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灰比土热(十九)|我的视界我的中国

作者: 鄂佛歌 | 来源:发表于2019-10-24 07:29 被阅读0次

    第十九章

    王季的身体早些年就出过问题,自从崔建国去世后,她的身体越发不如从前。她的应酬多,隔三差五喝酒,起先觉得胃疼,没注意,只以为是酒精刺激的作用。等到注意了,就迟了,查出来就已是癌。

    得了癌,她倒没什么害怕的,只是儿子还没找到,就这么死了,心有不甘。信息发达了,儿子却更难找了,以前还有骗她的,现在连骗子都没了。以前找儿子,就是找儿子,现在找儿子,就不只是找儿子了,是找她的遗产和事业的继承人。

    现在的她,相比前几年,资产又翻了几番,事业铺排得一摊又一摊,她一走,这些该给谁留下?她这辈子的奋斗,初衷就是为儿子,可是奋斗有了回报,找到儿子的希望却似乎越来越渺茫了。

    躺在病床上,她把自己的一生反反复复回味了几遍,一切的由头,都是从1983年的那个正月开始。那时,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农村小姑娘,仿佛转瞬之间,一辈子的时光就刷地过去了,就像电视屏幕上打出“三十年后”几个字,镜头就切换到了一个陌生的场景。

    由儿子想到崔建国,由崔建国想到胡存良,最后想到了父母。三十多年不见,他们一切还安好吗?想到父母,她的心莫名疼了一下,自己已步入了老年,他们怎会安好?在不在世都难说。这一辈子,她恨这个,怨那个,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才是个最无情无义的人,自己才是个彻头彻尾失败的人。失败不是说世人皆负她,而是她负了太多的人。

    所以她决定,要回老家一趟。

    是小路生开车和她一起回的。从鄂尔多斯上包茂高速,到包头转京藏高速,三个多小时就已到了县城。又从县城拐上城乡公路,到了乡里。乡里大变了样,虽是农村的乡镇,却盖起了整整齐齐的楼房,街道两侧的各种商店花花绿绿,挂着各种时尚的招牌,玻璃上写着各种萌萌的广告语。

    从乡里又拐上通往村里的路,路也是黑油油的柏油路,双车道,时不时地有车经过。路两侧是成片成片的农田,一眼望不到边。正是金秋时节,麦子早收回去了,有的地种了菜,白菜、蔓菁、萝卜……绿油油的;没种菜的就灌满了水,漫边漫堰的,为来年的耕种保墒;泛黄的玉米和向日葵挂着沉甸甸的果实,弯着腰,却透着活力……

    王季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成语:沧海桑田。

    世界变了,人为什么不能变呢?其实人也变了,只是她迟钝没察觉到而已。那个时代不复存在了,那个时代的人也不复存在了。而她,却因为心里装着仇恨而错失了见证这个振奋人心的进步。

    令她欣慰的是,父母都还在,都是八十多的高龄了。两个弟弟都在村里,他们的孩子也都成家立业了,迁到了城里。对于她的回来,父母及两个弟弟都没表示过分的欣喜。母亲田桂花拉着她的手,问:

    “你还恨我们不?”

    王季摇摇头,说:

    “还恨甚了,都放下了。”

    又说:

    “我这么多年不回来看你们,你们恨我不?”

    田桂花摩挲着王季的手,说:

    “我们不恨你,我们是恨自己。要是能重来一回,我们就不会那么做了。这些年,我们日日盼夜夜盼,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回来,我们就放心了,要不死也咽不下这口气。你能回来挺好的,就算你不回来,我们也不怨你。”

    王季把母亲抱住,痛哭失声。白云山说:

    “胡存良在村里头。”

    大弟赶忙说:

    “大,我姐回来了,你就别提这些糟心事了。”

    王季一怔,说:

    “糟心不糟心的,都过去了。大,你说哇,他咋回村了?”

    白云山说:

    “他早回来了,九几年就回来了。听人们传,他娶了县番茄厂厂长的闺女,说是那个女人作风不好。她和一个地痞混上了,被胡存良发现后,两人就离了婚。不只是离了婚,还把胡存良从厂里开除了,连两个孩子都不让见。那个地痞娶了胡存良的老婆,又怕胡存良捣乱,就天天欺负他,他在县城混不下去,就回来种地了。”

    作者插言,这件事情,白云山说的版本并不准确。这个版本,是胡存良散播出来的。他散播这个版本,是为了自己洗白,以博得村里人的同情。真实的版本,说起来,还要怪王季,或者怪崔建国。

    1995年的夏天,崔建国把胡存良扭到北京给小路生做配型,结果没配上,胡存良就回县城了。他原本以为这事老婆会追究很久,没想到老婆只是随口问了问,他就按崔建国编好的口词轻松应付过关了。

    过关就过关了,按理可以和老婆好好过日子了,可是这个过关,让他的胆子大了起来。加上对王季有一口气,他不晓得王季寻子过程的曲折,只晓得小路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觉得是王季给他带了绿帽子。由这口气,就生出许多事来。

    因为老婆的关系,胡存良在番茄厂是个小领导,领导不管大小,一当上人就有些飘。他的手下有个女人,有事没事总爱向他献殷勤。我们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就引出一段奸情来。

    所以,出轨的是胡存良,并不是他老婆。纸里包不住火,这事最终还是被老婆发现了。他老婆不是盏省油的灯,遇上这事,哪能轻饶过他?不容分说,就和他离了婚,把他从番茄厂赶了出来。他跪下磕头,哀告,求饶,皆无济于事。老婆也是个痛快利索的人,婚刚一离,就改嫁了,确实是嫁给了一个地痞。

    那个地痞打死过人,坐过牢,不务正业,混得也是不咋地,和胡存良的老婆结婚,也是为了傍大树。但他比胡存良厉害得多,结婚以后,有气不敢对老婆撒,就天天上街找胡存良的麻烦,轻则羞辱,重则拳脚相加。胡存良不堪其扰,在县城也没个好做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就灰溜溜地回村了。

    胡存良原本计划把自己的遭遇全给王季栽脏到头上,以给自己长脸,可是白云山听说他回了村,提了把杀猪刀就冲进他家,要砍他,幸亏被胡家人死死拉住。胡存良把栽脏王季的说词就咽了回去,临时编了另一套说词,就是白云山说的那个版本。白云山问他,白莲哪去了?他也不敢实说,只说再没见过她。

    白云山见他混得这么惨,也是为了女儿保留名声,就没再追究。

    王季听完,唏嘘不止,原本对胡存良的恨,随着他的回村也就烟消云散了。白云山又说:

    “他回来后,没人见得他,种了几亩地,人又懒,勉强抛闹口吃喝。他开始还想找冯寡妇,可是冯寡妇看不上她。他在村里,连个伙伴也没,连三红都不待见他。别看三红脑子有问题,人却钢骨着呢。该,活该!报应,全是报应!等他老了,狼吃了也没人管。”

    提到三红,王季震了一下,问:

    “三红现在还是一个人?”

    “是啊,他坏就坏在那盘脑子,没娶老婆,倒是活得展油活水的。”

    新农村

    在农村呆了两天,王季基本就呆在家里,其间有村民过来窜门,乱七八糟地聊了几句。这些年,村里的人不多了,年轻人都跑到城里去了,剩下的老的老,死的死,萧条零落。不过剩下的人家,在村里都过得不错,人少地多,家家户户,上百亩地。

    吃过晚饭后,王季领着小路生在村里转悠,转着转着,就转到了胡存良的家门前。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她从郭玉梅家出来,碰到了胡存良,两人边走边聊,就走到了胡存良家门前。当时胡存良邀请他回家坐坐,就是那一次,是一切罪孽的开始。

    此时,王季再一次站在胡存良家门前,她在想,如果时光能回头,她还会接受胡存良的邀请吗?那一晚,到底是错,还是对呢?如果没有那一晚,她可能就和村里某个后生结婚生子,永远留在农村种地。现在,她貌似什么都有了,可是她的儿子呢?她的老公呢?什么是幸,什么是不幸,真是一个难以解读的命题。小路生见她沉思不语,问:

    “妈,这是谁家?”

    “胡存良家。”

    小路生哦了一声,对于胡存良,除了从王季和白云山口中听到的一些信息,没和他直接接触过。当年,胡存良到北京给他做配型,只是简短的一晤,没等说话,就被王季拉出了病房,他都不知道他是谁。

    “走,我们进去看看。”

    说着,王季已在头里走了。村里的人基本都盖了新房,胡存良家却仍是那套破土屋,只是乡里统一给粉刷了门面,原来的土院墙也换成了彩钢院墙。大门也是彩钢的,虚掩着,两人便推门进了院子。

    这个院子,王季是有印象的,1982年的正月初五,她把喝醉了的胡存良扶进这个院子,移交到胡存良母亲的手里。她走出很远,还能听到胡存良的母亲和父亲的对话。此刻那些对话仿佛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响起,荡着回音。

    “胡三,白莲把把咱家存良扶回来了!”

    “那你咋不留人家吃顿饭?”

    “啊呀,我紧让着,人家走了。”

    “你真没用,喊我了哇。”

    叹息几声,便进了屋。屋里很暗,屋顶挂着一盏二十五度的灯泡,蒙了一层厚实的油腻。一个驼背老人盘腿坐在炕沿,对面柜顶上三十二寸的液晶彩电正在播放着《爱情公寓》。王季以为那个驼背的老人是胡存良的父亲胡三,正要叫叔,那个老人发现了他们,回过头,却是胡存良。

    “白莲!”

    胡存良一眼认出了王季,吃惊地叫了一声,跳下了地。王季想说,我不是白莲了,白莲死了,我是王季。话到嘴边,又没说出去,只是点点头。点完头,她并不和胡存良说话,缓缓地转动着头,打量着这间屋子。

    看着看着,这间破败的屋子就幻化成当年的模样,整洁的被褥叠在炕角,炕的三面是翠绿的腰墙,绘着几朵鲜艳的牡丹;炕沿上摆着一张漆成红色的炕桌,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摇曳着暧昧的光晕;炕桌的两侧,白莲和胡存良相对而坐,似乎讲起了什么笑话,两人笑得前仰后俯。

    一激灵,王季从幻觉中惊喜,又把目光转移到胡存良的脸上。这张脸,曾几何时,她发誓,哪怕面对一堆狗屎,也不要再面对它。然而此时,这种厌恶感消失了。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布满了皱纹,沟壑丛生。他虽然只比王季大三岁,但看上去,简直是王季的长辈。王季叹息一声,问:

    “你大你妈了?”

    “前些年死了。”

    胡存良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路生。王季说:

    “不要看了,他不是你儿子。”

    想了想,又说:

    “他也不是我亲生的,我的亲生儿子现在还没找到。”

    “那么他是?”

    胡存良的眼中,满含懊悔之意。王季没答话,又看了一圈屋子,就走了出去。两人又转到了郭玉梅家,老房子还在,只是从一侧接出一座大瓦房。王季犹豫了一下,便走进了院子。一条狗窜了出来,扑向两人,小路生赶忙挡在王季身前,大声喝斥。

    这时,院灯亮了,从屋里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男人,狗看到了主人,便停止了吠叫,摇起了尾巴。老人打量了一遍王季和小路生,问:

    “你们是做甚的?”

    小路生答:

    “我妈原来在这儿住过,路过了,随便看看。”

    老人哦了一声,仔细看看王季,说:

    “那你就是郭玉梅哇?”

    看来郭玉梅的名声挺大的。王季连忙说:

    “不是,我是在这个村里住过,郭玉梅是我的好朋友。”

    老人又哦了一声,说:

    “前些年有个男人经常往这儿跑,我问他是谁,他也不说话。他来了就住在三红家,那么你和他是一家?是三红的亲戚?”

    王季一怔,摇摇头,说声打扰,便出了院子。两人又到了三红家。三红认了半天才认出王季来。王季想起她离家出走的那个夜晚,三红家的灯亮着,又想起刚才住在郭玉梅家的那个老人说的话,心念一动,是不是三红知道点什么,便问:

    “三红哥,我刚从郭玉梅家回来,他家现在住着一个老人,老人说起前些年有个人经常去他家,说他一来就住在你家,他是谁?”

    “一个外县的人,我姨夫和他一个村。”

    “那他来这儿干甚?”

    三红叹口气,说:

    “都是孽啊!他叫徐国庆,年轻的时候和郭玉梅的大姐郭睛找过对象。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徐国庆摊上事,逃走了;郭睛家也搬来了咱们村,两人就失散了。我去给姨夫家收秋,认识了徐国庆,喝酒闲谈的当中,他就得知了郭睛住在这儿。就背着半扇猪肉步走给郭睛送来,不巧的是,郭睛一家刚搬去了深圳。”

    又叹了口气,又说:

    “徐国庆也是条汉子,以后年年来,骑一辆破自行车,来了住上一两天,就走了。来一趟,三四百里路。不过,他好些年不来了,我记得最后一次是九几年,估计没想望了。现在我也跑不动了,不去给我姨夫家收秋了,也就再没见徐国庆,不知那个货现在咋样了。”

    王季听完,心里酸酸的,她听郭玉梅说过郭晴和徐国庆的爱情故事,她以为到两人失联后就终止了,没想到徐国庆竟然这么痴情。人一辈子,有这么一个至死不渝深爱自己的人,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可是老天却要事事讲究平衡,给你安排这么一个爱人,却不让你们相见;给你幸福,却让你的心里永远苦着。

    转念一想,老天倒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好人,可是最终,是她亲手把他葬送了,葬送在寻子的路上。想到寻子,就把徐国庆和郭睛,以及崔建国暂时忘却了,她问:

    “三红哥,你有没有听说,有人在咱们村捡到过一个孩子?”

    “孩子,谁的孩子?”

    “我的。”

    王季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言相告了,小路生不安地望了她一眼。现在,她没有任何顾虑了,父母老了,她也老了,当年的那点所谓的污点,现在看来实在不值一提了。另外,他知道三红嘴紧,只要你安顿他一句,天大的事他都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往外说。

    于是,她把自己和胡存良的恩怨,以及这些年的经历简要地给三红讲了一遍,又说自己现在得了癌症,想找到孩子继承遗产和事业。三红听完,满脸惶惶的,王季以为他是为自己的经历唏嘘,其实三红的思绪,早已飘到了1983年腊月的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那晚,三红一个人喝了点酒,就去睡了。睡到半夜,听到屋外有婴儿的啼哭声。迷迷糊糊地,他以为是幻听,可是那哭声越来越嘹亮。他正准备起身出去看,哭声却停止了,他就接着睡。过了一会儿,方始入梦,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谁了?”

    三红喊了一声,外面不回应,只是不停地敲门,敲得很无力,却很顽强。三红有些害怕,但还是起身下了炕,点起煤油灯,披了件棉衣,提了根棍子去开门。门一开,一个满身雪白的男人倒了进来,怀里抱着个孩子,也摔在了地上。孩子着了疼,哇哇地哭了起来。

    那人浑身雪白,一是身上沾满了雪,二是他穿着一件白茬羊皮袄,戴着皮帽。三红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会儿,他把孩子抱起来放在炕上,又去扶那个男人。这时,他认出了那人,是和姨夫住在同一个村的徐国庆。秋天的时候,他在姨夫家还和他喝过酒呢。

    “国庆?你,你,你这是?”

    三红把徐国庆扶到炕上躺下来,又到院里挖了一脸盆雪回来,用雪搓着徐国庆的耳朵脸面以及四肢,给他解冻。费了半天,徐国庆算是活过来了,三红问:

    “你不是光棍么,咋抱着个娃娃。”

    “在你家门前捡的,”

    三红听说孩子是捡来的,顿时高兴了起来,就跑去看孩子。孩子此时不哭了,两只小手凭空乱抓着,还冲着三红笑,嘴角淌着涎水,十分可爱。三红抱起孩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说:

    “娃娃没毛病啊,咋就扔了呢?”

    “估计是大姑娘生的,这年头,这样的事还少吗?别管这个了,快给我弄点吃的。”

    三红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便说:

    “给你弄点吃的可以,但娃娃得给我。”

    “给你给你,我本来不是奔着娃娃来的。不过,你得给我揪点面疙瘩,热乎乎地喝上一碗。”

    三红为了得孩子,屁颠屁颠地做面疙瘩去了。吃完饭,徐国庆彻底恢复了过来。三红问他半夜三更来这儿做甚,徐国庆便把他和郭睛的事说给了三红,说他是背了半扇猪肉徒步三百多里路来给郭睛赔罪的。没想到在东沙窝里迷了路,差点冻死,是这个孩子的哭声让他找到了村子。三红叹息一声,说:

    “你要早几天来,兴许就能见到她了,现在迟了。”

    “咋迟了,他嫁人了?”

    “他要嫁人,你还能见到她不是?她走了,全家都搬走了。”

    “搬去哪了?”

    “深圳,大地方。她妹妹郭玉梅前两年去深圳闯出了一番事业,这次回来把全家人都接到深圳去了。”

    “甚会儿搬的?”

    “腊月十五,雇的大卡车,还放了炮呢。”

    “腊月十五?”徐国庆痛苦地用拳头击打着自己的额头,“我就是在腊月十五从家出发的。”

    又问:

    “今天是甚日子?”

    “二十二了,明天就是小年。”

    “我在路上走了七天……”

    就这样,徐国庆和郭睛这对苦命的恋人最终没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第二天,三红带着徐国庆找到了郭睛的家,果然房门紧锁。三红敲着西屋的玻璃说:

    “郭睛就住这间屋,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村里的人都以为她是个石女,没想到她念着你小子呢。”

    徐国庆扒在玻璃上往里瞧,只有一盘棋盘炕,旁边是个土炉子,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点东西都没留下。徐国庆痛哭失声,双拳捶打着窗台,窗台棱上的土泥被敲掉了一大块。

    徐国庆说好要把捡来的孩子送给三红,可是去了一趟郭睛家,他就改变了主意,说孩子他要抱走。三红急了,骂徐国庆说话不算话,徐国庆说:

    “要是郭睛还在,娃娃就是你的,哪怕我们再生几个娃娃送给你都成;可是郭睛不在了,这娃娃我就要定了。她走了,娃娃来了,这就是她送给我的娃娃呀!娃娃救了我的命,我又救了他的命,我们是有父子缘的。”

    “你是说,这娃娃是郭睛生的,和谁生的?”

    “糖个泡,这是打比方哇,就好比是郭睛的娃娃。就你这脑子,还能带娃娃?”

    三红不依,争辩:

    “你要不来,娃娃肯定是我的。”

    “你睡得死猪似的,敲门都敲不醒,能听见娃娃哭?我要不来,他都冻成个死娃子了。”

    “我本来听见娃娃哭了,正准备出门去看,你就敲门了。”

    “不管你听见没听见,反正我是早一步捡到娃娃了,娃娃就该是我的。”

    争执了半天,三红说不过徐国庆,只得让徐国庆把娃娃抱走。徐国庆又让三红替他保密,三红不依,说娃娃都是你的了,我还保甚密了。徐国庆就把三红拉进东沙窝,在雪地里抛出一个大口袋,解开扎口,原来是半扇猪肉,说:

    “这半扇猪肉堵你的嘴,行不?”

    就这样,徐国庆抱走了孩子,三红得了半扇猪肉,哥俩皆大欢喜。以后徐国庆年年来打听郭睛的情况,开始一年来几次,后来一年来一次,再后来几年来一次。最后一次是在1998年的国庆节来的,徐国庆说:

    “我这次来,不是打听郭睛的,是告诉你个好消息,咱儿了考上中专了,在呼和浩特上学,出来就是国家干部。”

    老哥俩喝了一顿酒,徐国庆就走了,再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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