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后夏夕颜
我想征战沙场,也想系马垂杨。我想静卧温床,也想回头远望。 我想大杀四方,也想回家喝汤。
麦陶大声痛哭:“如果可以,我什么都不想,我只要小玉回到我身边。”
-1-
每个大学宿舍,都有这么一个人:
他先睡着,可以让全寝室人都睡不着。他睡着了,猛地一声惊雷,还是可以让全寝室人都睡不着。
麦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大家给他取了一个生动的外号:忧郁的伐木工。
麦陶白天十分忧郁,一动不动。到了晚上就在梦里伐木。
“咯嗞咯嗞咯嗞……”
大家晚上睡不着,恨得咬牙切齿,都盼着麦陶猝死在某个夜里。然而一个月过去,这货安然无恙,剩下几个人却经常在猝死的边缘挣扎。
一天晚上,我们三个顶着五毫米厚的黑眼圈,终于忍受不住,七手八脚用胶带把他的嘴巴封了个严严实实。
老大于心不忍,害怕真的憋死他,就在胶带上戳了个洞,让他透气。
后来麦陶果然没有继续锯木头,而是改成了放炮。
“噗嘭!噗嘭!噗嘭~”
第二天,老大和老三两人挂在床上,我赶紧把他们推去医院,抢救了十小时才出现生命迹象。医院断定是心肌梗塞。
大家没办法,省吃俭用,忍痛花半个月生活费,买了最专业的防暴头盔,才能安然入睡。
麦陶看我们戴着头盔,哈哈大笑:“哈哈哈,你们好像愤怒小鸟里的猪头,哈哈哈。”
老大阴森森地看着他:“小心我弄死你。”
-2-
从大一开始,我们四个人一直是校辩论队的顶尖选手。而麦陶,担当起了二辩的大任。
每次参加比赛,老大看着旁征博引滔滔不绝的麦陶,总是笑得合不拢嘴:“这孙子还有点本事,咱们再留他几天狗命。”
威风的人总有一帮拥簇,我们也不例外。而队里的主力麦陶,则成了那帮迷妹最为追捧的对象。
每次比赛过后,总会有一大波学妹吵着闹着要麦陶签名。我们三个站在一旁,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老三用力掰断手里的圆珠笔,眼神愤怒:“这种人还是尽早干掉为好。”
老大叹了口气:“哎。”
人群里突然一阵骚动。我们再看的时候,麦陶已经被人围个水泄不通。
我努力挤到前排,看到了这样一幕:
一个女孩,半裸着胸膛。而麦陶趴在上面,手里拿着墨水笔,一笔一画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女孩满意地说:“你在我身上留下记号了,你得对我负责。”
我靠!我靠靠靠!这是赤裸裸地耍流氓好吗?有本事冲我来啊,别欺负我们家老二!
在几乎全系所有同学的注视下,女孩乘胜追击:“麦陶,做我男朋友吧。”
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学校里最大的王法就是老师,而我转头看向评委席,王法们一个个侧着头,装作没看到。
我靠!所有人默默骂了一声。
麦陶脸涨得通红,不停地喘着粗气,哽咽了几次,终于说出口:“好。”
好你个大头鬼。我花一秒钟鄙视了一下,又花三秒钟羡慕了一下,最后逃出外围,对老大和老三重播一下刚才是盛况。
三个男人,终于手拉着手,尴尬而愤怒地离开事发现场,决定再也不跟这狗东西有任何联系。
第二天我们四个在食堂吃饭,我问麦陶:“你都不知道这女的什么来头,为啥直接答应她?”
他忧郁地看着外面,深情款款:“那时阳光正好,我心情也是正好,所以答应了。”
我给自己一耳光: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还给他装逼的机会…
于是我低头吃饭。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反射到餐桌上,十分刺眼。
-3-
姑娘叫小玉。生得一副好皮囊,白白嫩嫩玲珑透骨,属于让男人见了流口水的那种,却在校女排当了队长。
有一次大家喝多了,老三说:“这女的不去做鸡真是屈才。”
麦陶梗着脖子,一句话不说。
我和老大声色严厉地吼:“老三你是混蛋,你这像话吗?”心里却都想:太他妈机智了哈哈哈哈哈哈……
后来的一天晚上,麦陶兴奋地撞门而入。我一看,这一定是有新进展了。
大家都看出来他有喜事,但都憋着不问,想要气死这孙子。
一直到了凌晨,四个人都躺在床上。麦陶极速地喘着气,小声说了一句:“我明天跟小玉搬出去住了。”
老大“哦”了一声。
那天晚上,大家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那是大学里几个人少有的一次集体失眠。
那年,我们大四。麦陶说,小玉在上海找到了工作,所以自己也准备过去。
所以,搬出去住,一去就是一千公里。这意味着,我们四个人完整的大学生活已经不复存在了。
也没什么好挽留的,散就散吧。人生一场烟火,最辉煌的时候,就是最应该散场的时候。
你变成水里的灰,他变成闪电把天空包围,我们散成星星点点,也许永远不会再见。
如若再见了,也必定是一场大雨,在阴霾里哭得声嘶力竭。
有些人只能远望,不能毗邻。他们只能陪你走过一段平原,而剩下万水千山的路上,总是只剩自己一人。
-4-
最后两个月,几乎所有人都签了工作。整个宿舍大多人物一空。
校领导为了展示自己的情怀,准备在我们大学毕业前,邀请隔壁十所学校,再搞一次辩论比赛。
老大听了,眼泪顿时流下两行:“我真想再像以前那样,和你们一起在辩台上大杀四方啊。”
我叹了一口气:“可惜老二不在。哎。”
老三也叹一口气:“哎。”
第二天,老三收拾东西,也准备滚回老家工作。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那人激动地梗着脖子,站在门口不发一言。麦陶回来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早听说要打比赛了,知道你们没有不行,所以果断回来了!”
我们目瞪口呆,有点缓不过神。
麦陶左右看了我们一遍,又激动地吼:“各位,我陶汉三回来了!”
所有人再也忍不住,哭得像四个智障。
接下来,大家着手准备资料,筹划比赛。后来果然拿了冠军。
晚上喝酒庆祝,大家都累坏了,于是回去睡觉。
麦陶的鼾声如约响起。我们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自从他上次离开,我们都把头盔卖给了摩托党。
他就这样睡着,我们三个实在睡不着,就在一旁打牌,破天荒没有叫醒他。
大家迷迷糊糊的时候,麦陶支支吾吾地,说着一些话:“回家啦媳妇儿,来,喝一碗我给你煲的汤。”
我们笑着摇摇头。老大说:“老二准是梦到小玉了。”
是啊,如果你想小玉了,回她身边就好了。可是麦陶决定不回去了,他这次把自己全部家当都带了回来。
-5-
如果非要给我们一个解释,麦陶说:“小玉太强势了。”
第一次见麦陶的时候,小玉乘胜追击:“做我男朋友吧。”
第一次问倒面试官的时候,小玉乘胜追击:“市场经理这个位置必须给我。”
麦陶说:“我想大杀四方,不想在家煲汤。”所以他一心想着逃离。
是啊,当初你松开双手,把阳光放生,紧握住我的手。现在我也想要逃离,请你把我放生。
你紧握我的手,我没法拿剑,你抱着我的时候,我没法运功。现在我想征战沙场,请你放开,让我独自颠沛流离。
早知如此,当初我们谁也不会羡慕麦陶。
老三走的前一夜,我们为他送行。一同吃饭的还有另一个女生,一个我们从没见过的女生。
老三马上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校排球队的。”
麦陶脱口而出:“也是排球队的啊?”
女生听了一愣,反问:“你也认识我们排球队的吗?”
麦陶低下头,一句话不说。
你也是排球队的啊?是啊是啊,可是,你为什么要说一个也字呢?
你心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心里,还是装着小玉,装着那个性格强势的姑娘。
当初,电视里,一只猴子慎重地戴上金箍。你大吼:“既然爱,那就去找她啊!”
这句话,你是对猴子说的,还是在安慰自己?
罢了,如果人生只有一次后悔的机会,我还是希望留到明天。
-6-
老三带着女朋友回了东北,老大也回了重庆。宿舍四人只剩下我和麦陶。
于是决定各回各家,我回武汉,他回西安。
终于要分离了,两个人睡不着,在步行街附近走着,等着各奔东西那一刻的来临。
一个老妇女拉住我们:“年轻的妹坨要不?”
麦陶一下子来了兴趣:“多大的妹子?”
老妇女一脸淫荡:“都是学生妹,二十来岁,凶猛得很哩。”
麦陶目光空洞,看着地上:“她会煲汤吗?”
老妇女一下子愣住:“蛤?”
我也一下子愣住:“蛤?”
我还没反应过来,麦陶拉着我迅速逃掉,回头骂:“不会煲汤,滚吧!”
剩下老妇女一人在风中凌乱。
我打趣:“没想到你好这口啊。”麦陶没理我。
我们随便走进一家酒吧,喝得天昏地暗。酒吧名字叫“See U Again”。
我手机“滴滴”地响了一声,麦陶没有注意。我漫不经心地看着前台那个跳着艳舞的内衣女人,说:“我们明天就要分别了,你最后想说什么?”
麦陶看着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的,你的梦想一直是这样啊。说出来吧,即使忍不住哭泣。
我想大杀四方,也想回家喝汤。
我想征战沙场,也想系马垂杨。
我想静卧温床,也想回头远望。
麦陶大声痛哭:“如果可以,我什么都不想,我只要小玉回到我身边。”
我叹一口气:“哎。”
一个女人忍不住,从旁边冲上来抱住他。
你这样想,我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不是你为我煲的汤,我又怎么会觉得温暖呢?
如果身边没有你,我一个人征战沙场又有什么意思呢?
“麦陶,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小玉,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祝福你们。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共赴沙场,一起煲汤。
某一个晚上,小玉对麦陶说:“做我男朋友吧。”
麦陶点点头:“嗯。”
这是完全平等的爱情,没有胜利的一方,却都是胜利的一方。
你们走吧,不管走到天涯还是海角,一定会幸福的。
“好的后夏,我们也祝你幸福。”
“好。”
“保重。”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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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静卧温床,也想回头远望。
我想征战沙场,也想系马垂杨。
我想大杀四方,也想回家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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