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风栖谷 | 第5章 秘密笔记

安波拉愣怔了半秒钟，睁开眼。

门后面什么也没有！

没有玄关，没有鞋柜，没有沙发，没有电视，没有餐桌餐椅……甚至没有房间。说是一片漆黑吧，也还并不确切。她看到米凯罗和他妈妈站在门旁边，一个保持着抱衣筐的样子，一个双手大拇指压在双肩背包的带子下，正齐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米……米凯罗……”安波拉叫了一声，可她的耳朵似乎并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脑子里嗡地一下，这一次，又是身体比脑袋反应更快，双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要不是手紧紧抓住门框，估计摔得不轻。

“哎，小心——”

安波拉应声回过头，看到米凯罗爸爸挥舞着手里的大剪子，脸色难看极了，赶紧一猫腰从他胳膊下面钻了过去。

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冲刺是一种什么感觉？安波拉认为，那就是风一般感觉，就像整个身体只是一粒尘土，地表不再有引力……她瘫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仿佛已经记不起是怎么推开那吱嘎作响的铁门，穿过小狗狂吠的小巷，逃回家的了。

她在台阶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呼吸声变得微不可见。整理好衣服，推开了门。

“你怎么搞的，这么晚才回来……身上这是怎么回事？脏得像个乞丐……”

安波拉弯腰换鞋的动作僵了一下，妈妈走路时，拖鞋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特别刺耳。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吗？”妈妈似乎并不需要她回答，唠叨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小到大，你哪一天让我省心过？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真是笨死了！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一个二个的都跟大爷似的……”

安波拉深吸一口气，把妈妈的唠叨声关到房间外，她觉得特别累，扔下书包直接躺倒在地板上。木制地板冰凉的触感坚实有力，手指甲敲打在上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床单上的污渍没有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凑近了又看又摸，确实是没有！

安波拉想起什么，把大半个身子都塞进床底下，推倒一排码得整整齐齐的杂物，掏出一只古旧的木头匣子来。木头匣子不大，里面刚刚好放得下一个皮面笔记本。

湛蓝色的笔记本，上面印了凹凸面的小动物，文具店里常见的样式。那是前不久从爸爸的书房里翻出来的，妈妈说“现在谁还用这个”，打了包准备扔掉，被她偷偷藏了起来。

笔记本原本有一元硬币竖起来那么厚，可眼下却又高了许多——前面的十来页，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穿插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涂鸦，反复的翻看，把纸张边缘磨得发毛，有的卷翘起来，侧眼看去，整个页面都有些高低不平。

那上面记录的，都是发生在安波拉身边的奇怪事情。

她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写上：不知是谁弄脏的床单，污渍消失不见了。想了想，又在后面补充一句：妈妈拿去洗了又照原样铺回床上？可家里明明还有别的干净床单。

很自然地，她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事。安波拉咬着笔杆，犹豫了很久，似乎是在确定那究竟是个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米凯罗家什么也没有，除了三个人。

她捏笔的手指有些发白，写这一句话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人”字的最后一划穿透了纸页。就在她愣神儿的工夫，钢笔好像坏掉了，落出一大滴墨水来，在泛黄的纸页上留下一个黑色的疤。

安波拉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那是她上学获得的唯一奖品。当时，爸爸很开心，还特意抽时间带她出去玩了一次。

“安波拉，果狸奶奶带小果狸来玩了，你躲在屋里做什么？”妈妈推门进来：“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乱涂乱画……”她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

“姐姐，姐姐，玩——”小果狸从门缝边探出头来，看到安波拉，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说。

安波拉扭过头去，看到妈妈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看着她。

“好，姐姐带你出去玩！”

“哎，等一等——”看到她牵着小果狸走向玄关，妈妈忽然说。

“嗯？”

妈妈不安地搓了搓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说？”

安波拉想了想说：“妈妈，爸爸去哪儿了？”

“你爸爸？”妈妈好像刚刚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一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呃，你爸爸……去哪儿了？”

小果狸乖巧地扭头挥手：“奶奶拜拜，阿姨拜拜……”她把头埋在安波拉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

一种不好的预告慢慢爬上安波拉的心头，她抱着小果狸直接找到打盹的罗卡尔。

“我爸爸……不见了。”她气喘吁吁地说。

“别着急，慢慢说——”罗卡尔眨眨眼睛：“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哎呀，”安波拉有点受不了他慢悠悠的性子，总是一副天塌下来了，也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是不在家！你不知道，这个时间，我爸爸总是坐在沙发上抽烟，可他今天不知道去哪里了！”

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罗卡尔伸出手来，放在她的肩上，像是安抚，又像是要阻止她胡思乱想下去。神情和动作都十足的大哥哥样儿：“你想想，有没有听说过，他要去拜访什么朋友，或者是工作很忙，要晚点回来？”

安波拉每天一回到家，就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里，她根本无法确定爸爸说过什么。

“可妈妈也不知道爸爸干什么去了！”

在她问起爸爸时，妈妈的脸上更多的是茫然，就好像她根本记不起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似的。仔细想来，这才是她不安的真正原因。

“别担心，你爸爸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罗卡尔说着，掌心飞快地生出一个硕大的泡泡来，逗得小果狸眉开眼笑。

“你一定是和他们一样，觉得我疯了？”

安波拉看着小果狸一头钻进泡泡里，飘飘悠悠地飞起来，越过围栏和稀疏的苹果树枝，一直飘到茂密的苹果树顶端。

她把米凯罗家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理所当然地隐瞒了当时的心情，但罗卡尔依然察觉到了她的震惊和害怕。

“罗，别人家会不会也是这样？”

罗卡尔犹豫了一下：“这可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我们去屋子里看看吧，就当是探险！”安波拉提议说。