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上楼来。只见手中热气渺渺,碗中满盛了米粥,碟中另有两大花白包子,且都搁在托盘里,被他单手稳持着。
沈言轩更衣而罢,推门欲出,正撞那人门前而立。
“公子醒得可早。”语出,且将正欲叩门的手收了回,端上托盘的一角,“昨夜可睡得安生?”寒暄问着,便看他面白着红,眸色清亮,该是气色不错。
“高床软枕,自是好眠。”沈言轩笑道。
“只可惜虽有芙蓉暖帐,却无美人在侧。”阿昔细眼一眯,扬声轻笑。
未是去看那人面色变幻,侧身自如入了屋中,“粥是米粥,馅是豆沙,赶些趁热吃罢。”将碗碟放了案上,微微欠身,且作请状。
“有劳了。”沈言轩拱手作谢,便问,“阁下可吃过了?”
他尚不答,只说:“慢用。”
如此,沈言轩也未多客气,动了碗筷,盛了满瓢米粥。
小米粘软,香味甚浓。方是入口,那人便问:“可合胃口?”
“自是好味,只可惜……”沉吟间,摇首轻叹,“我一人独食。”
阿昔嗤鼻一笑,只做抱肩相看。
“玩笑,玩笑。有昔兄温粥,就足是三生幸事。”
嘴作一勾,溢出几分戏虐,“不敢当。”顿了半响,又道,“我与沈弟可要一路为伴,这幸与你,倒是长着呢。”
其声幽幽,似在作不明之语。
阿昔面上轻快,扬声道:“待你吃完,我们便上路罢。”语落,且不待他应,便是出了门去。
似故意未留时候,容他可开口作话。回神时,门已被那人合了严实。
与之结伴,同去长安之事,沈言轩虽是应了,却压是未予信之。
只看那人神貌风流,近似轻浮,话里话外,不知几分真假。故便只当玩笑,不过三分将信,“竟是当真……”沈言轩咬了口豆沙包,愣神自语。
下楼时,阿昔人已侯了店门之外。
且看两马一人,马身矫健,人自潇洒,倒是惹眼得紧。
“走勒。”阿昔手一挥就,腾身上了马。待他稳坐好,便是指着右方,道,“穿过几座山头,便能到睢阳了。”
两厢无话,出了这巷道,又行了百里来路,果是行人渐少,再往前探,竟是空无人烟,全然萧条之态。“昔兄常去那地,对路如此熟悉?”
不听其答,又问:“此次去长安城,不知为何?”
追问而罢,那人嘴才微动。只看他慢下了马,扭过头来,悠声道:“使命在身,不敢怠慢欸!”
阿昔说罢,眉眼一弯,“驾”声长呵,又复快去。
“咳咳……”
一地尘土飞扬,又惹沈言轩满面糊涂。
一路未歇,入睢阳时,已是下午丑时。两道无树,斜阳便直晃眼前,只感疲乏。又加未食午膳,饥肠辘辘,浑身无力的紧。
分明同般经历,阿昔却仍神采奕奕。体力之盛,直是让他望尘莫及,“到了睢阳,离汴州也就不远了。”往前一指,旦是要继续赶路。
沈言轩抬眼探去,眼里只有酒肆饭馆,“昔兄未感肚饿?”
说着,目至两辫小童的冰糖葫芦,眼又移去,顿了热气腾腾,方才出炉的肉包馒头处。鼻子作嗅,那十里开外的的糕点酥香,也是闻得真切了。
“我已是前胸贴后背了。”沈言轩一吞唾液。
阿昔点首,“凡夫肉体,自该食饭。”自语而罢,轻快笑道,“走罢,先寻些吃的。”
停了马,沈言轩便是买了些糕点、面饼,提去了凉亭里。
“胡麻饼?”见他另买了两饼,满铺芝麻,倒是甚香。
沈言轩点首,脱口而出:“儿时在长安吃过,没想此地也有卖,便买了两。”说着,便将食物分了一半,推至阿昔面前。
他却是未吃,只问:“公子莫是长安人?”
沈言轩笑中微顿,“是。”
“不知是何时离了故里?”
沈言轩眉目一敛,淡道,“有三载了,一直居在沂州。”
“那公子此次回长安,可是为探亲,还是……?”问此,只看他面色似变,阿昔双眼一眯,将手撑着脑袋,细看那人。
“再说罢。”说时,风忽而来,睫毛轻颤。
倒是一副失意模样。瞧着,便是拿起块绿豆糕,送了嘴边,眸上微添狡黠。
食顷,那块绿豆糕,仍被阿昔持在手中。
几近一刻来钟,也未咽罢,且是生生将一块糕点吃出了“品”字。
“不合胃口?”沈言轩问。
一口便能吞下之物,被他一拖又拖,终才吃了尽。“我啊,除了茶,甚麽也不好。”阿昔一扫衣袍,起了身,“继续赶路罢。”
沈言轩眼稍一瞥,只见那人面前食物,竟仍归整放着,且是连开都未开,“不吃了……?”
“不饿。”他耸耸肩,又将未开的糕点完璧归赵,“东西不可浪费。”
再复上路,沈言轩难免作忧本,想他身轻单薄,又作捡挑食不食不歇,伤了身子。哪知直至酉时,也未见阿昔露有半分怠倦,精力仍如早时抖擞。
到了一街巷中,阿昔提议:“就在此寻家客栈罢。”
沈言轩点首作应,半响笑道:“和昔兄一道走,尽是快些,若我一人,怕是此时还未能离郓州。”
只听沈言轩声音低倦,面上微红,才想他驾马未歇,恐是过赶了些,“这一路,定是累了罢。”
“无甚。”沈言轩摆摆手,“非去游山玩水,累些是自然的。”
语落,抬眸道:“倒是昔兄,一天都未怎吃东西。”
他笑回:“仙是无需吃饭的。”说时神色作飞,直让沈言轩频频蹙眉,怪异相看。
“昔兄一介凡人,怎能与神仙比拟。”
“哈哈……”轻声一笑,翻身稳落了地。阿昔眸中一亮,突道,“可想走近路?”
“去长安的近路?”
“如有,自然……”语间犹豫,只看阿昔眸中狡黠,似心有诡计。话便一转,沈言轩道,“若是不好行径之路,便不必了。”
“这个沈弟大可放心。明早随我一道上路,保是事半功倍。”说着,便将沈言轩推了店内。
随后而上,抬脚时,阿昔眸一作留,穿过熙攘的人头,落了百米之外。
袍色着灰,面纱亦灰。
哪怕隔有数百来里,只要之间无物遮挡,万物千面,都能看得明了。凝神半刻,将那人眸色也是看得一二。
同般灰然。
“怎麽了?”上楼间隙,只见阿昔神色似变,竟是沉然。
“无甚,”将手一摆,故似思酌,“不过在想,明日那麽多条近路,走哪条最好。”
一夜酣眠。
接连几日都是天朗气清,哪知这一早,便见烈日东出。这一路走来,尽是闷热。
绕了几条纵横巷道,才见前方山水隐约。甚喜有树避日,可解躁意,便是快了速度,打马驾去。
入了其中,只看是山皆低矮,树皆苍绿,尤是世外桃源。明晃刺目的日光也随了一道降去,只留了浮云薄淡,天色如洗,“这绿水悠悠,青山绵绵,委实宝地。”
望之感慨,阿昔却是抿唇未语,面上只笑。
悄生狐疑,便问:“昨日所指的近路,莫是这里?”
“沈弟说是便是。”倚至河边,阿昔突是翻身下马。沈言轩一愣,只看他竟是近了树桩,半躺了去,双手撑头,似欲要就此小憩。
阿昔微阖着眼,嘴角溢出一抹笑,与他道:“反正路还远着,不如先在此稍作歇息,待太阳落了山,才做赶路。”
人倚马上,朝之蹙眉:“不急着上路?”
轻哼作否,随手拿了颗石子,往湖中掷了去,涟漪甚微,倒也引了不少波澜,“急不得,急不得。”面上莞尔,又说,“反正此路甚近。”
沈言轩轻作一笑,“如何个近法?”挑眉看去,将马系了一旁。
“障眼法。”
旦吐三字,便是拾了一旁落叶,足以巴掌大小,遮住面上。
只得无奈摇首,喃声自笑:“掩了双目,还当真是道障眼法。”
作躺那人棋耳微动,尽管沈言轩声音极低,也是被他一字未落,听了全尽。
面上黄叶微动,似风而抚。
“啧……障眼法要被风破了。”沈言轩嘴一上翘,啧啧暗笑。
旦是不知,方才不过是叶下嘴角上翘,因人如此罢了。
下一章|花开未老人年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