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小事,一直藏在我心里。按照小女孩的要求,我不可以把事情说出去。就连朦朦也问了我很多遍:姐姐到底对你说什么了?
我说,这是一个秘密。不,我马上换了一种说辞,我说她夸你很聪明。
朦朦小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最后他很准确地判断我说谎了。
我又说,她说……你爸爸真好!
朦朦很不屑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哼!变着花样夸自己,爱说不说,我自己问去。
姐姐,姐姐,你跟我爸爸说什么了?
额……没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是什么,你们明明说话了啊,还小声说的。
真的没有说什么,你可能听错了。
怎么可能?你告诉我吧,我会为你保守秘密。
那个小女孩终究没有把秘密告诉朦朦。
开车离开少年宫的路上,我跟朦朦搭腔。朦朦一句话都不说,他在生气,然后佯装在后座椅上睡着了。
我心里说着一句话:你多幸福啊,再看看姐姐,她很可怜啊!
下午上完课,少年宫就只剩下两个孩子了。我问小女孩,你家长呢?小女孩四处寻找,然后怯怯地低语:应该在啊,去哪儿了。
我问她:谁接你呢?
小女孩躲避着跑开,在电梯处我们又相遇,她再次低语:爷爷要接我的,可没来,或者叔叔,还有姑姑。
我细问她:到底谁呢?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摇摇头没说话,上了电梯,她站在朦朦旁边,用极低的声音回答:应该是二叔!
跑出电梯,又穿过少年宫一层的走廊,连个人影都没有。小女孩慌张地左顾右盼,她冲出大门,站在台阶上远眺,然后又失望地返回走廊,在门口直勾勾地看着我和朦朦。
朦朦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女孩回答:叔叔在路上,还没来。
我刚要继续问,小女孩突然请求我:叔叔,可以借你手机用一下吗?
我把手机递给她,她拨了至少三个电话,没有人接。
她又问我:叔叔,你有微信吗?
我说有。
她又摇摇头,自言自语:不行不行,他们又没加你!
我问他们是谁?她说是爷爷,叔叔和姑姑。
朦朦又问:姐姐,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看了朦朦一眼,没有回答他,然后把手机递给我,又跑出走廊,站在台阶上张望,结果是再一次失望而归。
朦朦着急地说:爸爸,咱们走吧,我还得回家看动画片呢!
我说不急,咱们等等姐姐的家人,她自己在这儿不安全。
朦朦是通情达理的孩子,他点点头,然后困倦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小女孩也干脆坐下。沉默良久,她对我说:我有个秘密。
我问她什么秘密?
她摇摇头说:既然是秘密,就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们等了十分钟,不见任何人的踪影,保安大爷都转了两遍,告诉我们一会儿就锁门了。
我于是带着他们走出去。因为外面车辆多,我叫他们手拉手跟在我后面,走上甬道,本想去给他们买点儿零吃,可平时摆摊卖小吃的都走了。
小女孩指着不远处的报亭说:那里有卖热狗肠和薯片的,还有饮料。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她摸着后脑勺说:妈妈以前经常给我买。
我平时是不给孩子买饮料和零食的,见姐姐这么说,朦朦一个劲儿地磨叽我去买零食,理由不是自己要吃,而是送给姐姐吃。
到了报亭,我买了两个热狗肠,先给小女孩,再给朦朦。可是她拼命摇头拒绝,满口说自己不爱吃,然后又说自己不能吃,在我的坚持下,她还是收下了。她吃东西时很紧张,但却狼吞虎咽的,朦朦还没吃掉半根儿,她已经全部拿下了。
我赶快带他们返回少年宫门口,心想万一人家家长来了,找不到可怎么办?其实也没走多远,几十块方砖的距离。
可是,我们在风中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我很想让两个孩子去车里坐着,可是一想到前阵子一个热心大哥的事儿,就没这么做。那位大哥帮助一个走失的孩子,让他坐在车里等大人,却被误认为是拐卖儿童,做了好事被诬陷,还被要求赔偿。
太阳下山,天气有点儿冷了。我很想让朦朦进车里呆一会儿,他身体不太好,容易感冒咳嗽。可是一想,这样也不好,小女孩心里会有对比的。想来想去,我们就一起蹦蹦跳跳做起游戏来。
做游戏也累了,小女孩突然跑到我耳边,小声对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叔叔,我告诉你我的秘密吧,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弟弟。
我点点头,然后她继续说:我爸爸妈妈离婚了。
我小声问她:那你和谁一起生活呢?
她一股脑地对我说:和爸爸,可是爸爸经常出差,妈妈从来没有看过我,我就住在爷爷家,爷爷很凶,老骂我,叔叔脾气也不好,姑姑还好,可是她离得太远了……
听到这些,我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心头一阵酸楚。
朦朦见我的举动,吃醋地说:姐姐又不是你女儿,干嘛跟她说悄悄话?她说什么了啊?
我刚要开口,小女孩神情变得非常严肃,我知道,她不想让朦朦知道她是不一样的孩子。
如果不是小女孩亲口告诉我,怎么会相信那么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孩子,心里却藏着一个不可见人的秘密呢?她心里一定知道,这是不光彩的事情,是会被同学瞧不起的事情,她可以独自面对,但绝对不能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孩子心里的秘密太沉重了!多么懂事又可怜的孩子啊!
我反复拨打了她叔叔的手机,还发了短信,她叔叔才告诉我,正在路上,让我们再等一会儿。
她的叔叔终于来了,连声谢谢都没有,对我蛮是打量和质疑的眼神。看着按下车窗的小女孩挥手向我们告别,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愿世间少一些这样的秘密,让孩子们回归原本应有的童真与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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