边没个人我怎能放心?回来找个工作应该不难。晓诗的父亲正在心力交瘁之际,又听女儿的话句句在理,也就不再说什么。
晓诗返回L市,拟好了辞职报告,又到中介公司,把房子挂了出去。她所在的小区位置好,出门向东三四百米就是公园,向南走不远进入大马路,公交地铁四通八达,出行方便。所以她的售房信息一发布,来看房的人接连不断,今天这位男士,就是中介领来的一个客户。
男士一米八左右的个头,微黑,说不出五官如何好看,但搭配在一起,倒挺有男人气质。晓诗瞄了他一眼,就把目光移开,看着中介小姐姐陪着男士客厅厨房两个卧室逐一走遍,耳边全是她呜里哇拉的说话声。男士倒是不声不响,四下转够了,就问晓诗怎么想起卖房了,晓诗就说要回老家,留着无用。男士对这房没有说满意还是不满意,就和中介的小姐姐一起走了。晓诗关上房门,心中一阵怅然,想想住了四年的房子,被人看来看去,终归是要易主了,心里隐隐有些不舍。
晓诗想到外面走走,散散心,顺路去超市买点东西。她拎起包刚要出门,就听到电话振铃,心里不由得一紧,怕是爸爸那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电话显示陌生号码,接听后却是那个客户:我是刚才到你家看房那位,你如果不介意,我们去附近的咖啡厅聊聊。晓诗稍一犹豫,又想不过是谈房子且在大厅广众之下,没有什么不安全,就答应她马上下楼。
男士果然在离门岗不远的地方等她。两个人到咖啡厅坐定,边喝边聊了起来。男士自我介绍,我姓余,余额不足的余。晓诗就笑了,晓诗说姓余的名人多,余光中余秋雨,两位作家都是我喜欢的;余说,这两个人的作品我也百读不厌,尤其是余光中的乡愁,烂熟于心。晓诗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中介不会告诉你吧?余说,我和中介的小姐姐分手后,还想再了解一下,就又回来,门口的保安见我刚从这里出去,没起戒心,问我什么事,我说有东西落下,请他们根据你的房号询问物业查到了电话。晓诗就笑了,说你还蛮有心机。
晓诗说了自己为什么卖房,余感叹道,人到老年,进入多事之秋,有病是正常现象,遇到什么就面对什么。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辞职了?晓诗说,暂时还没有,不过很快。余说你还真是个孝顺女儿,不过事缓则圆,有些事急不得。接着又说道,我刚拿到聘书,从D市过来,到LN大学任教,就想买个装修好的房子,先把自己安顿下来。晓诗说,你去的正是我读研的学校,这还真巧啊。又说我这个房子90多平方,一个三口之家住进去应该够用。余就说,当然够用,我现在还是单身一人。晓诗的心不仅一动。余就说你在中介挂的房价我看了,不知你方不方便透露一下底价?晓诗就说,我正在难处,想快点卖掉回老家,这价和同样的房子相比,一点都不高。余就说,说的是,我理解,就不再说这个房价的事了。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要走时,余说不知可不可以加个微信,以后可以继续联系,晓诗就痛快地答应了。
晓诗独自在街上走着。省会城市的繁华,她好像刚刚才注意到。城市的建设发展太快了,来这里十多年,一些很熟悉的地方,周围忽然就起了几座摩天大楼,再要去找,总怀疑走错了地方。另外这些年读书工作,每一天都把时间安排的密不透风,很少像闲散的人那样,没事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
晓诗从小到大,一直上进,父母管教很严,她也把进名校当作奋斗目标。目标逐一实现,她忽然感到一切不过如此,她把美好年华锁进书斋,错过了谈婚论嫁的最佳年龄。她不研究珠宝,也不眼红女同事的包包,偶尔做一次SPA,从不在假期去国外的旅游景点打卡。她越来越佛系了,在红尘滚滚中激流勇退,如一个居士。父母着急她的婚事,她却连最初的恋爱都不愿回头去想,年少时的情感掩于岁月,早已看不清曾经丰满过的轮廓。
一个人的日子自由安逸,平平静静的下去也不错。可是如今母亲重病,恐怕来日无多,父亲又一天天老去,这一切让她感到肩上忽然有了沉重的担子。她无助又无力,想找一个人帮忙,可天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余的出现让她隐隐有些心动。可转念一想,她又有些瞧不起自己,什么都不了解,就往那上面想,心急也不能这样吧?
接下来两天,又有两家中介带人看房,有一个客户很直接,让晓诗稍稍让一点,他马上一次性付款买房。晓诗心活了,可忽然又想到了余,分开后还没有消息,不知他是否真的有心买房。所以她咬住原价不松口,看房人见谈不拢便扭头走人。其实那个人出的价是晓诗能接受的,但她隐隐感到余能买这房,而且这房卖给他,让他来住她才踏实。
晚上,晓诗站在大飘窗前,看着隔湖相望影影绰绰的市府办公大楼,心里百感交集。两年前买这房时,这里还属于城区边缘,房价相较于中心区便宜许多。房买完不到半年,就传出城市中心南移,市府要迁至南城的消息,这房价一路高歌,几近于翻番。随着市府大楼落成,周围配套设施完善,原来的水塘变成了湿地公园,也织出了密密的交通网。这是个宜居的好位置,如果没有这些意外,她绝不能想到卖了它。
晓诗正出神,电话又响了,是余打来的。他直截了当告诉晓诗,决定按她出的价买下这房,这两天去学校办手续加之筹款,有点忙。他让晓诗给他一个卡号,预付定金用。又说晓诗可以不必着急腾房,等他有时间了,再通过中介办理过户手续,他现在暂时住在学校。
晓诗有点感动了。萍水相逢,难得遇到一个体己人,就打个电话过去,说你有心成全,十分感激,我会很快搬离。电话那边的余就说了,你不用着急,学校的住宿条件很好,房是必须要买的,但也不是只争朝夕,大可不必弄得匆匆忙忙。
当晓诗的卡里出现那笔定金时,她的眼睛有点潮湿。这是双方没有约定数额的定金,足足二十万元。晓诗给父亲转回去,又知道母亲病情平稳,正在常规治疗,情绪顿时安定下来,走路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通过微信,晓诗和余不断联系,渐渐知道了他的一些情况。余的前妻原在一家药企搞研发,出国后在外定居,已和他协议离婚。余不愿继续生活在D市,这才接受了LN大学的聘请,来到L市。晓诗对父母的孝顺让他想到了前妻,前妻也是独女,母亲早逝,老父已年愈八旬。她不顾及老父的感受,执意远渡重洋去追求自己的梦想,晓诗与她真有天壤之别。就在一点点的了解中,余欣赏晓诗,晓诗对余有了依赖。余生烟火,已在波澜不惊中开始。
后来余把房款打给晓诗,并对她说,你就把二老接来吧,省会医院总是比县城好一些。晓诗说,这房子是你买下的,过户手续总是要办的。余说,就当是我的彩礼了,省下一笔中介费和过户费,我们用来出去度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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